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一步一个到位,心中默念着希望父母在天之灵可认同这段婚姻;并给予保佑。磕头之后;她又伏拜许久;想着母亲已渐趋模糊的脸,和父亲温柔和蔼的笑容……心中忽然涌起酸涩……
直到红娘高唱:“吉时已到!”
穆荑起身,由红娘牵着跨过火盆,而后有一样东西递到她手上,她拿着,抚摸材质知道是红绸,而红绸的另外一端应该是沈择青携着了。
她跟随红绸的牵引及红娘的搭手陪伴又跨过了不少礼器,周围宾客都是院子里的从仆及西市酒楼的东家、掌柜、掌厨等,一路好言拱手相送,跟随她最近的豆蔻和刘婆子还抹起了眼泪。
出了门之后,鞭炮燃起,穆荑听到红娘叽叽喳喳地喊了一阵,可惜鞭炮声太大,盖住了红娘的声音,穆荑还在猜测红娘说了什么的时候忽然被一个人拦腰抱起,她惊讶,但这个怀抱沉稳有力,抱起她的手势小心且珍惜,穆荑知道应该是沈择青的了,她慌乱中伸手在他吉服上勾了勾,抓住他胸前的大红花,沈择青似乎笑了一下,穆荑便也跟着微笑。虽然隔着红盖头两人都未必撞见彼此,可穆荑觉得他们的心意是想通的,皆是十分暖盈。
沈择青抱她上轿,礼乐起,一路撒铜板喜糖给沿路的百姓,而后在百姓的热闹声和恭贺声中回了将军府。所有的宾客才具在于此,包括沈择青的同僚、朝中众位大臣,甚至宫里的那两位,还有巴结上府,提礼拜贺的芝麻绿豆小人物,将军府上前院摆满了席位,四面都是人,几乎无容脚的余地。
这门婚事毕竟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次赐婚的,又帝后亲临主持,难免办得隆重而盛大,可惜穆荑隔着盖头都看不到了。她下了轿子之后被沈择青背进府,又跨过了火盆,中途加红花,撒米撒红、宾客唱喏、司仪祝词等等,经历了许多极为复杂的仪式,这才走到正堂里。
穆荑知道帝后肯定坐在正堂上,顾丞相、王大将军等人也坐在左右下首位,司仪唱词让他们拜天地。
这一路来穆荑的心思出奇地平静,几年前她一直盼着这一天,盼着有一位品行出众的良人,不弃她的出身,愿意携手她拜天地,哪怕良人未必只娶她一人,可只要他品行出众,值得依靠她便也不计较了。后来老天给了她沈择青,却比她预期的还要好上许多,沈择青不仅各方面出众,不嫌弃她的一切,还愿只娶她一人白首不离,她真的十分满足与感动。
陛下赐婚之后,她盼望着婚期临近,本以为今日她定会满心欢喜,或是流泪不自胜,却不想她心中十分平静,想着与她拜天地的良人朴实无华,他们相处并无轰轰烈烈的感动,但每一刻都是温馨暖盈,正是这份朴实与诚挚才可支撑两人平稳走完一生吧,她心中便安定踏实。这一世有了沈择青,她便不再奢求波澜壮阔,哪怕日子过得平淡无奇她也心满意足,这份安宁淳朴,大概也是经历了几遭身世颠簸之后的她最想要的!
拜天地,拜帝后,就差一礼夫妻对拜,这仪式便成了,从此她与沈择青便是夫妻。
司仪高唱:“夫妻对拜——”
穆荑转身,隔着红盖头,她只看到自己手中牵着的红绸和自己绣着白雀的裙摆,红娘扶着她的手,微微拍了拍她的背,她便要低头下去,可就在这时,门外响声雷动,好像众人纷纷避让,脚步声凌乱还有杯盏击鸣的声响。
穆荑感觉有人走了进来,来者仪仗不小,震慑得场中皆安静了,不仅热闹称贺的宾客,即便含笑窃窃私语的帝后与顾丞相此时皆鸦雀无声,以至于穆荑都能听闻来者轻挪脚步打量她和沈择青的声响。
这人是谁?她察觉并不是晋王。
那人忽然朗盛大笑:“哈哈哈哈哈,皇上亲临主持沈将军的婚事,顾丞相与王大将军皆在场,怎么能少了老臣?”
