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千把昨天沈凌云让她去云南参加笔试的事情和今天面试前前后后，带着虚伪的纠结，一口气敲给了郑磊，希望他说：签惠能吧。
“惠能集团我听说过，是个国企，我们单位好像还和他们合作过。给一位优秀的人士做助理，还是能学到不少东西的，机会难得。至于这个副总经理助理职位和大学辅导员职位选哪个，我目前还没有替你做决定的资格。”郑磊到底没有直接说。
“不过云南，还是太远了。”临结束，郑磊留下这么一句话，意味深长。
没有正式男朋友的那种坚决的阻拦，却又抛下一个暧昧的期望。
球抛给了李千千，朝哪个球门踢，自己取舍吧。
对于爱情和事业这两个人生命题，李千千从来从未认真想过取舍的问题。她从来不是一个有计划的人，她有的只是一堆憧憬和感觉。在男朋友或者未来丈夫的选择上，李千千从小憧憬着一个山东大汉或者东北大汉。在她理想的概念中，只有这两个地方的男人才够爷们，而自己将来的男人一定要是个“爷们”。
郑磊到底是不是她理想中的爷们，她还不能确定，但她能确定现在她非常憧憬一份可能的美好的爱情，一个新鲜的也许会很精彩的世界。为此，她情愿放弃一份略带乏味的稳定。
端午节的上午，郑磊来李千千的学校看她。看见郑磊的第一眼，她就确定这个人是“对了”，尽管他的外形不是自己爱情童话中那些彪悍的“爷们”。黑色小平头下一张略微黝黑的脸，圆中带方，眼睛不大却很耐看，嘴唇红润丰满，身材中等不胖也不瘦，一切都刚刚好，浑身散发着阳光大男孩的活力，活力中又透着淡淡的儒雅。没错，就是他！
李千千喜欢喝粥，郑磊就带她来了粥公馆喝粥。当时点了三份粥，李千千点了两份。饭菜上齐，郑磊没动勺子，李千千先是霸道地将勺子伸向了郑磊的那份，之后又品尝了自己点的两碗。没有初次见面的矜持。品尝一个遍，李千千很无奈得出一个结论：会点菜的终究是男人。
郑磊拼命掩饰着，一丝笑还是在嘴角偷偷绽了开来。他什么也没说，把李千千点的其中一碗红枣莲子百合粥端了过去，吃了起来。李千千先是愣了一下，心头就泛起一丝淡淡的甜，脸颊不知不觉浸透了薄薄的一层粉红。
那天，两个人聊东聊西，吃着糖葫芦游完古莲花池，又参观了总督府，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同学，一切是那么自然，谁也不去触碰那个话题。不触碰不等于不存在，好比书法里的运笔，意在笔先，虽然还没有外在的呈现，却早有了内在的手法运势，只等着下一个时刻，笔毫铺开，力透纸背。
☆、第6章 我们分手吧（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高校里流传起了一句话，“没有毕不了业的硕士，没有考不上的博士”，究竟是哪路教主创造了这个语录，没人知道，也许造句人的初衷只是对一个时期的一种不正常现象做了个调侃，压根没想要收多少信徒。可是语言的江湖魅力往往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句不经心的话在不经意间会击中某些人的命门，于是被继续以几何级数传播开来。然而“大热必死”，每逢毕业季，并非所有信徒都能给这流行语录提供鲜活生动的佐证。
没有毕不了业的硕士，可姚伟就是没能毕业。
可以说，沈凌云在姚伟的毕业论文指导上费劲最大。敲敲打打，姚伟也配合着前前后后改了二十多次，统一交稿的期限终于被他拖到了，沈凌云也被拖疲了。
答辩当天，姚伟的论文以六票反对，全场红灯，被答辩委员会毙掉了。
沈凌云到底还是失败了。
下午晚些时候，姚伟提了东西去了沈凌云的家。答辩没通过，没什么大不了，你姚伟自个不特么的一直没把它当回事么？倒是对不住人沈老师啊，她向来要强，这倒好，全班就自己光杆一人被挂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得用心量。人沈老师对待自己，称职？那是一百二十个对得起！
