《公子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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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倾国-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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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缓地拉开衣柜,拎着裙角钻进去,后颈突然一疼。顷刻间,意识就被无尽的酸麻感侵吞殆尽。模模糊糊间,眼前闪过半片漆黑的衣角。
  
  …… ^ ^ ……
  
  醒来时,脚下是松软的尘土,身侧徐徐秋风中掺着此起彼伏的蚯蚓鸣叫。
  思绪恍然回溯到很久之前,我还是个孩童的时候。母亲说夏秋晚上发出鸣叫的是蛐蛐和蟋蟀,而祖母却说是蚯蚓,我似乎想也未想便相信祖母之言。那时候只是单纯地觉得祖母比母亲大上很多,说出来的话自然比母亲更有说服力。
  而后来无意在一本教科书上得知蚯蚓是不会叫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小时候自己真是糊涂。
  仔细想想,糊涂的有何止是小时候,现在似乎也不甚明白。能像我这样,在危险中追忆童趣的人,世上恐怕也不多。
  
  费力睁大眼睛,目之所及的仍是一片漆黑。八月十五的月色,怎么也该是疏朗明亮,一地银灰的。疑惑之余,我伸手伸手摸摸眼睛。
  抬手的动作被紧绷的绳索束缚住,粗粝的绳子咯得手腕一阵刺痛,我惊悚地发现自己被绑架了。
  挣扎几下也未能将双手解脱出来,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下真成了天有绝人之路,就算腰间藏着短刀也没办法用。
  
  什么人?为什么?要做什么?
  我发现自己脑袋里已经是一团浆糊了,心脏带着浑身的神经一起跳动,一下一下的震慑精神,再好的心里建树也被毁得丝毫不差。之前不怕是因为没有意识到被绑架的事实,而现在意识到了,我怕得瑟瑟发抖。
  人都说秋风舒爽,我只觉得冻得发慌,身子抖一下,鼻子就随着痒一下,我用力吸了吸,觉得不够舒服,又打了个喷嚏。
  
  正待我再次吸鼻子时,一道粗犷瓮然的男声就响在耳边:“醒了?”
  他的声音显然经过一些特定的道具处理过,重重的金属感仿佛带着寒意让人脊背发寒。我后怕地缩缩脖子,小心地问:“是……是你绑的我?”
  他显然非常嗤之以鼻,哼了一声道:“你说呢?”
  
  心脏狠狠地又跳了跳,我抖着嗓子说:“你为什么绑我啊,我一个小姑娘,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为何……”
  那人阴阳怪气地打断我:“你勿需知道得太多!
  ”
  我跺了跺脚,信誓旦旦地威胁道:“你赶紧把我放了,我哥哥若是知道我被……啊——”两句言辞还未说完,只觉腰间一轻,回过神来人已被绑匪悬空吊了起来。
  窸窸窣窣的捆绑同他的冷哼一并传来:“你不用说抬出你哥哥的名讳,我没兴趣知道。将你绑来仅是做饵,我不伤你性命,你好自为之,乖乖在树上等着。”
  
  想着这里是周国之境,将宇文邕抬出镇场面足够威慑一下他,没想到人家非但没给我这个机会,反而不客气将我手和腰绑在一起完成难度系数颇高的杂技,这真让人抓狂。
  幸好他说不杀我,不然我这般吊着也要提心吊胆。
  
  仅仅半刻,手腕和腰被勒得火辣辣的疼,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掉。我悲伤地想,这一定是传说中的上吊。只是如此折磨人的感觉,也不知那些主动上吊自杀的人要鼓起多大的勇气啊!
  风一吹,身子就随着遥遥晃晃转了大半圈,晕眩感袭来,我倒吸一口冷气:“你要找谁,我……我谁都不认识啊!”
  
