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云苏摇摇头，示意他别担心。
楚容也以为她不过是坐久了，猛地起了来，血液不流通才导致头晕眼花的，便也没有在意。再说了，此刻他整个人都被月惊澶说的话振奋到了，哪里还有心思细细去分析琅云苏此时的不对劲呢？
于是，楚容只帮琅云苏倒了杯温水喝下，便喊着月惊澶进了里间。
那里有衍字军确切的军事布防，也有衍字军里头所有营房的分布情况，两人兴奋地商量怎么对付衍字军去了。
第五十七章 断粮之策
卷一 琅家有女再长成 第五十八章 绝地反击
第五十八章 绝地反击
058 绝地反击
月惊澶的计划，确实周密，也将楚衍杀了个措手不及。眼看离约定之日越来越近，衍字军的情况也依月惊澶所推断，愈来愈坏。
衍字军均需不足，几次三番去陌上的几大粮号购粮，都被告知已经无粮可售，且，那些掌柜的一一不肯透漏那些粮食为何人所买。
宋遇白连着三天出去收粮，都吃了闭门羹。
原本就处在警戒中的衍字军，此时更加紧张。楚衍的主营内，更是日夜通明，时时有人进进出出。
今夜，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夜空在月亮清辉的映衬下美得分外清明，可整个衍字军内，却无人有此心情去欣赏这花好月圆。
衍字军的几大将领齐聚主营，将一张桌子围得严严实实，一双双阴沉的眸子都不约而同的盯向书桌后面背手而立的男子身上，紧张的气氛不言而喻。
而楚衍呢？背脊挺得直直的，立在书桌后，似乎从未感受到背后射来的灼人视线一般。桌子旁巨大的火盆将他的背影照得通亮，黑色的金甲映照着火盆里的熊熊火光，似乎正将他整个人都在无情燃烧一般。那双修长的手，却微微搭在一起，扣在背后，仍旧与他平日的模样无异。
可是，他心内有多艰难？无人清楚。
身后一片静谧，有人刻意屏住了呼吸，也有人刻意将吐息的频率变缓，楚衍一一耐心听着。
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六哥楚延快马加鞭来的密信，放弃衍字军。
五个字，落在他的心上，轻而易举的将他压得粉身碎骨。
本来，来陌上处理苗疆与扶泱之间的战事，父皇的意思是交给六哥楚延处理的。可母妃说，这件事情于公于私都不是件光彩的事情。也对，割地求和嘛，到哪里都不是件光荣的事情。
唯恐六哥因此声誉受损，怕因此会影响他在朝中百官和扶泱百姓心里的支持度。硬是以六哥身子弱，陌上天气不好怕加重他病情为由，在父皇耳边吹枕头风，将此事一力让他担下。
来陌上，他不介意。
帮六哥，他也不介意。
甚至，明知母妃不过是想牺牲自己，为六哥铺路，他也不介意。
反正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全力助六哥登上帝位，本就是他这个弟弟应该做的事情。
只是，当初那么执意要求他建立衍字军，如今却那么轻易要他舍弃。楚衍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过是一个重生而已，不过是面临了前世不曾承受的压力而已，怎么就能这么轻言放弃呢？怎么不想想，如果他现在放弃，当初违背圣旨的信誓旦旦又将如何收场？难道，为六哥保存实力重要，他楚衍的颜面便这么不值一提？
楚衍想不通，这个问题，他想了整整两天都想不通。
于是，这两天，一直在衍字军的舍与弃中做纠缠。
可是，身后那一群人的目光，太灼热。
那日，月惊澶眼里的挑衅太露骨。
还有那日琅小七脱口而出的，弑父篡位，太令他震撼。
他以为，能重来一次的机会，只有他自己有。
却……
“将军。”
楚衍思绪仍旧一片混乱，身后，宋遇白已经于一群将领中挺身而起。
楚衍未语，但步子已经转了过去，正对着那一群同样惊异的人。不过，他们的眸光是落在他楚衍身上，而他楚衍的视线，却是放在宋遇白那里。
