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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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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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祭辛苦了。”子都说了一句。
  司祭保持着躬身禀奏的样子,一时无声。
  “司祭,还有何事?”子都问他。
  “臣下斗胆进言,祭祖虽为要事,可王族的血脉传承才是举国最重要的事宜,希望王和王后早结贵子,让凤凰之血,代代相传。”
  “希望王和王后早结贵子,让凤凰之血,代代相传。”紧接着,百官也随声附和。
  对于此事,我一直有隐隐的担忧。我担心子都会一直不理我,让凤凰之血的传承失继;而同时,我又担心子都会因为责任而做出改变,因为我并不想他碰我,至少不要那么快。
  “各位费心了。”一瞬沉默之后,子都淡淡的接道。
  看着他冷凝中透着威严的侧脸,我心里是咚咚的鼓声,我害怕他今夜就做出改变。
  然而,怀着忐忑的一颗心,一直到了深夜,最后我才发现一切照旧。
  翌日,我是被宫婢叫醒的。
  我觉得有些奇怪。自从来了王宫,我的觉一向很浅,周围一有动静,我就会醒来。可这一日,我不但没有察觉子都是何时起身,连几个宫婢进来也无丝毫知觉。
  梳洗完毕,子都已经在摆着早膳的桌旁坐等,我到了,他才让人上前服侍。
  面对吃惯了的佳肴,我觉得胃口很好,很快碗就见了底,身旁的宫婢立即给我添饭。端起她递来的碗,刚想动筷,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忍耐不住的恶心,接着就是一阵呕吐,刚吃下的东西几乎都吐了。等结束了,我不禁有些头脑昏沉,宫婢将我搀扶至一旁坐下。
  “孔阳,叫医官来。”犹自昏沉间,我听见子都吩咐。
  很快,孔阳领着一个身着青黄长袍的老者来至殿内。子都免去老者的伏礼,让他径直给我看病。他在我身旁的矮桌上垫了一块白巾,然后请我将手腕至于其上,接着便开始给我把脉。
  他的手指在我的手腕上搭了又放,放了又搭,如此三遍,最后他跪伏在地,“王,王后,贺喜恭喜,凤凰血脉已成!”
  我听得愣了一瞬,之后才猛然醒悟他话里的意思,心里登时“咯噔”一响,我慌的去看子都的脸。
  子都恰好也向我望过来,他那双淡漠的眼睛盯着我打量了片刻,渐渐的那里面透出了一些别的东西,像是讽刺,又像是怨愤;像是恨意,却又像是快意。
  在我心慌猜疑之际,子都突然走过来,他牵起我的手,大笑一声,然后说:“走,我要昭告天下!”
  此刻,我只觉得他的笑不可捉摸,不由得就有些害怕。关于我和子充的事情,他只是一如既往的漠然,怒火一直隐忍不发,而现在我怀上了子充的骨肉,他依旧不对我置喙一词,还一笑处之,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底要怎么做,我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乾坤殿内,他果然向百官宣告了我怀孕的事,还令司祭将此事写成文书,张贴于王宫四门,以通告天下万民。
  司祭昨日才提过王族血脉之事,这时便激动不已,他欣然领命的同时,还泣道:“恰在祭祖之日发现王后怀孕之事,真是王族先祖庇佑啊!”
  祭祖之礼开始后,子都牵着我的手,领着百官,走下层层阶梯,经过涅槃近旁,一步一步往朱雀殿行去。
  我从未去过朱雀殿,但我一直对它有些好奇。司祭曾说过,桑梓国的历史久远到说不清年代,是世上最古老的王国,而王族死后的骨灰都会置于朱雀殿内。那朱雀殿里到底有多少盛放着王族骨灰的罐子?
  此刻,朱雀殿的正门是关闭着的。门框上方嵌着用白幔曲卷而成的花样,门边摆放着白色的野菊花。当子都和我行到门前,司祭大喊:“开门祭祖!”
  “吱呀”一声,朱红的殿门缓缓地开了。
  踏进殿内,我目瞪口呆。

☆、不见子充(3)

  
  前方是一层又一层平缓向上延伸的白色,白色延伸至大殿尽头,已近乎挨着殿顶,而白色的两头则抵着殿壁,如此宽广宏伟的一片,竟全是密密麻麻的骨灰罐子接连而成。这数目,何止成千上万!
  子都带着我往前几步,跪在黄色的草蒲团上。草蒲团的前方是一个朱红小香案,香案上放置着一个金色的香炉。而香案的前方是一排连接不断、直抵两侧殿壁的朱红方桌,方桌上是紧挨的玉碗,玉碗里分别盛放着不同的谷物菜蔬、糕点肉食。
  视线越过那份犹自冒着热气的白米饭,我看见白色骨灰罐的最底层并未完满,摆在最后的那一个颜色很新亮,我想那个肯定就是我的父王。而看着剩下的那少许几层空空的玉阶,我又想:若干年后,这地方总会摆满的,到时候新来的骨灰罐又放哪里呢?