穆荑觉得声音不太熟,不知道是谁的。
皇帝隐忍了好一会儿终于发话,语气带笑道:“原先是要邀请国舅作为上宾的,可惜太后染疾,国事多交移国舅操劳,您为国事所耽,几日几夜未能正常入眠,朕顾念您的舅身体,只盼您多加休息,便不叨扰了!”顿了一下,皇帝又道,“不过,国舅既然来了,便一同上座,吃这顿喜酒吧!”
穆荑感觉手中的红绸动了一下,听见沈择青朝管家吩咐,命管家摆上席请国舅入座。
然而国舅微微讽笑:“吃酒倒是不必了,既然没有请帖,老夫也无份子入座不是?”国舅一番看似开玩笑的话扫得在座之人皆无颜面,但他又哈哈大笑,“今日老夫过来,着实有一桩心事耿在心底,闷得慌了,还请皇上、顾丞相及沈将军念着老夫确为国事劳累,无从排泄,又心直口快的份上,不计较老夫的不请自来吧!”
“国舅到底所因何事?”皇帝发问。
这时候管家亲自抬了太师椅过来,请国舅入座,国舅虽不入席,但坐一坐还是有必要的,因此也大大方方地掠了袍角入座了。
“这件事实乃与沈将军有关了,沈将军丰神俊逸、一表人才,原是老夫心目中的好女婿啊,老夫原还想着收做乘龙快婿配与我那三女儿的……”
沈择青诚惶诚恐拱手揖拜,“国舅大人抬爱了,沈某一介莽夫,岂能配得起三小姐金枝玉叶的身份!”
国舅叹息:“唉……沈将军既已成婚,此事揭过,不提也罢。然而有一事,老夫确实耿耿于怀。当初为了给小女择婿,老夫冒昧调查沈将军的身世,忽然发现……许多诬陷沈将军出身的不利传说,甚至还声称有证据的!”
穆荑察觉国舅的脸面都从皇上身上转移,正对着沈择青,因此声音都洪亮了几分,“如今沈将军已入朝领禁军将领之衔,又蒙皇上隆恩降旨赐婚,据说不久还要随明远侯北上戍边……可见沈将军确实为国之栋梁,受陛下所倚重。沈将军为陛下左右手,为陛下办常人所不能担之事,更应与陛下连结一心不容有嫌隙,否则不办则已,一旦出师未捷引祸更大啊。呵呵,老夫实在担心有人利用沈将军的身世攻讦陛下与沈将军的关系,因此赶忙来报,防患于未然!”
“所谓关于沈将军的身世传闻是何事?”皇帝皱眉问,对于国舅的突然闯入又吊足了胃口实在没有耐心。
42、四十二
穆荑垂了垂眼帘;如果可以,她倒是想把盖头掀一掀;看看沈择青的面色;当初沈择青不肯告诉她他的身世,她心想也许他有苦衷,如今他打算当着众人的面全盘托出?
