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会弹琴？”
周青妍一时之间，找不到适切的语言表达，只吐出这样一句话。
“我也不知道妳的事情，没关系。”
涂砚齐难得和颜悦色，也不讥讽人。
“你的琴，弹得的真好听。”
周青妍是发自内心，真心的赞叹。
“哈！很久没练，弹不动了。水准比以前差多了，看来得回头从音阶练起。”
周青妍不知道，涂砚齐也会有谦虚的时候。
涂砚齐挪动脚步，往周青妍走去。他低头看看这个瘦小的女孩，一直跟只小白兔一样，安安静静，却对周遭一直竖起耳朵，提高警戒，惶惑不可终日。
他们家不缺一双筷子，帮帮同学，没什么。他这样告诉自己。
涂家公司尾牙那一夜，照例涂妈妈又是个烂醉如泥。公司的员工，将人送回来，周青妍连忙帮着照顾。
“妳不要以为她是好心人。最毒妇人心，我妈妈可是代表，妳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涂砚齐袖手旁观不说，还要冷言讽刺。
第 4 章
“涂砚齐，你不帮忙没关系。但是，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你吃得饱、穿得暖，住豪宅、坐名车。日子过得比一般人好不知几十倍，还不都是你的父母有本事。少不知足了。”
周青妍难得对人讲道理。涂砚齐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这可是他认识的女孩？
“周青妍，很多事情，妳不懂。人不是只要吃饱，就够了。”
涂砚齐，摇摇头，忍不住反驳。
周青妍一面将涂妈妈的鞋袜脱去，一面将她从床上翻正。再用温热的湿毛巾，一点点擦拭掉她脸上的残妆。
“阿姨好漂亮，若是不喝酒，就好了。”
她从小常常帮着不省人事的母亲，这些功夫，做来驾轻就熟。
涂砚齐看着周青妍娴熟的照顾人，而且脸上的神情意外的温柔，彷佛是照顾着自己的母亲一般。
涂砚齐心想：毕竟刚刚失去母亲，表面再坚强，也是装出来的吧！
喝醉酒的人，身体不使力，特别沉重。周青妍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脱掉涂砚齐母亲身上的外衣。让她能舒服一点。
“涂砚齐，你长得好像阿姨，尤其是眉毛、眼睛，特别像。就连下巴，也是尖的。应该不少人说过，对不对？”
周青妍累出一身汗，坐在床沿上，一手抹去额上的汗，一边随口说着。
“妳想说我长的像女人？”
涂砚齐忽然粗着嗓子回答，硬梆梆的声调，隐含着莫名的愤怒。
周青妍被他的声调吓着了，连忙抬起头看人。涂砚齐凛凛的目光，忿忿不平下弯的嘴角，出卖了这个男孩的心事。这下子，她明瞭，涂砚齐总是带把刀出门的原因。
青春期的男孩、女孩，身体长得快，心智却跟不上，所以多半都很叛逆、别扭。
涂砚齐长得漂亮，应该常常成为同侪间的笑柄。以前他念男校，说不定还常受骚扰。
周青妍看着这个比她还美的男孩，突然懂了他的寂寞，也懂了他的伪装。
“怎么会，女生哪有这么高，肩膀还那么宽？只是，你长得像韩国的偶像明星，根本就是人家口中的高富帅。我想，应该很多小女生偷偷给你递纸条吧？”
周青妍不善言辞，这番话，她可是搜肠挖肚才想出来的。希望能安抚盛怒中的男孩。
“我长得帅？不是漂亮？”
涂砚齐问话的模样，幼稚得让周青妍想发笑，可是又不敢笑出来，憋到快内伤。
“真的是帅，帅到让人流口水。”
周青妍忍着笑，违心的应付着。
“那我怎么没看过妳流口水？分明是骗我。”
涂砚齐实在搞不懂这个，天天只专注在书本上的小女生，连正眼都很少看过他一次的人，突然正经八百的说他长得帅。
