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心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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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心经-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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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希望你恨我,恨我……讨厌我,也比忘了我好……”她哭的哽咽难言,讲话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恪宁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她,喉咙里跟着呜呜咽咽。心里却无限清明,曾几何时,她曾见过尚在垂髫之年的羽裳,那样美好。美好不是错,但命运摧毁了这美好,令人畏惧。
  
  “难道是你给弘时送的信么?”经过了这些日子静心思索之后,恪宁想把这件事的前后弄清楚。
  
  泪眼朦胧中羽裳抬起头,看着恪宁黯淡无神的眼睛,勉强收住哭意:“不,不是。其实,三阿哥和云衣的事情,皇上和我兄长都是知道的。皇上觉得此女是个隐患,早就想,想除掉她。”
  
  恪宁坐在她身边听她缓缓而说。
  
  “自从二哥在西北立下战功。我曾几次三番写信劝告他,不可骄纵豪奢,不可招人话柄。可是,他这一生青春得势,仕途顺遂。他也是把一番肝胆交给了皇上,怎么会想到有今日呢?他的忠心本无惧任何人的怀疑,只是他自己,他……”
  
  羽裳掩面,恪宁沉默。
  
  过了一会儿,大概她的情绪稍稍平复,又接着说:“他心中一直存着妄念。我想他将此事告诉三阿哥,是要三阿哥与皇上生分,也可能另有深意。但我猜不到了。”
  
  恪宁点点头,又问:“这些私密之事,你又怎么知道。”
  
  “那为他送密信之人的媳妇,本是我出阁前的侍女。我让她留心,凡两位兄长有大事,都要设法告知我。这一回,这样机密的事情,偏偏就让我知道了。可待我知道,已经无法拦阻。这次我哥哥被贬谪,定是因为皇上疑心了。”
  
  羽裳紧捏着恪宁手,口中呐呐哀叹。恪宁却暗想:“年羹尧的心中妄念,一定与八皇子有关。他们都是从熙朝夺嫡风云中过来的人,储君虽然是暗立,但不表示没有人心存异动。若有他日,年羹尧一个封疆大吏手握重兵,而弘历那里,势力单薄,也无外戚可以仰仗,一定会有祸端。所以年羹尧引弘时去上善苑,是料到弘时定会去救云衣,想让云衣和弘时都在上善苑里灰飞烟灭!铲除掉成年皇子,再将年少的弘历弘昼捏在手中,也不愁福慧坐不上龙椅!”
  
  只不过,狼子野心,连恪宁都能看透,皇帝不可能不设防。火烧上善苑此举,既可以试探年羹尧用心,又能剪除恪宁的羽翼,除掉与胤禵有染的云衣,收弘时的心。皇帝这一举多得,简直太精彩了!所以,连胤禩胤禟他们皇帝都可以先丢到一边,腾出手来整治年羹尧这个大患。
  
  恪宁闭上眼睛,不再往下想了。她小时候曾听母亲讲起过帝王心术。这样艰深的学问,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能参透。
  
  做了天下之主,就只能以天下为重。再不是为夫为父的凡人。
  
  “天威难测,我已经没有什么奢望,但求年家能留有后人,不至于香火难继。要托姐姐代我在皇上面前求情罢了!“羽裳说着,一时精疲力竭。不由的往后一仰虚弱的倒在炕上。
  
  恪宁忙命人进上汤药,看着她喝了。见她面色稍缓渐渐安睡,才放下心来离去。
  
  羽裳把心中隐情一股脑倒给了恪宁,恪宁满腹愁绪却简直根本没地方可以发泄。她想起羽裳要她为年家求情不由独自苦笑。如今她见了皇帝是能躲则躲,最好两人彻底不要见面才作罢。但偏偏她一回永寿宫就迎面遇上养心殿副总管永琳来传旨意。
  
  恪宁心慌,不知道是什么事寻到自己头上,忙跪拜接旨。原来是要她亲自规劝八福晋的意思。恪宁一听就愣了。不说自己现在几乎算是半瞎,就是身体无碍也不该让她去。皇帝不是一直顾忌她和胤禩的关系么,让她去劝月然?而且月然也抱病,总不能让人家拖着病体还进宫来讨顿训斥!
  