  等了良久,回复我的只是绳子堪着重负的阵阵吱呀抗议,我听得心里直发颤。突然意识到,他说不杀我,可不代表我自己不会意外死亡啊,万一绳子断了,就算不死我也得摔残了。
  我是多么想完好无缺地回家啊,冲他大叫:“喂——你买的绳子结不结实啊?”
  “……”
  
  …… ^ ^ ……
  
  世上之事,大多有因有果。一场劫难,绝不可能凭空而来。
  绑匪说他要用我做饵,引一个人出来,若不是他脑抽地搞错目标,那他口中的人一定指的是高孝和。
  我身在长安,无依无靠,与宇文邕和谢轻萝不过是点头之交,想要引出他们两人,恐怕将长安城中的人从前街排到后街也排不完。
  从被高孝和救下带出多伦镇之后,我就知道,我的生死只是与他有关。是他将我带到长安,也是他把我安排住进客栈,也是他承诺要护我安好。
  心中莫名动容,其实我也算得是无依无靠啊……
  
  眼不能视,耳中蝉叫和虫鸣。不知是来人落步无声,还是来人武功极高,直到那熟悉的声音划破耳膜倏然传到心间时,我才知道他来了。
  “小昀!”
  
  手腕已经疼得麻木,我觉得自己全身除了眼睛再无其他部位可以自由活动。眨了眨眼睛,蓦地就感受有温热从眼底淌出来,因在凉沁秋风吹荡下,这抹温热甚至有些发烫。
  喉咙一紧,话仿若不能言,我用鼻息嗯了一声,告诉他我还活着,意识还算清醒。我庆幸知道,这时候不能让他担心。担心只会让他分神,如此一来,搞不好我们两个都得被绑匪暗算了。
  若连他也被抓到,那大家就都没脱险的机会了。
  
  绑匪突然嗤笑起来,磨牙霍霍:“你终于来了!”
  我已经没力气思考他为什么会这样对高孝和,只是心下有些疑惑,我这么笃定,可高孝和他为什么要担心我啊,我一没钱,二没色,三又不太聪明……有心思想这些,可见我的体力还能撑上许久的。
  
  高孝和的声音缓缓传来:“将人放了,我不伤你性命。”
  绑匪大笑一声道:“四殿下竟自傲得认为可以打败我?”
  “既不敢以真容示人,对弱女子出手,必算不得江湖侠客。市井小人,你说,我谈何没有胜算呢?”
  
  这句话说得真漂亮,既将对方的行径嫁衣贬低,又从心理上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可谓一箭双雕。我真想拍手叫好,只可惜双手被缚,没办法动作,只是弱弱的应和一声:“没错!”
  绳子又吱呀吱呀响了几声,我立刻噤了声,为了口舌之快将绳子晃断,那可就糟了。
  绑匪显然很气愤,大吼一声笑话,便冷嘲热讽起来:“在四殿下面前,我所行之径,当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啊……你说是不是呢?”最后三字仿佛从他的牙缝挤中出来,一字一顿,“高、长、恭!”
  
  呼吸一窒,神经骤然紧绷,心中顿时有惊涛骇浪在汹涌。我用力地呼吸好几口气,才终于觉得自己被人从涛浪中拎了出来。
  这个名字……混沌的脑中瞬间变得一片空白,这个名字,这个熟悉到每每提起都会遗憾惋惜的名字——高长恭。
  他是北齐皇族的子嗣,是北齐的名将,是北齐的兰陵王,是北齐的……
  
  可我始终记得那晚的月色中,他席地坐在火堆边,手拾一根树枝,敛了敛燃后的余烬,对我道:“高孝和,家中排行第四,你可……随便称呼。”
  所以说他那时的沉默不是因为不愿意告诉宇文邕“高孝和”这名字,而是纠结于要不要说真名!所以,根本不是我麻烦不麻烦的问题,而是他根本就没跟我说实话,真真实实地骗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第十三章  身份(下)

  
  我想,这大概是一种挫败。一个我认识的人,只能依靠相信的人,到头来却骗了我,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挫败之感。可一个人若想欺骗你,你再如何也没办法,因为骗人这件事只有施力者才有决定权。
  被吊着的疼痛已经麻木到没有感知,但这颗跳动的心脏是多么希望他能开口否认啊。我半空中等待,等待他开口,等待着可能性不太大的否认。
  