左思右想，好像他能找到的理由，就是敷衍吧！
周青妍给问倒了，一时间找不到话好回应。
“我，我天天看，所以习惯了。我们出去，让阿姨好好休息。”
涂砚齐的妈妈，刚刚一番折腾，早已经酒醒。只是两个孩子的对话有趣，让她闭上眼装睡，仔仔细细的听了一回。
周青妍拉着涂砚齐出房间，还体贴的熄了灯、关上门。
躺在床上的女人，漂亮、聪明，但这辈子只谈过一回恋爱。她以为全心全意，就能换得一生一世。但这根本是笑话。
涂砚齐的父亲，长得一般。就是家里以前是种田的人家，有着大量的农地。是社会上所谓的土豪出身。
她回想以前，那个长相普通的男人，如何费尽心力追到她这个校花，两人又是如何的甜蜜，可惜都成为过去。
这个家，这片事业，她可得替儿子守住。
涂砚齐的祖父，碰上了经济起飞的时代，家里的地，都在新市镇的中心。不但拿到政府征收土地的补偿金，剩下的地，还能跟建商合建，又赚了一回。
靠着手中的资金，加上见识到老建商如何屯地、盖房。他们涂家也学会建立起自己的建筑王国。时势造英雄，涂家如今也是有名号的建商。
床上的女人想：孩子的父亲，在国外拿的MBA，经营上确实很有一套。但是，面对美□□惑，定力不好。还好，只是喜欢女人，可不赌。并不会败光基业。她没有人了，钱可得抓牢。
毕竟是醉酒的人，睡意还是在回忆中缓缓袭来。
那个寄养的孩子，很善解人意，还会懂得照顾她。她朦胧间想：快过年啦！明天不上班，带孩子们去添点过年的衣服。
“周青妍，妳是真心认为我长得帅？还是敷衍我？”
涂砚齐虽然给周青妍带出来，但却不放弃刚刚的话题。
“长相是天生的，生得好，也不用一直炫耀，对不对？”
周青妍心里叹着气，不由得想，这个人怎么还追问个不停呀！
涂砚齐眨眨眼睛，俯视着周青妍，一时间也语塞了。
“妳长得也很漂亮，我没别的意思。”
他最终吞吞吐吐地，说了这番违心之论。
“唉！很晚了，我想睡觉。晚安。”
周青妍略扬了下眉，也不多说什么，光笑了一下。
周青妍回自己的房间，照了照镜子。一副没发育的身材，还有瘦到凹进去的双颊，美，跟她扯不上边。
涂砚齐有点懊悔的回去自己的房间。刚刚的话，说，比不说还糟糕。
周青妍跟同龄早已发育的同学比起来，真的还像个黄毛ㄚ头，要说漂亮，那是一点都沾不上边。
他敲敲自己的脑袋，暗自骂自己是个大笨蛋。
翌日是周末，家管员不上班。周青妍因为寄人篱下，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因此所有的家务，她自动包办。
涂家的早餐多半是西式餐点，但她考虑到涂妈妈的肠胃不好，特别熬了粥，还简单的做了几样不油腻的菜。
“我们青妍好能干，会念书还会做家事。砚齐是男生，什么都不会，就是会闯祸。”
涂妈妈一早起床，看见餐桌上爽口的菜式，又看到一锅粥，心里很感动。她为了身材，只生一个儿子。现在想想，如果年轻的时候，愿意多添一个女儿，不知道有多好。
周青妍腼腆的说：“阿姨，我不能干，就只会帮忙做点小事而已。何况，您愿意收留我，要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涂砚齐还没起床，餐桌上只有两个人，少了他，两个女生聊得非常愉快。等到涂砚齐睡饱了，两个女生已经可以手勾着手，一起坐着看电视了。他揉揉眼，不敢置信眼前的景象。
清醒时的母亲，有着多年来难以得见的和蔼、温柔。涂砚齐，对于周青妍的魔力，另眼相看。
“醒了吗？我帮你微波一下，粥冷了不好吃。还是，你想吃三明治，我马上做。”
周青妍看到涂砚齐出现，立即站起来要准备早点。
涂砚齐阻止说：“不用了，马上都中午了，等一下一起吃吧！”
