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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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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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地下河潜了数个时辰,回去后在营帐里,我发现裤脚有血水,孩子就没了,就是这样,君师兄。”
  “那寒毒破坏了你体内生机,你可知你此生都无法再有一儿半女,当时我想过告诉你,可是靳钺还没醒过来,我便没有说,不愿徒增伤感。” 君师兄很惋惜地说,“我只道以后日子还长,谁想到你们最后会是这样,我一直很奇怪,你们当初那么恩爱,到底是为什么?”
  “那么现在君师兄已经有法子调理我的身体了吗?”我避而不答。
  “有了,只等臣雪带好消息回来。”他叹了口气,“眼前你只需按我的吩咐调理好身子,等待药到便可病除。”
  “有劳师兄了。”我俯首一拜。

  第七章

  在知雪医馆静养期间,师兄说要教我医术。我看着整整一布卷的太素九针,颤抖了半天,终是吓得面色苍白。师兄无奈:“叶师妹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怕针啊,而且我是教你给别人扎又不是给自己扎……”
  直到我在暮泽鄙视的目光下对着一根闪亮的局针晕倒在地,君师兄才相信我晕针的真相。
  后来师兄还是不肯放过我,特地准备了一套木制的九针,让我在铜偶上练习找穴,找不准还要挨罚。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种上午练针下午辨药的学习生涯居然奇迹般让我忘记了那些痛苦。
  只是偶尔做梦的时候还会梦到靳钺,梦到我坐在他马背上看夕阳,或者梦到我莫名其妙坐在高堂之位,看着他和白翎雪拜堂。
  最常做的梦是梦到他躺在蛇牢里不知生死,而我潜伏在冰冷的河水中等待救他的时机。
  冰冷的,绝望的,却心如刀绞不愿放弃的感觉。
  而白日里,谁都看不出我夜夜都在冷汗和惊悚中醒来,医馆的病人们说我是朵温婉花,都说万花谷的女子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却不知道我心里的仇恨已经滋长成了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大树。我甚至会幻想在我练成太素九针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靳钺,然后再自杀。
  真是可惜,时间没有让我的伤口愈合半分,反而让它在人们看不到的角落里秘密滋长,这真是讽刺啊……
  我就在这样的时间里行走着,不知自己要往何处去,也不知自己会等到怎样的结局。就这样等着,等着沐臣雪回来。
  沐臣雪还未归来,医馆倒是等来了一位重量级的客人。
  那是一个有些闷热的午后,我正蹲在医馆门前捡药材,起身时太急,眼前一时发黑,险些栽倒,忽然一双檀香萦绕的手握在了我的肩膀扶我站稳。我诧异地抬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戴着斗笠纱帽,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僧衣,身后还带着一个穿同样衣服的圆头圆脑的小和尚。
  难道是少林弟子?可是少林弟子的僧衣是深黄色,我倒是没见过淡青色的……
  “万请小心,女施主。”他的声音很温柔,却淡漠得像没有任何感情。
  “多谢大师。”我双手合十礼貌地鞠身。
  他对我点了下头,转身向医馆里走去。小和尚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圆溜溜的大眼睛对着我眨了眨,打量了我好几眼。
  随后我听到大堂里的暮泽毕恭毕敬道:“文迦先生,您来啦。”
  文迦是何人?
  我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表示没听说过,只得继续分捡药材。
  可是手中活计还没放下,暮泽忽然跑到门口:“叶姐姐,师父叫你进去。”
  叫我?
  我放下药材,拍了拍手掌跨进门去。
  依旧是屏风后面,师兄坐在太师椅上揉着手腕,淡青色僧衣的僧人已经摘了斗笠,正坐在师兄旁边,看样子竟像是刚帮师兄诊过脉。
  “叶师妹,坐那儿。”师兄的下巴冲着僧人所在的位置抬了抬,
  我应了一声,有些局促地坐在了僧人旁边。靠近了更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檀香气味,没来由让人心安。我抬头打量他,这僧人的相貌竟然出奇地好,气质也和师兄一样温润如玉,只是多了几分远离俗世的净透空明。
  他的侧脸很好看,我不禁多看了几眼。
  “他法号文迦。”师兄见我好奇,便直接提点我道。但语气似乎意有所指,并不仅仅是告诉我怎么称呼他。
  可我真的不记得江湖上有这号人。
  “文迦大师好。”我对他低身施礼。
  “这位便是阿离的师妹叶执礼?”文迦的声音依旧温柔得像七弦琴,语气也如刚才一般没带任何感情。但是,他称呼师兄“阿离”?这便很有意思了。
  “正是,还请为执礼看脉,这也是我请你来的目的。”君师兄的态度有些古怪,说不清是疏离还是挑衅。
  文迦便直接伸手搭在了我尴尬抬起的手腕上,不轻不重,就那么握着,诊了半天,也不松开。
  “令师妹少年时练功必然是出类拔萃的,曾是气血双盈的健康身体。”他忽然开口。
  君师兄抿了一口茶,不答话。
  “十九岁滑胎,同时寒毒入体,沿血脉逆行,导致混元真气亏空,气血两虚。嗯?”文迦忽然皱起了眉,“你师妹的内伤有古怪,她是怎么受的伤?”
  君师兄慢吞吞道:“我不清楚,不过她十六岁就出谷历练了,许是游历途中遭遇过。”
  “不,不是普通的内伤。”文迦的眉毛拧在一起,“能判断是祆教阴阳真气所致,却不同于明教内功,更不是红衣教。”
  “我也看出不是红衣教和明教,但是仍有一点不明。”师兄接道,“我师妹体内的沉疴可不止是寒毒,古怪又棘手,不知是否与祆教有关。”
  “祆教?”我愣住了,当年游历,我确定我没有与祆教交手,红衣教倒是杀了不少,至于明教,我敢肯定我与旅途中认识的明教弟子没有交恶过。
  而且,我受过的内伤大大小小,却几乎都是在熟悉的门派切磋时所致。
  “令师妹的内伤不是武斗所致,也并不是内伤,只是看起来像。若我猜测没错,她受过暗算,遭人下了毒。”文迦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吓得我手腕都抖了一下。
  “怪不得我看出她经脉中的沉疴,却始终无法拔除。”君师兄脸色一变,放下了茶杯。
  “刚来的时候我看到她在分捡药材,你让她动,这办法是对了,只可惜……”文迦扫了我一眼,“令师妹之前毒性被猛烈刺激,未得调养,寿数将尽,若仅仅是靠运动来拔除沉疴,恐怕到她死都不会起效。”
  “那么文迦大师可有办法救她?”君师兄的语气罕见认真起来,“虽然我不一定会听从,但我想知道。”
  “共有两个办法,改练洗髓经,此其一。”他看也不看君师兄,只垂头看着我的手腕。
  “然而洗髓经是少林不传之秘,我只好对第二个方法抱点希望了。”君师兄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第九章