沈择青笑得十分坦荡,倒好像并没有什么事情藏着道:“沈某当年确实由东吴入京,也曾在明远侯府前徘徊,不过恐怕国舅误会了,沈某并非明远侯的什么故人,沈某……只不过是明远侯招降士兵的遗孤。当年东吴削藩一役打了三年;因战线长远;明远侯曾在东吴周边招降一批民兵,家父便是那时候加入明远军的,可惜战胜后不知下落,沈某便前往东吴境内寻找,后来又寻到了京城。”
穆荑深以为沈择青这番话与她理解的有出入,然而朗声正气,形态坦然,外人应当不会对他说的话存在质疑。
国舅却笑了,语气中似乎带了质疑的哼声:“若沈将军只是招降民兵遗孤这般简单,为何外头仍是有你的传言?”国舅嘴角带笑,巡视场中上座之人,目露湛湛清光,“东吴王钱越当年拒不朝拜天子,且不按岁纳贡,已是触犯天威,后来又起谋反野心,理应削藩并诛全九族,可是十五年前一役,明远侯只押回吴王钱越首级,及府中女眷,据说明远侯子女均下落不明,朝廷几番追寻皆未果,后来终成一桩悬案。”
“难道国舅怀疑沈某与东吴王钱越有何关系不成?”沈择青微微笑道,语气并无心虚颤抖之意,反而像在听一个笑话。
国舅捋髭须哈哈一笑:“老夫可没这么说,但老夫追查沈将军身世时,有几位东吴王府内的旧仆,却认得沈将军的画像,还说……吴王世子生来有胎记,便在左小腿上。”
“国舅有何证据证明所言非虚,而不是几位草民信口雌黄,既与沈某身世有关,沈某当真要关心一下!”沈择青朝他共生,仍是恭敬且坦诚笑道。
王大将军这时候站了起来,稍一拱手:“国舅大人,沈择青为王某麾下裨将,当年北安军镇守边疆,为管控细作对入伍士兵排查身世之严众所周知,沈择青入伍是王某亲自排查的,倘若沈择青身世存有疑虑,他当年也入不了北安军。今日是王某麾下裨将大婚之日,还请国舅对王某及沈将军留几分颜面,令新人于吉时之内早日完婚!”
行军打仗之人说话就是直白,王大将军此话之意便是国舅不给他和沈择青面子,国舅倘若不忌惮沈择青,难道也不买王大将军几分薄面吗?
而此时丞相大人也站起说话,笑眯眯道:“想来国舅也是关系朝事心切了,然而今日不是在朝堂上,还请国舅斟酌三思,却先让新人把婚事办完,日后再议吧!陛下,您以为如何呢?”最后一句,他转身向皇帝拱手请示。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听进了谁的话,只是冷淡摆手,婚事照旧。
国舅倒也不再纠结了,很爽快地起身道:“老臣的话已带到,既然陛下打算日后再议,那老臣也不多加打扰,祝沈将军与穆姑娘百年好合,也祝陛下与沈将军君臣互信,百年好合,哈哈哈哈哈……”
这国舅说话相当奇怪,穆荑隐约觉得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疑沈择青的身世,不管有没有证据,恐怕已在众人心里掀起不小波澜,皇帝生性多疑,也在心里猜忌了吧?
这场婚事便在这场闹剧之后,以诡异的气氛进行着,直至穆荑被送入洞房,她才感觉逃脱了那份虚假的恭贺声,而她与沈择青的未来,她有些担忧。
喜婆拿了红枣给穆荑吃下,问她生不生。
穆荑心不在焉地答:“生……”
那喜婆愣了一下,朝众人笑道:“看来夫人极有当家主母的范儿,对这生枣不生枣的话题答得十分干脆利落,极有风范儿呢!”
穆荑只得喜婆见她无一般女儿的娇羞矜持,又不能说不好话,便想着法子来恭维她罢了。她又耐心地陪喜婆闹了几阵仗,好不容易把新婚入洞房的仪式都做完了,便让他们都出去了,只留豆蔻陪伴。
豆蔻问她:“姑姑……夫人,眼下没人,要先吃点点心垫肚子么?恐怕将军还要好一会儿才能过来呢!”
“不了,你自个儿去吃点吧,我坐着就好。”
小丫鬟的确是饿了,又在邶风院穆荑没有立这么多规矩,她闲适惯了,得了穆荑的话便自个儿去吃了。
穆荑想起父亲说起当年的东吴战役,先帝在世之时便议起要削藩东吴,当时拟定父亲出战,可惜不久后先帝驾崩,父亲带着她和三皇子出逃,此事便交薄氏掌管,薄氏派出了明远侯……因父亲曾被指定出战,他对当年的战事也做足了功夫,父亲对阿鱼哥与她说了一句话让穆荑印象深刻:“明远侯与东吴王祖上乃世交,当年皆是藩王出身,明远侯是最早投靠朝堂削藩为郡,改王封侯的藩王,东吴王则是最后一个,不知薄氏用了什么手段令明远侯出山攻打世交友人。”
当时父亲一声长叹,年纪尚小的穆荑也只当听故事,如今长大了再回忆起这番话,觉得意味深长,后来明远侯对薄氏如此敬而远之,甚至也无心朝政难道便与当年之事有关?而沈择青呢,他的身世真有问题?