涂妈妈看看儿子，依旧一脸睡眼惺忪，忍不住笑了。
“我刚刚跟青妍说了，中午我带你们出去吃，快过年了，也该帮你们添点衣服什么的。”
涂妈妈催促着两个孩子去准备准备，自己也去更换衣服。
但周青妍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出门的衣物，更何况一把火烧光了全部。寄住在涂家的两个多月，都是捡涂妈妈不要的家居衣服穿。无论她怎样挑拣，最后，还是只有校服最合适。
涂妈妈看到十分讶异说：“青妍，今天不上学，妳怎么换上校服了？”
周青妍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有回答：“阿姨，我喜欢穿校服，舒服。”
涂砚齐则是穿着一身潮牌，和一双NIKE新款篮球鞋出现，十足的帅气。
涂妈妈瞬间懂了状况。她看看两个孩子，有着天差地远的气质。一个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富家子弟的款。一个却是寒酸味十足的孩子。她叹息，人家的孩子，虽然穷，虽然没见过世面，心地却是好的。她想：这个可怜的孩子，她愿意多照顾一点。
涂妈妈没多说什么，就带着两个孩子出门。
假日的百货公司车位难求，但是涂家是VVIP，有特别保留的车位，并不是问题。因为考虑到周青妍，涂妈妈特意挑家一般的餐馆，不会让孩子觉得局促不安。
涂妈妈笑咪咪地对周青妍说：“这家义大利面，我也没吃过，随便点吧！”
周青妍何曾来过这样的餐厅，有干净、明亮的环境，还有亲切的服务人员。像她这样的人，有得吃就好，能吃饱就好。
她看看菜单，看看旁人，实在不会选择。
周青妍对着服务员说：“我跟涂妈妈一样。”
上来的餐点是奶油嫩鸡义大利面。虽然学校偶尔也提供义大利面，但是味道差太多，周青妍吃得超开心。饭后的甜点、饮料是提拉米苏跟拿铁。
涂砚齐看着周青妍的吃相，不禁莞尔一笑。
他想起刚开始的时候，忍不住说：“吃不下，没关系，不要硬撑。”
周青妍是舍不得浪费食物的人，怎么可能听话。但是，整套餐，份量对她来说，的确是太多了。等喝咖啡的时候，胃就真的有点不舒服。
可是，咖啡她也没喝过呀！就连寄住这两个月，她看着涂砚齐喝，她也不敢煮一杯给自己喝，今天，一定要喝喝看味道。
嗯！加了糖的拿铁，好香，苦中带甜的滋味，真好喝。想想过去，看看现在。现在她是在人间的天堂里。周青妍自己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可是私心觉得，母亲上天堂，对她而言，不是件坏事。
“砚齐，等一下我带青妍去买女孩子用的东西，你自己去逛逛吧！累了，可以去贵宾室休息。我们手机联络。”
第 5 章
周青妍被带到卖内衣的部门。少女还在发育，并不适合穿着成人款式。涂妈妈带她买了十余件可爱的少女内衣、裤。
接着，又到保养品区，买足了女孩用的清洁、保养用品，还让人将她的眉毛给修得精神一点。
最后，到少女服饰部，又是衣服又是鞋子，一家买过一家。涂妈妈的眼光、品味，挑出来的衣衫，几乎没有不衬周青妍的气质。
但事实上，周青妍此时非常不舒服。她呼吸急促，心脏狂跳，十分难受，整个人呈现晕眩状态。是以，完全任人摆布。
涂妈妈购物，百货公司会派人跟随提袋，阵仗派头惊人。等涂妈妈满意了，才带着周青妍到贵宾室休息。
贵宾室设有按摩椅，涂妈妈走累了，自己上了按摩椅舒缓酸疼的腿。周青妍则是趴在沙发上喘气。
涂砚齐从她们进门以后，就发现周青妍的脸色很难看。
他凑近周青妍身畔问：“是不是，不舒服？”