一进门，姚伟放下东西，就是一个九十度鞠躬，说老师我实在是对不住，给您丢脸了。沈凌云拉他坐下，说我没什么，只是你只能延期毕业了。姚伟说我不毕业了，我结业。听他这么一说，沈凌云又生了怜悯，说别泄气，老师继续给你好好指导。姚伟说沈老师问题不在您这，是我自己没有这份心思和精力在研究上了。研二的时候以本科生身份好不容易考上了公务员，挺珍惜这份工作的，现在满脑子都是工作。
各人有个人的造化，李千千的事情之后，沈凌云常常起这种感觉，或许因为自己没有儿女，对他们用情太深了，也就没有再坚持什么，只是说了些诸如“踏踏实实工作”、“好好经营人生”之类的鼓励性的话。
从沈凌云家里出来，姚伟给刘芸芸打电话，约她一会儿一起吃个晚饭，就在学校附近的味道。
刘芸芸一下午都在等姚伟的电话。这个时候，她不能主动去关怀。她太了解姚伟了。别看平时好像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其实内心特别敏感，从农村出来的孩子自尊心格外强。怎么能让他好过点啊？答辩被毙了，而且光杆一个，连个作伴的都没有……刘芸芸靠着墙坐在床铺上，满脑子都在想这个问题。接了姚伟的电话，刘芸芸马上跳下床铺，奔过去了。前台问您几位，刘芸芸说朋友已经在里边订好了，说着径直去了大厅。之前他俩只要想犒劳自己了，就来这家餐厅，经济实惠又带点小资，而且位子一般就在临窗的位置。虽然快一年没来过了，习惯不会变的。
刘芸芸在临窗的位置搜寻了个遍，也没看着姚伟的影儿。又扫视其他位子，还是也没有。刚要打电话，姚伟打过来了：“芸芸，忘了告诉你，我订了包间，二楼203，临窗那排。”
嘿，怎么想起来定包间啊，看来这是男儿有泪要弹了呀，刘芸芸边上楼边想象姚伟各种可能的崩溃。
轻轻推开门，只见姚伟背身站在窗前，手插在裤兜里。刘芸芸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两人很少有时间这么安静地在一起了。从姚伟去北京工作之后，每次都是学校有事情姚伟才回来，而且当天还要赶回北京去。刘芸芸也去过两次北京找他，但是姚伟忙得几乎没有什么时间陪她。
“伟，没关系，推迟毕业就推迟毕业吧。你很棒的，我对你有信心。都是因为你的工作太忙了，精力不够闹的。”刘芸芸觉着这么说不是特意给姚伟找个台阶下，在她心里这就是明晃晃的事实！
姚伟回过身，没有深深的拥抱，只是浅浅地笑了一下，带着那么点无所谓。他让刘芸芸坐下，自己也坐下，两人就这么对坐着，窗外一缕余晖散在桌子上。
“姚伟，你怎么了？干嘛一直看着我呀，又不是没见过，都看了快五年了。”刘芸芸觉着哪里有点不对劲。
“再看看。”姚伟还是浅浅地一笑。
“神兮兮的，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因为答辩的事儿啊，我刚都说了，同学们公认一个事实：就是你工作太忙，精力顾不上。”刘芸芸怕自己一个人的公信力不够，于是把大众拉了进来作证。
“我有那么脆弱么，旁人都能想到的，当事人自己能不明白？那事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我要真在意的话，会有这个结果么？所以啊，别瞎担心了，咱吃饭。我点了你爱吃的蛋焗南瓜、松鼠桂鱼，还有最爱主打——酸辣土豆丝。看还想吃什么，咱再点。”姚伟的语言中枢神经终于活络了。
“你吓死人啊你。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哪想到你这么洒脱！”说着，刘芸芸的眼圈红了。
姚伟拉过刘芸芸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
刘芸芸抽出手来，半嗔地在姚伟的胳膊上敲了两下，“再点回锅肉，和最爱主打——鱼香肉丝，加上一大份蛋炒饭！”
服务员进来拿了勾画好的点菜单出去了。四目对视，两人噗嗤都笑了。
菜很快上齐了。姚伟大口吃着回锅肉，嘴里却不停地赞着鱼香肉丝真是好吃，有史以来做得最好吃的一次。