  “啪!”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飘到耳畔,看不到所以不知是什么物件坠在地上。然后,我就听到高孝和说:“夜色甚浓,阁下恐怕是认错人了。”
  绑匪道:“找你来,无非想弥补我的失误,若连你的身份都查不清,我又如何在世道中混?今岁元日我在邺城见过你们的皇帝,见过你们的常山王、长广王,也见过你。”
  
  有理有据,且证据确凿,我瘫软地松了所有的神经。
  他沉默半响,淡淡道:“将人放下。”
  如此,便是默认了。
  
  绑匪的言语中已经有了轻松之感:“四殿下这番深入长安,游走于长安的繁华要地,身上的责任一定非同寻常吧?”
  高长恭冷然问:“你想要什么?”
  
  绑匪似乎更高兴了:“四殿下爽快!我不是贪心之人,要的也不多,无非是你欲从长安带走的那份名单。”
  不知道他来长安做什么,但肯定不会闲到游山玩水,我也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名单是什么,既是任务,想必很重要。这么重要的东西,他真的愿意用来救我?
  
  清涟的声音仿佛一把利剑劈开夜晚的漆黑,好像世界都被他清扫一空,我愣了楞,半响反应不过来。
  他说了一句话,字字掷地有声:“将人放了,你要的一切我都应允!”
  
  利刃从耳边呼啸而过,草绳刹那碎裂。身子仿佛成了一块石头,径直从高空坠落。
  手腕还被绑着,无法做出任何掌握平衡的动作,如此一来,我就无法控制坠地的姿势。就算双手自由,我恐怕也没力气控制平衡。我想,这下真是完了。
  夜风带起阵阵气流,撩得折腾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视线。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摔得非常惨淡时,衣袂蹁跹之余,身子就落进一方温暖的怀抱。
  
  他的手紧紧地拥住我,将我扣在胸前。我愣了愣,没想到这一次,他竟接到了。
  隔着柔软的布料,他身上温温的热度慢慢渗透而来。
  这份热不同于阳光的温暖,不同于夏日的灼热,它就像一湾源源温泉将我包围,驱走所有的冷意,让我莫名眷恋,想要靠近。
  这么想着,我竟不由自主想他胸口蹭了蹭。
  
  他的袖口擦过脸颊,为我取下覆在眼上的黑布。
  黑暗中重见光明,眼前最亮的莫过于中天那轮姣姣满月。
  就着月光,他的脸格外好看。泼墨的眉,斜长眼,挺立的鼻骨,紧抿的唇角……高长恭,原来他生得是这样倾国倾城的一张脸啊!
  我抬着手想要摸一摸,然后鼻子一痒,一个没忍住就打出一个喷嚏。
  
  双足落地无声,他解下帔衣披到我身上,而后便用着轻柔的力道将我挡在身后,开口的言语确实泠泠冷然:“阁下想要的东西我未曾带出,明日午时亲自交与你。此刻秋夜露重,大家还是尽早安置为好。”
  绑匪一袭黑衣,面上照着黑巾,如同一只从乌鸦堆里跳出来的大乌鸦,他抽出佩剑横在胸前:“没想到高长恭竟这般无耻,过河便拆桥,你觉得我会放你们走?”
  
  我拉了拉他的袖口,小声提醒道:“怎么办啊,他武功好像很好的样子……”
  高长恭回头看了看我:“你怎么知道?”
  我说:“他能无声无息将我运到这里,且又有恃无恐与你对话,功夫应该不会差的。”
  
  “那倒未必。”
  “啊?”
  “你难道不知道有些人总喜欢装腔作势?”
  我想了想,确实如此,重重地点点头。
  
  那个可怜的黑衣人就这样被我们无视了,虽然在我们之间他注定被无视,可他绝非一个甘于被无视的人,所以这人开口大吼:“既然你要耍赖,可就别怪我刀剑无眼!”
  秋风萧瑟,我瑟瑟发抖。虽然裹紧了他的衣服,可还是觉得加衣服也不如他的怀抱暖和。但眼下这种情况显然不是我赖他怀抱的时候。
  我再次扯了扯他的袖口:“怎么办啊?”
  他挑挑眉轻笑:“对付无赖之人,无赖一次也没什么,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
  