  前一天的闷热果然是有原因的,第二天下了一场暴雨,阁楼有些漏水,我有些郁闷地抱着被子坐着,举着蜡烛,看着湿成一片的地板。
  忽然窗户外传来飞檐走壁的声音,我暗叫一声不好,默默往被子里缩了缩。这难道遭贼了?还是有武林高手在雨夜切磋?
  然而声音越来越近,我不由得护住蜡烛又往里缩了缩,却见窗户被一脚踹开,一个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窗口,他满脸都是水,迷迷糊糊的样子,看到我的那一瞬间眼睛才忽然有了焦距。
  一股湿气顺着打开的窗户飘了进来,那个人穿着一身黑漆漆的衣服,湿淋淋地翻进来,站在窗前,看着我,像看着一个救赎。
  那人居然是靳钺,此时应该在天策府抱着白翎雪睡觉的靳钺。
  “执礼……我就知道你还好好的……”他说完这句话,忽然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过去扶他起来,还是把他扔出去。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窗户一响,居然又钻进来一个黑漆漆的人,我哭笑不得,那人却是唐臻大哥,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靳钺,又看了看我,一脸的错愕。
  靳钺像死鱼一样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唐臻气急败坏地想把他扔出去,闻声而来的君师兄阻止了他,把靳钺拖到二楼安放在病房里,然后对唐臻破口大骂,把他赶回去睡觉了事。
  我这才知道唐臻原来每天都潜伏在我屋顶防备着,今天雨太大,他发觉阁楼漏水,刚回分堂拿了维修的东西回来,就看到靳钺像个疯子一样踹开我的窗子翻进来。
  而他才刚进来,就被闻声而来的君师兄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冷笑,都不知道我的房间大半夜也能这么热闹,说真的,如果明天这些事传出去,我在这成都城也不用混了,想想看,大半夜好几个身份不明的男子闯入女子闺房,虽然我嫁过人,却也不能受这等侮辱。所以君师兄毒舌唐臻大哥,我无话可说,也不曾阻止。
  至于靳钺,他还没醒,我甚至还有点怕他醒来,因为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
  可是时候想想却也很无稽,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的人是他才对吧。
  次日雨过天晴,城镇洁净如新,连呼吸都轻盈了许多,靳钺就在我对窗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悠悠醒来。
  “执……执礼……”他干裂的嗓音里夹杂着一点痛苦。
  我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从一旁拿起干净的布巾替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好像很痛苦,流了很多汗,但是他身体表面没有伤口,不知是否是内腑受创。
  “哪里不舒服吗。”我板着脸问道。
  “执礼……”他好像只会说这两个字。
  我气笑了,把布巾扔到一边下楼去找师兄。然而师兄不在,只有师兄的嫡传弟子暮泽在前堂坐镇。
  “病人的一切要求都要做到!”暮泽也板着脸,“师叔,去吧,不要掺杂私人感情在工作中。”
  我咬牙切齿地回到了病房。
  “执……礼……”靳钺还在□□。
  “你哪里不舒服。”我又一次问道。
  他的双眼对准我,半张着嘴,也不回答,过了一会儿居然流出泪来。
  我看着他这副恍若人之将死的鬼样子,一时间竟说不出是好笑还是心疼。
  再恨,也是我曾深爱过的人。

