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封信已在正德皇帝的手中，他充满愤怒地看着这封信。
凤姐，我必须写这封信。我们的梦该醒了，是面对现实的时候了。我们是不能在一起了，你是高高在上的贵妃，而我只是个变态杀手。
我的前半生，充满了杀业罪孽，我必须为我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这样做，我知道……我知道你会很痛苦，可是我也要你知道，我的痛苦绝对不会比你少。再说，你有更好的解决之道吗？认命吧！一切都是上天安排的，谁也改变不了。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吧！
吴子奇
他看完后立刻将这封信粉碎掉。
杨芊芊已坐在床上，正德从帘外快步而进，宫女春桃刚刚要请安，正德皇帝脸色平静无波，嘴里却喝道：“滚出去！”
春桃大惊，满脸惊惧地看向杨芊芊，杨芊芊向她微一颔首，示意她赶紧出去。
正德皇帝凝视着我，太阳穴突突跳动，半晌后一字一顿地道：“朕终于明白你为何如此喜欢出宫！明白你为何这几天不开。你爱的人是吴子奇，你经常出宫是为了见他。”
杨芊芊盯着正德皇帝深黑冰冷的双眸，“刘公公说的吗？”
正德皇帝道：“朕看到了吴子奇写给你的信，他已为了你殉情了。”
他把手按在心口道：“你知道它有多痛吗？你怎么忍心？”
杨芊芊泪珠涟涟，心一点点碎裂，欲要抱他，他推开她，走离几步道：“从今日起，朕永远不会再见你！”
☆、第五十九章
杨芊芊真的几天没有看到正德皇帝来到她的寝宫。
杨芊芊闲来无事，看看书，练练字。
她决定出宫中散散心。
她的心一阵阵的刺痛，吴子奇已为她而死，正德皇帝对他不理不睬的。
寒夜，无云，却有星。在淡淡的星光下看来，这个神秘的卖花女的背影竟仿佛很熟悉，是她以前看见过的一个熟人。
她没有施展轻功，也没有奔跑。
杨芊芊却偏偏追不上她。
等杨芊芊施展出驰名江湖的轻功时，她忽然已在五六丈外，等杨芊芊再追上去时，她的人更远了。
杨芊芊慢下来，她也慢了下来。杨芊芊停下，她也停下。
看来她虽然不想让杨芊芊追上她，却也不想把杨芊芊抛得很远。
杨芊芊忽然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看见你，不想让我知道你是谁？”
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杨芊芊笑了笑：“可惜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卖花女忽然也笑了。她的笑声在这寂寞的寒夜中听来，就像是一杯热酒，可以让人全身温暖。
“你本来就应该知道的。”她是宫女诗诗。
“去干什么？”
“去见一个人，”诗诗似乎在故作神秘：“一个非常奇怪的男人。”
“我见过他？”
“大概见过一次。”
“你说的就是那个卖花男？”
“你果然不笨，”诗诗盯着她问：“却不知你敢不敢去见他？”
杨芊芊当然敢去。就算那个卖花男是个会吃人的妖怪，她也一样要去。
诗诗眨着眼，又问：“你不后悔？见到了他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后悔？”
杨芊芊的回答很绝。“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应该后悔的事，再多做一件有什么关系？”
诗诗又笑了。“没有关系，”她的笑声清悦如铃：“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她们去了。在路上的时候，杨芊芊一直在想，不知道这次诗诗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她想过很多种奇怪的地方，却还是想不到，诗诗居然会把她带到了这个县城的衙门。
知县的官位虽然只不过七品，却是一个地方的父母官，县府衙门的气派，远比杨芊芊想像中大得多。
大门已关了，她们是从边这是她们第一次进衙门，高架上的呜冤鼓，大堂上摆着的板子夹棍，各种刑具和肃静牌，每样东西，都让她们觉得很好奇。最使杨芊芊奇怪的，还是那些戴着红缨帽的官差。县官虽然早已退堂，衙门里还是有官差当值卫，每一段路，就可以看见一两个。这些官差却好像全都是瞎子，根本就没有看见他们这样两个人。
官差都不是瞎子，她和诗诗明明是从他们面前走过去的。他们怎么会看不见？难道诗诗又使出了什么神秘的魔法？把她变成了个隐形人？
大堂后有个阴森森的院子，也有两个戴着红缨帽的官差守候在外面。
☆、第六十章
院子里的两排房屋，非但没有点灯，也没有窗户。可是右边最后一间屋子，不但关着门，门缝里仿佛还有灯光透出。大婉走了过去。
杨芊芊忍不住问：“你要带我来见的人，就在这房子里？”
“回禀娘娘正是。”诗诗推开了门。
屋里果然点着灯，一盏昏灯，一张木床。床上，盖着雪白的布单，布单下有个人。这床布单显然太短了些，虽然盖住了这个人的头脸，却没有盖住他的脚。
杨芊芊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的脚。是一双雪白的脚，也应该可以想像到，这个男人一定很好看。
在那条阴暗的窄巷中，杨芊芊并没有看见那卖花男的脸，现在也已想像到。杨芊芊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死了？”