  那永琳见恪宁一脸狐疑,解释说:“主子娘娘,五日后,会安排您去八爷府上的。万岁爷说此事不宜向外声张,所以并未明发圣谕。”
  
  “五日,怎么我去见见八福晋还要准备这么久么?”恪宁眯起眼睛想看看清楚这些她不熟识的宫中红人。
  
  那公公一晒:“万岁爷是这么说。”
  
  “哦,八福晋出了什么事,搞这么大阵仗?”恪宁被这件事搞得完全不知所措了。
  
  “这个,”永琳面露尴尬说:“听说前些日子,八福晋和八爷闹了别扭,可能还伤着八爷了。还听说八福晋对圣上也有不敬言辞!万岁爷说,八福晋是想不开,请主子娘娘开解开解!”
  
  “唔。”恪宁从鼻子里哼一声。这哪里是让她去开解,根本是让她去惹翻了月然,好让月然闹出更多是非来。也是对自己对胤禩的警告。他们都不过是皇权脚下的几株杂草,翻不出如来佛祖手心的毛猴子罢了!
  
  恪宁觉得自己现在看不清,想事情却是越来越清醒。这是她一辈子最无能为力的时刻,毕竟做皇帝的是胤禛不是她。她只有忍气吞声任人摆布的分了。
  
  五日后,青呢小轿出了禁城向往日的八爷府中来。
  




珍重

  恪宁的脚一迈进胤禩的府邸,天便开始阴沉起来。除了随身跟来的茉儿,其他伺候的宫人全都是胤禛新为她选的。恪宁向前的每一步,都极其小心谨慎,生怕被什么人附会了去。
  
  胤禩的几个妾侍在院子里跪迎。跟来的太监永琳冲她们斥道:“福晋身在何处,为何不恭迎皇后娘娘?”
  
  恪宁听着那几个女人唯唯诺诺的说八福晋病重不能起床,觉得自己很像个演戏的偶人,是被别人拿在手里任意把玩的那种。
  
  永琳的架势很是盛气凌人,到了还是恪宁来了句:“罢了,带我去去见八福晋吧。”
  
  穿过蜿蜒的抄手游廊,进了东院。院中遍植蔷薇花,可惜开的不太盛,只剩下些凋敝之气。
  
  月然孤零零躺在炕上,几个总角的小丫头在旁边伺候着,屋子里弥漫着药渣子的味道。恪宁进来了,这些人慌慌张张不知所措的行礼,恪宁摆摆手让她们在外面候着,自己搬了个绣敦坐下。
  
  “弟妹?”恪宁不知道为什么病人都不喜欢光线,这屋子也委实暗淡的很。月然平躺着,呼吸有些浑浊,似乎还睡着不曾醒来。
  
  恪宁看她这番样子,哪里是传闻中的悍妇,根本就成了病秧子。怎么还会有人说她在胤禩身边吹风,要挟胤禩甚至还动了手?完全是那些见风使舵墙头草们的无稽之谈。
  
  “月然!”恪宁又探身向前呼唤了一声,但月然没什么反应。
  
  “你小点声,她好不容易才睡着。”身后忽然现出一个人声,吓了恪宁一跳。回身看,不知什么时候胤禩竟然站在背后。
  
  “你怎么进来的?”恪宁忙问。
  
  “嘘。”胤禩一掩口,示意她不要声张。走过来坐到炕沿上帮月然掖了掖被子。
  
  “这是我的家,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们还没本事到能抓到我呢!”胤禩苦笑一下,目光在月然黄惨惨消瘦的面容上打转。
  
  “我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了还让我来干什么。月然这样子……”恪宁张张口,已经说不下去。
  
  胤禩微微叹息,别了头去擦擦眼睛。
  
  恪宁见胤禩额头上的确有伤,不由问道:“你那是……”她以手触眉。
  
  “其实是前几日月然做噩梦,在梦里挣扎呼喊,我想抱着她,结果她无意抓伤了我。传了出去,就被人家说的十分不堪了。”胤禩娓娓道来,无奈中却有一种平静。
  
  “我想,”恪宁用手按着自己膝头,因为天有点阴,她膝盖的关节有些隐隐作痛。“你要早作打算。”
  
  胤禩低着头,就好像是打盹一样,好一段时间不说话。应该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打算,如今我怎么打算,都不过是一死了。我这些日子就是给月然打算,怎么让她还能活下去。我本想还能指望你,但看现在这情势,你也是自身难保了?”
  