  “拜!”司祭在一侧突然高声喊道。
  我一惊,醒过神来,随着子都一起拜了三拜。
  “上香!”
  我忙接住身旁侍奴递来的三炷香,又随着子都一起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入香炉。
  “祝祷!”
  “桑梓永存,王族永继,千秋万代,江山不改!”百官在殿外齐声念道。
  “再拜!”
  又拜了三拜。
  “礼毕!”
  这时,子都拉我起身,又牵起我的手,往殿门走去。在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一片。不知怎么的,这一眼让我觉出了毛骨悚然的味道。
  回到栖凤殿时,我觉得很饿,好在子都立即让人备膳。坐上膳桌,刚想动筷,我被身着黄服的大司命打断了。
  “王,王后,这是司祭大人特地嘱咐奴下准备的白凤之血,请王后服用。”他跪身在地,双手将一个盛着鲜血的玉碗端在我面前。
  一闻到那血腥味,我猛地一阵反胃,还干呕了两下,同时,脑中想起了那日司祭的话:公主殿下虽然不是纯血,却有彩凤的血脉,依照古方,怀孕之时每日服下一碗白凤之血,一样可以和下一任王生下纯血的后代。
  “今日就算了,明日再开始给王后服用。”子都的话让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我不由得感激地看他一眼。可是,一对上他的眼睛,我僵住了:这孩子不是子都的,也可以吗?
  “是。另外,奴下已为王后备置好了新的寝殿,请王后今夜移驾。”大司命又说。
  听得他此言,我恍然记起那两个诋毁我娘亲的宫婢说的话:桑梓国的祖制,王后怀孕时期需要和王分房而居。于是,我向他点点头。
  “月月,从明日起,到孩子出生,你都不用跟我早起去乾坤殿了,授课的人我会让他们午后再来栖凤殿,你以后就安心休养,不要太劳累。”子都居然对我说出了关心的话。
  我讶异地望向他,看见的却依旧是一张淡漠的脸。这肯定又是在人前做的样子而已!我是王后,现在既然怀了孕,他这个王理所当然的就需要表示几句关怀。何况这又不是他的孩子,他能继续平声平气地和我说话,就是难得了,怎么又能期盼他真的关心我!
  想到这儿,我不禁回忆起他刚得知我怀孕时的复杂神情,那里面有分明的怨恨,却又有我看不明白的东西,正如我看不明白他那张漠然的脸下面到底是怎样的心思。或许那时,若是能看明白他眼里的情绪,我就能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司命,王族血脉是头等大事,以后你就专门伺候王后,我这里有孔阳就够了。”子都又说。
  “是。”大司命应道。
  岁月流逝,三个月过去了。
  我的肚子渐渐的隆起了小丘,原来的那些朱红衣裙已经无法穿了。现在的衣裙是专门为怀孕之人做的,宽宽的,大大的,但依旧是朱红色。
  现在,我早已不再害喜呕吐,但那碗白凤之血却依旧是我每日的噩梦。
  那血腥味刺得我胃里发凉,偏偏我却不能不喝,喝下了还不能吐出一点。每日见大司命端来盛着凤血的玉碗,我就不自禁的想晕过去。可是,我知道就算晕过去了也逃不过,因为身着黄服的大司命是个严苛守制的人。有时候,我会暗里抱怨:他哪里是来伺候我的,他是来监视我喝那碗血的!
  而子都,我很少见到他。这三个月,我不再和他同榻而眠,也不再随着他去乾坤殿,我见他的机会自然也就骤减。而且,我们用膳也多数不在一起了,他总是让人将饭菜端去他处理国务的殿内。不过,就算偶尔见了他,他也依然淡漠。但他身边那个名叫孔阳的少司命,我却日日能见到两次。每一日,他午前过来替子都取用我的后玺,午后又退还给我。
  近来,我还总是在林间散步。因为还在乡里时,我听人说过:身子不运动,生娃难又痛。
  而每一次散步,我不知不觉就会走到那棵桃花树下。时值深冬,桃花树上只有光秃秃的枝干。越过那曲折粗陋的树枝,望着天空的尽头,我总是抚着自己的肚子暗想:这一辈子,子都是不会再理我了;而子充,我肯定是见不到了;能够陪着我、好好对我的,也就只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了!而且,他是我和子充的孩子。
  这一日,我起得很早,用过早膳后,我又往那棵桃花树走去。可是,行至中途,天突然下雪了。北风一直都有些冷身,这时又夹杂着鹅毛般的飞雪,就更显得冷冽萧瑟。所以,我赶紧回了栖凤殿。
  “王后。”栖凤殿的正殿内,大司命见了我,立刻跪伏在地。
  “王后。”紧接着,他身边那两个本就跪着的宫婢和侍奴调过身躯,也跪伏在地。
  “免礼,快起来。”我说。脚下的这片晶莹在夏季时尚且凉身,这个时候肯定更加冰冷难捱。
  “王后,奴下有事禀告。”大司命没动。
  我在靠近火炉的雕花木椅上坐下,道:“起来再说,都起来。”
  “谢王后。”三人终于起身。可在他们起身的那一瞬,我看见那两个宫婢和侍奴都抬眼看了我一下,那眼神不放肆但也不恭敬,里面是揣测、打量和探究,仿佛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知道,又像是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王后,国有国法,宫有宫规,每一个人都应该严守规矩法制。”大司命虽然躬身,坐着的我却可以看清他那张义正言辞的脸,又听得他这番带着教训口吻的话,联想到那两个宫婢和侍奴的目光,我不禁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可是,我不记得最近我做过什么不得体的事,难道是我和子充的事情被他们知道了?