“看起来好像是的。”
“是你杀了她？”
诗诗淡淡的回答：“他一直看不起我，一直认为他的本事比我大，随时都可以把我打倒，我一看见他就逃走，也正是要他低估我。低估了自己的对手，永远都是种不可原谅的错误。他果然低估了我，所以现在我站着，他已倒下，看起来就好像死了一样。”
杨芊芊又忍不住问：“只不过是看起来像死了一样？”
“嗯。”
“其实他还没有死？”
“您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诗诗笑得很神秘：“看得清楚些。”
杨芊芊掀起布单，立刻又放下，她的脸忽然红了，她的心忽然跳得比平常快了一倍。
布单下这个男人，是杨芊芊从来没有看见过的这么英俊的男人。
诗诗说道：“我准备再带你去见一个人。”
杨芊芊道：“去见谁？”
诗诗道：“江北俞六小姐。”
屋子里干净、开阔、明亮、雪白的墙壁无疑是刚粉刷过的，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和六坛酒。整整四大坛原封未动的陈绍“善酿”和两坛二十斤装的女儿红。
杨芊芊只希望这一次能把自己灌醉。
俞六正在看着她微笑，“我知道你喜欢女儿红，可惜这地方实在找不到这么多女儿红。”
“善酿也是好酒。”
“我们先喝女儿红，再喝善酿。”俞六笑得非常愉快：“一人一坛女儿红喝下去之后，什么酒喝起来都差不多了。”
玉大少爷也在这屋里，坐在另外一张长桌边，桌上放着一个镶玉的银箱，十来个纯银罐子，和一个纯银的脸盆。盆里盛满温水，他先试了试水的温度，就将一双手浸入温水里。
“你们喝你们的酒，我做我的事。”玉大少爷带着笑：“我虽然从不喝酒，可是，也绝不反对别人喝酒，而且很喜欢看别人喝酒。”
玉大少爷忽然问杨芊芊：“你喝醉了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
玉大少爷笑笑道：“我生平只见过两个真正可以算美女的女人，你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你就算喝醉了，样子也不会难看的。”
俞六大笑：“她喝醉了是什么样子，你很快就会看到的。”
杨芊芊醉得虽然不能算很快，可是也绝不能算很慢。
开始的时候，玉大少爷的一举一动她都能看得很清楚。
他将一双手在水里浸了大概有一顿饭的工夫，然后就用一块柔巾把手擦干，往那银箱中，拿出把小小的弯刀，开始修指甲。——这个箱子里还有什么东西？
☆、第六十一章
修完指甲，玉大少爷又从七八个不同的罐子里，倒出七八种颜色不同的东西，有的是粉，有的是浆汁，有黄有褐有白末。他将这些东西全部倒在一个比较小的银盆里，用一把银匙慢慢搅动。
杨芊芊在电视看到这些都是用来易容之物，他要替谁易容，难道是我？
他又从箱子里拿出七八件纯银的小刀小剪小钩小铲，甚至还有个小小的锯子。——他准备用这些东西干什么？
如果还没有喝醉，杨芊芊说不定已经夺门而逃，只可惜她已经喝得太多，已经喝醉了。她最后记得的一件事，就是玉大少爷在用手指按摩她的脸。
他的动作轻巧而柔软，非常非常柔软……
杨芊芊醒了，发现自己在一间小屋子里。屋子盖得很低，几乎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屋梁，墙上的粉尘已剥落，屋里只有一扇窗子，一道门，门上挂着已经快洗得发白的蓝布门帘。
一张虽然已很残旧，却是红木做的八仙桌，就摆在门对面。桌上有一个缺嘴茶壶，三个茶碗。
一个角落里堆着三口樟木箱子，另一个角落摆着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的妆台，一面菱花铜镜上满是灰尘，木梳的子也断了好几根。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张床了。一个带着四根挂帐子木柱的雕花大木床，床上睡着一个男人，身上盖着三床厚棉被。这男人的头发蓬乱，脸色发黄，看来说不出的疲倦憔悴，虽然已睡着了，还是不时发出呻吟。
空气中充满了浓烈的药香，外面有个尖锐的声音正在吵闹，又说这个杂货店的鸡蛋太小，又说油里掺了水，盐也卖得太贵。
杨芊芊一步窜到妆台前，拿起了那面铜镜，用衣袖擦去上面的灰尘。她觉得自己的手好像在发抖。
——玉大少爷究竟在我的脸上做了什么手脚？
她看见的不是她自己，是别人，绝对不是她自己，绝对是别人。她看着镜子时，就好像在看着别人。
一个人在照镜子时，看见的却是另外一个人，她心里是什么感觉？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的人，连做梦都不会想到现在她的心里是什么感觉的。
她知道自己是个美女。就连最妒恨讨厌她的人，都不能不承认这一点。她忍不住要问自己。“将来，我还会不会恢复我以前的样子？”
外面争吵的声音总算已平静了，床上的男人还没有醒。杨芊芊忍不住要去看看他，一看又吓了一跳。
这个面黄肌瘦，病弱憔悴，连一分光采都没有的男人，真的就是她掀开布单所看见的那个绝美男人？她是明明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子，还是忍不住要害怕、吃惊。他醒来时忽然发现自己忽然变成这样子，他会怎么样？杨芊芊已经开始对他同情了。