  第十章

  我把他扶起来,让他靠着枕头坐着,然后替他把脉。其实我是不会看脉的,只能简单判断一下病人的身体状况,更多的东西是摸不出来的,毕竟自幼修习花间游心法,我对离经易道悬壶济世几乎一窍不通,也毫无天分,如今只短短学习了数日,我能从诊脉中得到的信息实在有限,只能说靳钺现在的状态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
  他可能只是透支了体力导致虚弱,加上宿醉导致的头疼,看起来似乎很痛苦的样子,实际上喝点醒酒汤再睡上一觉就差不多痊愈了。
  想到这里,我便起身去药房找药,也不顾靳钺在我身后执礼执礼地叫唤。
  趁着醒酒汤还在药房煎着,我下楼去问暮泽师兄去了哪儿,暮泽告诉我说,师兄去找文迦大师了,但是不知道文迦大师住哪里,所以大概很久才能回来。
  我哦了一声,有些尴尬地再次问道:“文迦大师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你们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可我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师叔居然连文迦大师都不认识,真是童言无忌。”暮泽摇头晃脑,“如果你没听说过文迦这两个字,那么在前些年两大阵营厮杀时重伤了玉仙城城主的洱海三毒你总该知道吧?文迦大师就是洱海三毒之一,武林中闻名遐迩的玉蟾毒僧。如果还不明白的话,前几个月……“
  “行了你别说了!”我打断了暮泽的声音。
  仍旧没听说过,但是有了印象。
  只在几年前听靳钺说过一次,说毒僧去了雁门关抗击叛军,毒计层出不穷,狼牙要遭殃了,还说以前听闻毒僧是个很阴险狡诈的坏人,谁料也是个胸怀天下的义士,我便嘲讽他轻信流言,他则低头吻着我的额头,说世间事听听便可,我只信你一人。
  回忆有毒。
  我不再搭理一直追问我明白了没明白了没的暮泽,转身端着微烫的醒酒汤上了楼。
  我一直以为世间至痛是生离死别,却未曾料到此刻当我要用面对陌生人的姿态来面对一个我曾那么深爱过的人的时候,我居然痛得快要窒息了。
  可是医馆里的人来来往往,我手里还有一碗药汤,我不能扔下碗跑到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我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迈上楼梯,去面对那个我根本不愿再见到的人。
  我连记都不愿再记起的人。
  通往二楼的楼梯只有短短几阶,我却恨不得能走上一年。