“姚伟，你工作也快一年了。哎，在北京生活，压力会不会很大啊？”
“上次去，你在上班不是没能接我吗，我就自己做了两趟公交。我就发现公交车上吧，那坐着的吧，在打盹，有的好像还真是睡着了；站着的吧，也闭着眼。一个个都跟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似的。想想就恐怖，北京真恐怖，驾驭不了。不是你在那儿，我才不会想着去呢。”刘芸芸自言自语式的感慨着。
“分手吧。”不知从房间的哪个角落里飘出这么一句。
☆、第7章 我们分手吧（二）
“嗯？”刘芸芸嘴里正嚼着土豆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我们分手吧。”姚伟放下筷子，把脸抬起来。
“什么？你胡说什么呢？”刘芸芸懵了。
“我脑子没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姚伟的脸的确很平静。
“我明白了，你有了其他喜欢的人了，”刘芸芸半低着脸，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也是，你现在世界广阔了，漂亮的女人也见得多了。”
“芸芸，别瞎想。我爱你，现在也是。但感觉，”姚伟顿了顿，“替代不了现实。你爸给我的信，寄到我单位的。他没有我的手机号，就写了这封信。”说着，姚伟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刘芸芸拿过来，打开，慢慢地，脸上有了怒色。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说着，从包里掏出手机，就要打。
姚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静点。”
“我没法冷静。”刘芸芸挣扎着还是要打。
“你非要打的话，我现在就走。”姚伟一脸的严肃。
刘芸芸软了下来，放下手机。
“芸芸，工作这快一年，其实，我收获最大的是什么你知道吗？理性。这个世界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有很多现实我们无法逾越。”
“现实？借口吧。以前就有这现实，从咱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就有！早先咱们俩怎么约定的，你忘了吗？不管有多大的阻碍，出现什么困难，我们一起去面对，去解决！我们就是要在一起！”刘芸芸忍不住激动起来。
“没错，放在一年前，我会撕了这封信，但是现在，我很理解写这封信的人。毕竟，我们每个人都不只是为自己活着，”姚伟掏出烟，想点上一颗，却又放下，“我是农村走出来的孩子，爸妈都是农民，辛苦我就不说了。他们没什么高大上的理想，就盼着我有一天能捧个铁饭碗，学而优则仕嘛，这老话就是我们村的哲学。我考上国家公务员，我爸妈都高兴地什么似的，村里人都说我们家祖坟冒青烟了。所以我不会因为任何别的事情放弃这份工作，我要好好工作。你呢，城市出来的孩子，家庭经济条件不错，但是也还没好到拿着十几万块钱当废纸的程度，那也是你父母一点点攒下来的。他们费这么大周折把你办进你们那儿的师范学院做大学老师，挺不容易的，不能任着性子说不去就不去。”
“他们从来就没问过我的感受，凭什么替我做主！”
“凭他们养了你。”姚伟紧跟着甩出这一句。并不新颖的论据，此刻从姚伟嘴里蹦出来却那么有力，无可辩驳。
他缓了口气，继续说：“我们不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感受吗？芸芸，我是凡夫俗子一个，也只能平平凡凡地去经营生活。面对现实吧，忘了我。最终我们都会有真正属于自己幸福的，不累心，不折腾的幸福。”
刘芸芸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整个人愣愣的。