周青妍摆摆手，表示没有不舒服，可是却连话也不愿意说。
贵宾厅的服务小姐，上前点餐时，涂砚齐帮着要了一杯温开水。
涂砚齐想了一下问：“妳是不是没喝过咖啡？今天第一次喝？”
周青妍点点头。
“傻瓜，咖啡有亢奋的作用，没喝过，也不知道能不喝，就跟着人家喝一整杯，难怪会心悸。下回有咖啡。因的饮料，妳还是少碰，记住了没有？”
涂砚齐因为同情，也因为关心，说话的语调，有刻意放轻点。在此时，听在周青妍耳中，分外感觉温柔好听。
她侧着脸，软软地趴在扶手上，一双黑沉沉的大眼睛直直的瞅着涂砚齐看。涂砚齐给看得怪不好意思，耳根子一下子，轰的一声，像着了火似的，整个红了起来。
“我现在像不像流口水呀？相信我，你是帅，不是漂亮。”
周青妍虽然整个人，心跳到连胸口都痛起来。但感受到来自于涂砚齐的温暖，也知道他最在意的事情，特别说这一番话，以回报他的关心。
“人都病恹恹的，还流口水咧！是口吐白沫吧！”
涂砚齐听到这番话，连忙嘲讽一番，好掩饰自己的慌张。
他的心头像擂战鼓似的，咚咚咚的重击不已。现在不只耳根子，连脸都红了。他忙转过头，不敢再与周青妍目光相对。
周青妍四肢无力，连转头都懒。就这样，她一直注视着眼前笨拙的傻子，看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心里头莫名有一股暖意。
她心想：“还好，这辈子碰上你，我命中的天使、贵人。我发誓，今生我愿为你做牛做马，来世也愿结草衔环，以回报你的恩情。”
涂妈妈在按摩椅上睡着了，服务小姐，贴心的为涂妈妈盖上毛毯。涂砚齐静静地坐在周青妍身旁滑着手机，周青妍便趴着闭目养神。
那一天三个人，就像和乐的一家人，由母亲带着一双儿女，欢快的购物、吃饭。这是周青妍从出生后，都没享受过的温暖。
过年前，周律师来电话通知，要带着周青妍上警察局结案。
事故调查以及验尸报告出炉。证明周母有吸毒反应，另一名男子，血液中的酒精浓度，已经达到中毒的标准。一切都是意外，不是纵火。
警局里的员警都记得，这个一身伤痕的女孩。同情之余，皆盼望着，从此后她能迈向更好的人生道路。
“周同学，离过年还有几日，我找礼仪公司，看看来不来得及安葬妈妈？妳们家里还有没有亲戚朋友要通知的。”
周律师知道她无亲无故，但还是得问问。
“我们家，没有要通知的人。我想……一切简单就好，火化以后，放进纳骨堂就可以。只是费用怎么办？我没有钱。”
周青妍抬头望着律师，有着不知所措的茫然。
“妳别担心，董事长交代过，一切费用她会负责。”
周律师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她。
“这样的恩情，我这辈子还不完了。”
周青妍垂下头，低声的告诉自己。
礼仪公司领着周青妍办理除户、申请公有纳骨堂……所有的手续。
就算一切从简，涂妈妈还是认为该有的礼俗不能免。殡仪馆内，一个小小的灵堂设起来。清香几柱，烟雾缭绕中，道士口中诵念着经文。周青妍跪在蒲团之上，手持着香，烟熏得她眼前一片迷茫。
“青妍乖，自己拿着奶奶喝，等一下有叔叔来跟妈妈睡觉，不可以哭哭喔！不然叔叔会生气会打人。”
木鱼、引磬、大磬还有平缓无起伏的诵经声，让周青妍的思绪迷离惘然。引动她始终不愿意回想的过往。
周青妍不愿意想起，但还是控制不住思绪。母亲以前很漂亮，常常有不同的叔叔来找她。那时候她还很小，母亲租了一间小套房。若有男人来找她，便将自己关在婴儿床里头，拿给她一瓶牛奶，要她自己喝。
母亲照例是要脱光衣服跟男人睡觉的。但男人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