  “唉。”恪宁叹一声算作回答。两人对坐,久久不语。
  
  “我回去只说月然有病,不宜惊扰。这些天我为你们往最坏里想过,他不至于要杀你们,但……”恪宁不好往下说。胤禩却明白她的意思。
  
  有时候,死了也许比活着快活。如今这样半死不活的才是最痛苦的。
  
  “我知道,还没轮到我们呢。他现在急着拿下年羹尧,翻回头才会找我们算账。只是,你也要保重。不要为了我们这些人太难过。”胤禩说。
  
  “我怎么能不难过……”恪宁伤神中脱口而出,听的胤禩身上一抖。
  
  “你……”胤禩抬头看着满目憔悴的恪宁,却是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珍重。”说罢,恪宁起身要走却被胤禩挽住了手。
  
  胤禩深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松了手,而心,却更紧了。
  
  此一去,也许就是今生来世。
  
  恪宁回头凝望胤禩,见他竟是两鬓斑白,比起上次见面时老的更多了。
  
  胤禩嘴角一抽,努力地微笑着说:“珍重。”
  
  恪宁点头,转身而去。
  
  满庭落花漫卷,风雨欲来。
  
  恪宁回宫的路上刮着邪风,本来喧哗纷繁的街市上行人稀少。恪宁想自己这次出宫不容易,以后也再难有机会出来,便微挑开帘子向外望去。远处的白塔她看不清楚,只知道个大概的方向。不过看近处奔走躲避风雨的人们,倒还有几分真切。自从服了新药之后,眼目清明了不少。
  
  突然眼前人影晃动,一个人从斜巷子里冲了出来。他似乎很急,根本无视这长长的马队。领头侍卫的马被他这么一冲,受到了点惊吓,整个队伍随之停了下来。
  
  那年轻侍卫见是一个衣衫破旧的年轻人,不由破口大骂。那年轻人眼神怯怯,被这阵势吓呆了!
  
  恪宁见队伍停下来,便向外张望,远处年轻人畏畏缩缩她看不清楚,却不想一回头车窗外路边上站的一个穿一身粗布衣裳围着头巾的女人。那女人挎着一个篮子,倒向苏北逃荒而来的村妇。她大概没见过这些华丽非凡的马车,直勾勾的盯着帘幕内恪宁看。
  
  恪宁心神不定不由自主的回视她,马车开始前行,那妇人还盯着恪宁不放。恪宁有点不安,眯缝着眼睛再仔细看。
  
  黑黄的肌肤掩盖不住这妇人动人心神的美艳,她呐呐的跟在马车后边,一直注视着恪宁,忽然将头上的布巾摘了下来。
  
  恪宁有点不相信,但是马车渐渐快起来,她再也难以看清楚。而那妇人竟然开始追着马车小跑,似乎想让恪宁看清楚自己。
  
  恪宁一瞬间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马车跑起来,那妇人和挡住路的年轻人都逐渐远去,成了天街尽头的小小黑点。恪宁才回过神儿来。
  
  那是云衣啊。那样的一张脸,任谁都是不会认错的。
  
  恪宁此时只有震惊,呆了半晌才从心底里升出狂喜来。她看看身边跟着的这些人,不,她压抑住自己,不敢流露出一点喜色来。她该怎么办?显然,云衣想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可是,云衣是怎么活下来的,为什么还在京城不逃走呢?
  