他醒了，他正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眼睛里充满了令人看过一眼就永远忘不了的惊慌、愤怒、和恐惧，他嘶声呼喊。“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第六十二章
那个男人已经抓起床边小桌上的一个粗碗，用尽全身力气往杨芊芊摔了过来，“你是谁？为什么将我捉到这里来？”
只可惜他连一个碗都摔不远。他更害怕，怕得全身都在发抖。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武功，那一身惊人武功到哪里去了？
他真的快疯了。
他把手伸进了被窝，忽然又缩出来，就好像被窝里有条毒蛇，把他咬了一口。然后他又看到了那个镜子，他挣扎着爬过去，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他就晕了过去。
杨芊芊慢慢的弯下腰，从地上捡起破碗的碎片。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缓步走了出去，吩咐这里的伙计，道：“今天我们提早打烊。”
现在她变成了这间杂货店的主人。
晚饭的菜是辣椒炒小鱼干，另外一碗用肉骨头熬的汤，是给他喝的。
他已经醒过来了，一直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瞪着眼，看着屋顶。
杨芊芊呆坐在床边一张破藤椅上。
第二天，他能动了，他和她一起离开这间杂货店。
他们来到一间小店。
小店里温暖而宽敞，充满了羊肉酥鱼，茅台大曲，和芝麻酱烧饼的香气。
她一个人占据了一张可以坐得下八个人的位子，桌上摆着连八个人都吃不了的酒菜。
她看着他道：“坐下，快坐下。”
他坐下了。她又大声道：“吃，快吃。”
他把一块炖得极烂的小羊肉吞下肚。
他喝了很多酒，已经醉了，他忽然拉住杨芊芊的手，说：“你嫁给我好不好？”
杨芊芊就开始笑，不停的笑，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时候，她才问：“你为什么要我嫁给你？”
“因为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他说的是真心话。一个人在真的醉了的时候，总是会把真心话说出来的。
“你要我嫁给你，只不过因为你喝醉了，等你清醒的时候，就会后悔的。等你看见比我好看的女人，你更会后悔得要命。”
他们忽然有一行人用碎步奔入了这条小巷。
一行二十八个人，年轻，健壮，动作矫健灵敏，行动整齐划一。二十八个人身上，都穿着质料剪裁都完全一样的黑色紧身衣，打着倒赶千层浪的裹腿，手里都提着个形状大小都完全一样的黑色帆布袋。
布袋里装的是什么？这二十八条大汉是来干什么的，大多数人都有好奇心，大多数人都会留下来看看他们的来意。
，现在连他们遮身的破屋都已看不见。就在这片刻间，所有的屋子都已被拆除，被那二十八条年轻健壮，动作矫健的黑衣大汉所拆除。他们的帆布袋里，装的就是拆房屋最有效的工具。他们的动作更确实有效。
屋顶上的砖瓦一块块被掀下，木板一块块被撬开，钉子一根根被拔起，很快的被运走。破旧的家具，还没有清洗和已经清洗了的衣服碗筷，孩子们破碎的玩器，妇女们陪嫁时就已带来的廉价首饰，男人们酸淡淡的浊酒……也都已同样被运走。
这条陋巷，虽然穷苦平凡，在某些人的心目中，却是惟一可以躲避风雨的安乐窝。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家。可是现在他们的家已不见了，所有的房屋也都已不见了。这条巷子已经不再是一条巷子，除了这家杂货店外，所有的一切已被拆除移走。这条巷子忽然间都已变成了一片泥泞、丑陋的空地。空地，死地，空空荡荡，空无所有的死地！
☆、第六十三章
天空依然有蓝天白云阳光，远处仍然有市声人群屋宇。青天仍在，红尘依旧，却已不属于杨芊芊的这个世界了，距离杨芊芊已非常非常遥远。杨芊芊眼中所见的，只有一片死地！她震惊，她也想不通。
她立刻向他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看不见，绝对比看见任何事都可怕，不知，无知，永远是人类最深痛的恐惧。
杨芊芊又道：“他们为什么要将这些屋子都拆光？”
她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拆除这些房子，她希望他能够解释。他还没有开口，又有二十八条大汉用碎步奔入这条陋巷。
杨芊芊看出他们不是刚才那二十八个人，却同样的年轻健壮，着同样的紧身黑衣，他们手里提着的也不是帆布袋，是个黑色的竹篮。篮子装着的，竟是一颗颗黑色的圆石，圆润如珠，黑得发亮，看来就像是黑色的珠玉。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石头，也看不出这些大汉是谁的属下。这样的黑石并不易得，想要找一两块也不是易事，能养得起这些黑衣壮汉人，江湖中也没有几个。最奇怪的是，他们竟将这些珍贵的黑石，一颗颗，一行行，像插秧般，铺在地上。
他们的动作整齐迅速确实有效，泥泞的空地很快就有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