  第十一章

  然而我还是想得太多,自作多情。我早该料到靳钺不是一个人来的成都。
  当我站在靳钺所在的病房前时,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把手里的药碗扔出去。
  我看到靳钺靠在枕头上,他的手被另一只白皙温软的纤纤玉手紧紧握着,手的主人身穿一袭浅橙色的衣裙,布料轻软,更显得那人纤细而窈窕。
  我曾见过她一次,在靳钺大军归来的时候,她就坐在他怀里。
  见他们还没发现我的存在,我悄悄后退了两步,在隔壁房间扯了块绷带,像包裹毁容的病人一样在自己脸上裹了一层又一层。
  我该庆幸因为昨晚衣服都淋湿了没得穿,今天便借了隔壁卖面大姐的粗布衣服将就穿。没有万花谷标志性的紫衣墨衫,再把脸裹一裹,声音压低一些,我自认是不会被认出来的。
  这种逃避的心思,我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重新走出来,我低着头把醒酒汤端进了病房,放在桌上,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一道温婉干净的女声:“请等一下。”
  我放缓步子,扭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正在看我,娥眉臻首,红唇微微勾起,笑容浅浅,无论容颜气质都有着和我完全不同的秀美芳华,那是一种艳丽得让人挪不开眼睛的漂亮。
  “请问,这里的医生呢?”她向我身后看了看。
  “医生出门了。”我压低了嗓音道。
  “听你口音,你不是巴蜀人?”她似乎对我很有兴趣。
  “我是医馆的病人,从中原来,借住在此。”我低声回答道,并往后缩了缩,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同时我心中暗想,这绷带缠满了大半张脸,连眼睛都只露出一只,不知道这幅尊容是怎么引起她的注意了。
  “什么病症?”她又问。
  “脸上起了毒疮,已经溃烂了。”我更加瑟缩地低下了头。
  这下还想问吗,我在心里嗤笑。
  “啊!”她果然很惊讶,然后撇了撇嘴。
  我低头慢慢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走出去。
  却在转身的那一秒看到她一脸嫌弃地把我端来的醒酒汤倒进了床下的痰盂。
  我面无表情地一边下楼一边扯下脸上的绷带,在楼梯口看到暮泽正一脸说不出是什么的表情看着我,他清澈的眼睛里,有同情,有不解,也有些许悲哀,更多的却是对我的不赞同。
  “师叔,你没必要这样。”他轻声说。
  我对他轻轻一笑:“师侄,我只是嫌麻烦。”说完,我拍拍他的肩膀从他身边越过,准备继续去鼓捣我的草药。
  却听见暮泽在我身后大声道:“什么嫌麻烦?你这是在逃避! 可是你又没做错什么!”
  听了这话,我摇头苦笑,不小心绊在席子上,又踉跄了一步,是啊,我做错了什么呢?
  可能真的只是嫌麻烦吧,那一秒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的是什么。我真的不想和他们两个扯上任何关系了,不必要的交流,不如就这么省略吧。
  就算真的打了照面了,我相信我也是处于下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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