  恪宁被一阵阵的兴奋激的快要晕眩过去了,直到马车进入了禁城,她才逐渐冷静下来,思前想后,此时先要把云衣尚在人世的消息告诉韶华才是。
  
  她回宫一换了衣裳就想去长春宫见韶华。可是刚出了隆福门她又转了回来。
  
  “不行,不行。”她暗自道。“如此一来,定然让别人生疑。怎么出了趟宫回来不歇着偏要去见懋嫔呢!”她对自己的莽撞摇了摇头。可是这样大事让她实在坐不住,在自己屋子里来回的转悠。觉得因为着急又激动,她偏偏眼目清宁,此时什么东西的看的万分轻省了。她巴不得傍晚快点到来,她好借着去看韶华服药的机会和她说。
  
  结果天不遂人愿,不一会就下起了急雨,她更没理由去探视韶华,只得忍下心火坐在桌边用了晚点心。
  
  恪宁出不去,却有人可以随便来。恪宁现在对着大清天子已是半点脾气使不得了,只好乖乖接驾。
  
  胤禛过来一手便将她搀起来,眼望桌上一瞟道:“怎么回来只用些点心。不好,外边刚下了雨寒气重。该让他们做碗热汤驱寒方好。”他一摆手,早有人下去吩咐去了。
  
  “不要费心,我并不饿。”恪宁不习惯他这么温和,也知道他是为别的事而来。
  
  两人落座,恪宁将外裳拉紧些双手交握呆坐着。胤禛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盯着西洋钟的走针。忽然清清嗓子说:“你冷?”
  
  恪宁摇头说:“不冷。”
  
  “那就是累了?”胤禛又说。
  
  “还好,不累。”恪宁说完眼睛低了下去。
  
  “眼睛骨碌碌乱转,想是好得差不多了。”胤禛刚说,宫人已捧着红木漆盘上来,两只汝窑小盅里盛着仔鸡青笋汤。
  
  “还好,并没忘了我的。”胤禛让宫人们下去,端起一盅放到恪宁面前,再给自己来一盅。
  
  “趁热吃了,不准再闹病了。”说着,他把汤匙递给恪宁。
  
  恪宁踌躇了一下,还是接了。见他低头仔细品味那汤的味道时,额头上有了不浅不深的痕迹,她心里却只觉得苦涩。
  
  “月然真的伤着老八了么?”胤禛放下汤匙用明黄帕子拭了一下嘴才问。
  
  “他们俩个从来就是如此。到底伤着没有我也不知道。我倒是看见月然病的不轻,想着该遣个好些的郎中去。”恪宁避开与胤禩有关的事,只谈月然。
  
  “喔。”胤禛倒也不想刨根问底,点点头:“韶华重秀俱都病着,羽裳更是不能指望。你身子好起来,大小事不要都推给熹妃。她年轻,许多地方不周全。还有,羽裳那个病,还是你来留心好了。”
  
  这话让恪宁有点摸不着头脑,偏要她来留心羽裳的病。难道是交托别人都不能放心么?对于胤禛的话,恪宁一向都是不用猜的,但眼前的处境,他们俩谁都不敢讲真话。
  
  “唉——”恪宁自是长叹:“她看着,左不过是今年的事了。我只是想求,等她的事情出了之后,再办别的事!”恪宁说的隐晦,意思却明白。
  
  胤禛闭上眼睛,似乎不想提起这些事,但事已至此,根本不能逃避。
  
  “放心,朕会等她!”他念叨了一句,起身走了。
  
  恪宁长出一口气,心放下来一点。等着明天再寻个借口去见韶华。结果晚上敬事房太监来传召她去养心殿。恪宁好生意外。虽然今天两个人没有冷眼相对,到底也不是和和顺顺举案齐眉。皇上这就要……恪宁几乎觉察出自己脸上的尴尬之色。沐浴之后换了新衣,她也不用遵循嫔妃们的那一套,只是坐了小辇去的养心殿。
  
  胤禛还没歇息,在书案上批折子,让她就在旁边坐着等。恪宁不习惯,只好从百子阁里抽出一本书来,凝神静气的看着。结果子时已过,胤禛依然忙于朝务,恪宁翻完了一本《黄帝内经》,已是困的抬不起眼皮了。
  
  睡意袭来,他却过来了,蹲在恪宁身前,伸出手摸她的脸。恪宁惊醒,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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