他看到了宋遇白眼里的坚忍，倔强，和那种势在必得的杀气。
看他要开口的样子，楚衍微微沉了沉眸，在他说话之前，与他做了禁声的手势。
宋遇白虽惊诧，也不满，但还是停了下来。
他看楚衍站在那书桌后良久，怕他退缩。本来是要畅谈自己的想法的，却被他拦了下来。他忽然觉得，这个楚衍没有门主说的那般英勇无畏了。
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这是他对一个人失望的最直接表现。
楚衍却没有落下他这小小的变化，嘴角勾了勾，他似乎心情好了一些。
“与惊鸿门一战，我还有些事情要考虑。宋将军似乎有话要说？那你留下来，其余人都回去吧。”
……
宋遇白微微挑了挑眉，一副惊讶的样子。不过，却站在原地没动。直到，一屋子的人都散了去。
“将军……”
看楚衍将他留下来，却仍旧没有说话的意思，宋遇白又忍不住了。
“遇白，”楚衍先打断了他，以一种好像他俩相识了许久，合作了许久的口气，“我知道你在绘男颜的地位，能否告知我，为何，你会选择来陌上投军？”
啊？
宋遇白可不知晓楚衍打断他是为了说出这样一番话，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却与他森黑的眸子相撞到了一起。
宋遇白没有躲开。
“将军一早便清楚？”宋遇白想，既然他知道他的身份，他再隐瞒都于事无补。再说了，门主既然要他来，也许他们认识。
楚衍未语，但地的确是一副早就知道的神情。
宋遇白自然明了。
便再无顾忌一一道来，“不瞒将军，遇白却是绘男颜中之人，来陌上投军，也是因为门主安排。”
“门主……谷雨？”楚衍所有所思，半晌才念出一个名字。
“是。”宋遇白毫不闪躲，慷慨承认。
楚衍眼角的余光见到他的神情，很是满意。见他如他一贯作风，不再追问这件事情，对他的欣赏，又比以前多了许多。
心中不免赞叹，到底是前世自己亲封的战神。到底是怕唐突到了他，这一月来，才一直以一种从不与他相识过的态度慢慢建立起一种情义。
此刻，楚衍见他不曾隐瞒自己半分他的身份，楚衍心情大好，重生之后与他的那份生分自然消减了很多。
楚容绕过书桌，才长桌上与宋遇白相对而坐。
前世，遇到困难时，他最喜欢与宋遇白交谈，他的意见，总能所到他的心坎里去。这次，他也一样想要得到他的支持。
“遇白，如若现在让你带着现在的记忆回到衍字军成立之初，你事先知道，衍字军会有这样一番大的劫难，你还不回执拗的投入我楚衍麾下？”
“会。”
宋遇白却连犹豫都没有，坚定地回答了他。虽然，他私心觉得，这样的无稽之谈，不该由面前这个男人说出口。
“为什么？”楚衍深究，他需要个答案。
宋遇白却笑了，“将军，如若一开始便知道这么个结局，那多好？着手成立的时候，就可以准备应付后面的困难，避免这一天的到来，这不是一件好事？”
“未雨绸缪么？”楚衍低声呢喃。
宋遇白却听到了。
“是的，未雨绸缪。遇白斗胆，敢问将军若是知道今日的结果，可是还会愿意违背圣旨？”
“自然不会。”楚衍笑。他已经来过一次了，只是不曾预料到这其中会有与前世不同的变故。不过，若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样。
“那不就是了？”宋遇白挑眉，看着楚衍。
楚衍却没说话，只低低笑了几声。却是不知道实在笑自己问的问题可笑啊，还是笑反反复复这么多年，还是宋遇白最合自己的心意。
“那么，遇白，我在问你，若你是我，你辅佐的人，希望你放弃衍字军，你会作何打算？”这一句话，楚衍问得很轻声，也很谨慎。
却还是让宋遇白一颤，对上他一双深邃的黑瞳。
辅佐的人，六皇子么？还是，当今圣上？
“不放弃。”宋遇白犹豫了下，但还是坚定了自己想法。
“为何？”楚衍来了兴趣，连忙又问了一句。