沉默。将近半个小时的沉默。
“芸芸，我今天晚上8点的火车，得要走了。”姚伟看看表。
“你走吧。”刘芸芸还是坐在那儿，愣愣的，只幽幽地吐出三个字。
姚伟走了。
通往火车站的街道反反复复唱着的都是一首歌：“我们相守若让你付出所有，让真爱带我走。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为爱结束天长地久。我的离去若让你拥有所有，让真爱带我走，说分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芸芸站起来想要回去了，却一阵头晕目眩，汗忽地出了一身，腿一阵发软，倒了下去。
再醒来，自己是躺在学校附近医院的病床上。边上坐了李千千和张安静。
“芸芸，你醒啦？”李千千和张安静蹲在床边，握着刘芸芸的手。
刘芸芸想说什么，嘴却一张也不想张。
“没事，医生说你这是反应性精神障碍，暂时性的，镇静治疗，过一段时间发病诱因去除了，自然就好了。”李千千安慰着。
“是是是，昨天晚上，我们俩去味道那包间找你，看你一动不动躺在地上，都快吓死了。幸好没什么，医生说恢复会比较快，没事的啊。”张安静补充着。
刘芸芸的眼角开始往下流泪，先是小声啜泣，之后是嚎啕大哭，呼吸似乎都变得困难。张安静吓得跑出去找医生。李千千也不知所措，只得不停地用手抚着刘芸芸的胸口，嘴里不停地念着：“芸芸，你没事吧？”
医生来了，打了镇静剂，说其实这是好现象，只要反应不是很厉害，哭一哭，有助于病的恢复。
“我真他奶奶地想揍姚伟那孙子一顿，我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出了病房，李千千愤愤地掏出手机。
张安静赶紧拦住：“哎，打住吧你。长远看，对他们俩人来说，这未必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什么意思？你不觉得芸芸可怜啊，五年了，五年的感情，他说句分手就没啦？昨天他真是走得安生啊！”李千千不解地看着张安静。
“哎呦，你先坐下，”张安静把李千千按在楼道的座椅上，“你想想啊，姚伟昨天为什么给咱们打电话？这说明他不安生。你说俩人不分手，能怎么办？姚伟是考上公务员了，但是也就是一个普通小职员，他眼下能给芸芸找一个她爸要求的那种工作吗？芸芸去北京漂着，她爸妈是铁定不同意，让姚伟放弃这公务员的工作，也不现实。所以说，长痛不如短痛，姚伟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吧。”
“那就两地呗？”李千千还是想不通。
“李千千同学，在做学问上，你是高手，在这个感情问题上啊，你基本是菜鸟。两地？我以资深已婚人士的身份告诉你，那是扯。你知道长期两地分居的滋味吗？你连那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大熊猫没发言权啊，”张安静一脸资深人士的样子。
“去你的。”李千千推了张安静一把，“你和你们家周健不就是两地吗？觉着挺幸福啊。”
“李千千童鞋，用大脑想一想好不好。咱们这儿是北京的南大门，我和周健算不上是两地分居，我门充其量是小别胜新婚。就算是工作日，俩人想得不行了，那也只是一个小时的车程就能解决的事，”张安静继续她的理论，“可要是姚伟和芸芸结婚了，那可就真是两地分居了，最终结局只有一个——”
“什么？”李千千问。
“离婚。”资深已婚人士用这两个字为自己的理论做了结论。
☆、第8章 那就让孤陋寡闻的人长长见识（一）
刘芸芸的父母从山东赶了过来，简单收拾了东西，把她接回家了。因为来回奔波太累，宿舍老三上星期就搬进那个私立中学的宿舍里去住了。现在学校没什么事情了，张安静也住回了自己家里。宿舍里进进出出的，就是李千千一个人。以前个个都盼着能独霸宿舍，天马行空，听音乐看电影，音量可以调到随意大，晚上通宵，白天睡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