入夜之后,沈择青才回新房,他的同僚及部下看他与她喝下交杯酒,又闹了一会儿洞房才离去,喜婆收拾妥当之后道了几句吉利话,沈择青递给她一只红包,她便喜滋滋地走了。
房中只剩穆荑与沈择青,他拿了如意柄挑起红盖头。红盖落下,美人容颜展露,描了翠黛的双眉如柳叶舒展,微弯温柔,双目潋滟,长睫如扇,秋波中一点水光莹润如琥珀,薄施胭脂的面容比往常更艳丽,红唇饱满如樱桃闪着娇艳的光泽,沈择青的双眼最后落在穆荑的水眸和红唇上,爱而不舍得移开。
穆荑见他这般望着她,本来不怯场的她反而有些羞怯了。自从晋王府一别,她与沈择青有十日没见,她心中偶尔思念他,如今陡然一见,他又穿了一身大红吉服,衣缘以金丝如意纹走线,袍身点缀团花福纹,胸前挂着着大红花,他极少穿着这般华美的衣服,映衬得俊美面貌容光焕发。他的头发梳得光亮,烛火下闪着微光,束髻冠乃金丝架梁,红纱网面做衬,前头饰宝石东珠,组缨系于脖颈之下,的确,眼前之人怎么看都是芝兰玉树、昳丽非凡,宛如天人。
穆荑极少见到沈择青这般俊美,俊美得几乎炫花了她的眼,她原本有些烦心事的,结果只注视了片刻,脑海里便满满都是他俊美的容颜,其他杂事一概按压心下不表了。
她有些不敢直视地低下头,沈择青却忽然轻轻勾起她的下巴道:“别动,让我看看你!”
穆荑又不敢动,已过杏嫁之龄的她平时在沈择青面前并无过多感想,可是新婚之夜,换上这身吉服,面对正当韶华、面容俊美的夫君,她忽然有些自卑了,怕自己不够年轻貌美让他失望,如今看着沈择青微波暗涌,沉醉痴迷的眼神她又有些安心,也许并未她现象中的这么坏。
沈择青坐在床头拉着她的双手,眼神还是不曾从她脸上移开,低叹:“你极少这么打扮……”顿了一下,他低声呢喃:“很美!”
穆荑私以为他只不过在哄她,他却又轻声说了句:“不是夸你,而是……你在我心里确实美如一幅画。”
穆荑扭了一下头,想找点话题打破心中的不知所措,便开玩笑似的说了句:“不及沈将军俊。”
“你觉得沈某更俊些?”沈择青挑眉忍俊不禁。
穆荑实在不知如何做答,便望着他道:“阿木,我们非要这么尴尬吗?”
“好,不尴尬!不过静女,难道不该唤我夫君?”阿木捏着她的手温柔地笑笑。
“夫君?”穆荑抬头无意识间问出来,问完她又脸红了,而后她实在不适应这种四周粉红冒泡的气氛,觉得完全不似她自己了,便努力压制强烈的心跳,只问他,“阿木,国舅方才一事……要紧么?”
沈择青温柔的神色微微转为忧郁,捏着她的手:“你又何必担心这个,即便出了什么事也有夫君担着,陛下与丞相也不会坐视不管,你放心便是!”顿了一下,他捋了捋她的发道,“但是,有一件事,我需得跟你坦白。”
穆荑扬着眼梢表示疑惑。
“我的确与东吴王钱越有些关系。”
“你……是吴王世子么?”穆荑微惊。
“我不骗你,许多事情我皆忘记了,只零星记得些片段,我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我是否是那吴王世子。”
穆荑紧张地回握她的手:“我担心国舅攻讦你。”
“既然此事被提起,我往后也更加小心谨慎,当然,我也在暗查我的身世。”
穆荑心中酸涩,但她觉得她的心与沈择青的更紧密联系在一起,他们已是夫妻,往后当同生死,共进退。她道:“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的夫君,无论你荣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