“将军成立衍字军，难道单单只是为了需要‘辅佐’之人？将军成立衍字军的时候，难道不曾想过陌上数十万百姓的生活？”宋遇白刻意加重了辅佐二字的音。
“那么，若你辅佐之人日后怀疑你的动机怎么办？”楚衍不给宋遇白半分休息的时间，也不给他半分思考的时间。上个问题回答的话音才刚刚落下，马上便接踵而至。
他问的这么快，宋遇白自然也也不敢松懈，连思考都没有，马上将自己心内最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
“任他。自己兄弟都不信任，辅佐这人有何用？”
这句话后，楚衍没再问话。
刹那之后，宋遇白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视线与楚衍惊慌相对。
却发觉，楚容已不是先前那些人在时的犹豫表情。他只是，用他深黑的眸，细细地盯着他。似盯着猎物，又似盯着同伙。他明显的感觉得到，他眼睛的焦点，落在自己身上。好似探究，好似窥视……
忽然，他唇角动了动。
宋遇白以为他要说他大逆不道什么的……
可是，他却只是勾了勾唇，那笑，很邪魅，但又很熟悉。让他有种恐惧感，又有种畏惧，还有骨子里忽的涌出来的尊敬。
就像……就像……离开绘男颜时，看到的门主的那个笑容，何其相似。可是，却是不同的一张脸。
“宋遇白。”
楚衍忽然唤了他一声，连名带姓的。
“末将在。”宋遇白赶紧从复杂的思绪中回过神。
“今夜子时，率200衍字军，偷袭月牙城城南一号码头，洗劫四个仓库。”
“末将领命！”
宋遇白不在忐忑，领了命令，快速离去。
楚衍看着他离开时仍旧坚定的背影，想着他说过的话，心里再无纠结，一片宁静。
是么？
未雨绸缪么？
如若不信，便不必辅佐么？
何惧？
绝地反击嘛！
最差，也不过是衍字军覆没。
最差，也不过是江山易主。
本来便是强加给他的。
何惧？
第五十八章 绝地反击
卷一 琅家有女再长成 第五十九章 立敌
第五十九章 立敌
059
羿日，城南码头四座仓库被劫的消息便传遍了月牙城的街头巷尾。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七个值夜之人无一人伤亡，都是用迷魂药药到，而后拖到一边。
完全没有烧杀抢劫的迹象。
偏偏，扶泱地域辽阔，河网密布。由北往南有横贯雁门，姜澜，月州三郡的东皇河。由东往西也有整个骆沧大陆长度最长，流域面积最广的河流……仓颉河。仓颉河经罗城，姜澜城，夏州到陌上，由陌上拐弯流向临海大郡，再汇入扶泱东面的虺渊海。是以，作为整条仓颉河的拐点，月牙城无疑成为了由北往南内河航运的枢纽。
城南码头日日夜夜都有船只经过，且日夜繁华依旧。要查出此事为何人所做，到底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一切但凭猜测。
自那日月惊澶说出他的断粮之策之后，楚容第一次，愁拢眉峰。
不知是饮食还是睡眠原因，琅云苏这几日总有种心力不足的感觉，而且，明显比以前嗜睡。但即使知道自己身体不舒服，看楚容这几日一直忙碌不停，她也一直忍着没说。
今日，她本是又准备早早的爬上床的。
却不想，楚容心情不佳。饭后不久，就来到了她的院子里。
云苏虽没出门，但到底府邸人多，嘴杂。城南码头无故遭袭的事情她也听人闻得了一二。眼看着楚容哥哥的眉峰愈来愈皱，她也只得极力忍着脑子里一阵一阵的晕晕乎乎，在他旁边一直陪着。
顺道，借着这份安静，帮他思考一下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人互不干扰，云苏凝眸思考，楚容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眼底的颜色，比茶汤还要浓厚。
他坐在这房里，话也不说一句，只一杯一杯孤独的喝着微微苦涩的茶汤。转眼，一紫檀茶壶的茶水，便被他慢慢的品完了。