  黑衣人的功夫不是盖的,高长恭的功夫似乎也不弱,刀光剑影中,两人一招一式都卷起纷纷落叶、萧萧虫草。
  视线中的景物被落叶搅得一片混乱,我双手并用挥开残叶,才在另一个角度中看清他们的招式。
  
  一人身如鸿雁,一人身如苍鹰,彼此互不相让。突然,高长恭回身将剑刃向后撩去,黑衣人面上的黑巾随之而落。
  眼见身份便要暴露,他立刻收势,翻袖掩面。如此分神时,高长恭的剑光已经穿过他的手臂。
  
  裂帛骤响,黑影旋身后翻,踉跄落地。随后我就看到一片黑色布缎从他上方飘落,仿佛还不甘寂寞地划出一个圈。
  冷光再现,高长恭的剑已入鞘,冰冷的声音仿佛可以穿透层层坚盾:“你若仍要纠缠,削下的可不只是半片袖子了。”
  
  刀剑无眼,伤人无测,可他只是挑下了黑衣人的袖子。黑衣人另一手依旧掩在面上,口中除了不服气的冷坑哼并无其他言语。
  事已至此,高长恭获胜已毫无悬念。我立刻小跑到他身边,决不能给对方机会挟持我。
  
  双目瞪起,黑衣人恶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走着瞧!”
  高长恭和颜悦色道:“明日此处,孝瓘恭候大驾。”
  我看到,那抹已然模糊的黑色身影蓦地晃了好几下。
  
  收回视线,手腕已经被他牵住,他正定定看着我轻声问:“在想什么?”
  “孝瓘……”
  他点了点头:“这也是我的名字。”
  
  “那你究竟有多少名字呢……高孝和,高长恭,高孝瓘,究竟哪一个才是你的名字,我都不知道你口中之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我有些生气:“这么多名字你用得过来吗?”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譬如周主正式称帝,譬如谢司寇增加俸禄,譬如谢轻萝生宇文邕的气不跟他说话……可对我来说这些事都远不如让知晓自己被他骗了的事实来的惊天动地。
  一想到他在骗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很伤心。
  
  他神色微晃,沉思须臾,慢慢道:“高肃、长恭、孝瓘,孝和是母亲起的名字……以后或许还会有其他,很多事情谁又能料到呢。”
  他的指尖带着不同于胸膛的温度缓缓拂过手腕,神色专注并认真。他说:“这些都是我的名字,我是高氏的长恭,是父亲母亲的孝瓘。虽然母亲的名字不如这两个名字记入书策,可身在外,越是谨慎越是安全。”
  
  我理解,真的理解,可还是生气。
  他笑了笑,问我:“疼不疼?”
  终于意识到手腕仍被他握在手中,我用力地一抽,未果,却扯出一阵疼,我龇牙咧嘴地垂首。这一看,当真是被吓到了,青紫细长的痕迹横亘在腕上,我方才竟然不觉。
  我皱了皱眉:“好像,不太疼……”
  
  蓦地,他眸中似有光晕升腾,慢慢变为我看不懂的神色,他问:“还能走么?”
  我动动脚,慢慢点头:“可以的。”
  
  然后,他的目光微变,不及我反应,便被他一把拥进怀中。他的手臂环住我慢慢收紧。声音从耳边而来,带着呵气般的温热暖意:“疼了便告诉说,不能走也告诉我,若是想哭便哭出来。知道你坚强倔强,我绝不笑话你!”
  脑中某根紧绷的弦突然断开了,那一瞬间仿佛一线清明从天而落,乍然绽放。
  整个人仿佛都在浮浮沉沉中翻滚,腰很疼,但手腕的疼痛却已经钻入心底,刺得心脏怦怦起伏。我不知是我的心跳得剧烈还是他的心跳的剧烈,总之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眼泪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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