身侧立着的丫头很是机灵，赶紧起身取了茶壶，要下去在添水。
琅云苏本来也出了神，被她动作影响，赶紧醒了过来。一一看过楚容茶杯里还剩下的小半杯茶，和小青丫头细心提过去的茶壶。她赶紧起了身，拦住了小青丫头，拿下了她手里的茶壶。
今夜，已经晚了。楚容哥哥喝的茶又都是比较浓的茶汤，有提神的功效。再喝一壶下去，今夜怕是不用入眠了的。
“小青，这里没什么事情了，先下去吧，等会我入睡的时候再唤你进来便是。”想了想，琅云苏还是觉得不要丫头在这里的好。
小青倒是看着琅云苏愣了愣。
太子殿下的事情，可是一直都无人插手的。且，这都不是第一次添茶水了，这琅小姐前面不说，却现在来讲。
不过，小丫头又灵活着，一双眼睛特会看人。虽说这琅小姐是第一次来府里，且看上去比自己还小那么一点点，可单看太子宠她的态度，又绝不是一般的人。
小青丫头拿不定主意，只好偷偷斜了一眼太子殿下。
楚容朝她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小青丫头向来眼力见儿好，应了一声，便快步走了出去，转身的时候，还细心的替他们带好了门。
一地银灰的月光，因着渐渐合上的朱红色木门，被凄凄挡在了门外，照不亮一室的清辉。
云苏看着门阖上，这才将手里的茶壶轻放在桌面上，人却没有坐下，而是直接走到了楚容的身侧，与他只隔了一两步的距离而立。
“怎么？”楚容自然不能忽略琅云苏的动作，纤细的手指抵着额头，低低问她。
“没事，你累了一天了，我帮你揉揉。”说罢，琅云苏还真的将双手搭在了他瘦削的肩头，一下一下用力的按着。
时而重时而轻，却很是舒服的力道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他的确已经疲累过度的肩头，除了忽然延伸至心底里的感动和舒适，还有一些些始料未及。
这样的小七丫头，好像不是以前那般刁蛮了。好像，懂事了，温柔了。
楚容回头看她一眼，将略显冰凉的手覆在她仍放在他肩头的手背上。
都这样疲惫不堪了，对自己竟然还这般温柔，耐心。
小女生心底里的那些小感动，又哗哗哗地全部都窜了出来，手下的力道越来越重。
楚容情不自禁的合上了眼，淡淡唤了她一声，“小七。”
这一声小七，像是舒服到从骨子里溢出来的一般。
“嗯？”琅云苏微微侧眸看着他已经呈现舒缓的一张脸。
“若是，劫城南码头的事情，是楚衍命人所做，衍字军留还是不留？”楚容今天就是在为这件事情挣扎，本是不想问琅云苏的。
关于楚衍的任何事情，楚容打心底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来问琅云苏。
可，许是太舒服。又或许，他下意识的，想把楚衍的命运交与琅云苏决定。好像，如果她要衍字军全军覆没，她便会很开心一般。
这种心里，楚容不知道该做怎样子的解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介意，前世，不管爱不爱，她嫁的人始终是他楚衍。
“嗯？”忽然听得这话，琅云苏一愣，手下的动作都不由自主的停下来了。
本来是惊讶之举，可听到楚容耳朵里，却不是这么回事了。
“怎么？”他忽然拔高了话音，回过头目光灼灼的望着琅云苏，有些生硬道，“你不愿意伤他？”
“啊？”琅云苏又是一惊，不过这次倒是很快反应了过来，“哪有的事？他虽救过我两次，可我知道他是六皇子的弟弟，本就不是一个阵营的人。总有 是要敌对的，小七没有不愿意。”
这话说话，心里却忽然闪过那日与司明王子做交换那日，清凉的月色，苍茫的原野，他轻轻地，小心地看过来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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