  接着,他又说:“孔阳身为栖凤殿的少司命,却以身犯法,不顾男子之身引诱王,秽乱王宫,伤风败俗,望王后予以制裁。”
  

☆、不见子充(4)

  
  “什么?”我没听明白。
  “你们将今日所见之事如实禀告给王后。”大司命命令身旁的两个青衣人。
  那个宫婢一时竟有些脸红了,而那个侍奴则犹豫了一下,便躬身道:“王后,是这样的。平日,少司命都会在卯时领着奴下两个前去王的寝殿服侍。可今日,奴下两个等不到少司命,便自行去了王的寝殿。王一向醒得早,醒了就会让前夜伺候的人退下。奴下两个到了寝殿门前,没有看到守夜的人,而且,寝殿的门也是虚掩着的,便以为王已经醒了,正要向王请示,就隐约听到里面有少司命的声音,但那声音、那声音不是平常的声音,奴下两个忍不住好奇,便透过门缝往里瞧了一眼,看见床榻上王和少司命正在、正在行云雨之事。”
  霎时,我愣住了。我从未想过、也从未听闻过两个男子竟然可以做那种事。
  “王后,孔阳大逆不道,请一定要重责。”大司命又说,他望着我的眼神还有些担忧。
  我缓过神,对那两个宫婢和侍奴说:“你们先下去,此事我自会处理,但请你们不要宣扬出去,否则,我定不轻饶。”
  “是。”他们躬身退出了正殿。
  “不知王后打算如何处置孔阳?”留下的大司命一脸严肃道。
  我也严正了神色,对他说:“大司命,此事还请你也不要追究,就当它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大司命不解。
  “大司命,我娘亲当年也是这样的吧!被人发现了,然后就逐出王宫。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也说过,这种事不是一个人的错,不能将罪责归咎于一人。”我回道。
  “难道王后打算包庇孔阳?就这么算了?这置宫规于何地?”大司命咄咄逼人地质问。
  “当年,我娘亲的事,你后悔吗?”我转开了话。
  大司命一怔,一时就沉默了。他这样的反应让我松了一口气。
  “王后。”过了一刻,他又开了口,神色间透着担忧,“有些话奴下本不该说,但奴下终是看不过去,王后是不是一直畏惧于王?所以,孔阳的事情也不敢多做干涉。”
  这回是我被他说得一怔。我畏惧子都吗?我应该是畏惧他的。我和子充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又怀上了子充的孩子,这些都让我不敢面对他。而他对此又都不闻不问,这让我不安,却更让我歉疚。此刻,我又有什么资格去管他的事情!
  “王后对这事不生气吗?”大司命问得有些小心。
  我对他撇嘴笑了一下,没说话。对此事,我非但没有生气;相反地,我的心里竟是轻松了不少,那压在心上的沉沉歉疚感无端的减轻了大半。
  大司命盯着我端详了片刻,然后躬身道:“这事有一就会有二,长此以往,终有被揭穿的一日,奴下希望王后到时候一定要做出让人心服的处置。奴下告退。”
  大司命走后,我立即回了寝殿。而不久之后,少司命孔阳又来向我借取后玺。他今日见我,举止非常不自然。
  我依旧如往日,将后玺给了他,不置一词。但我心里却有些好奇:“孔阳虽然秀美温和,可到底是个男人,子都和他那样,难道这男人也能喜欢上男人?”
  经孔阳一事,我觉得日子飞快起来。眨眼之间,就过了年又过了元宵。很快,又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
  这一回的桃花,我是无缘再见了。因为,我实在走不了那么远的路。而且,产期已然临近,这种时候我也不敢走太远,而大司命也不许我再出栖凤殿。
  自从过了年,授课的人便不再来,所以成日待在殿内,我总有些无所事事。为了不让自己闲极无聊,我绣起了帛画,帛画的内容是我喜爱的桃花。
  当桃花绣到第七朵的那日,我临盆了。
  忍受着下腹的阵阵痛楚,我挣扎了两个时辰,最后终于听到了婴儿哇哇哭泣的声音。
  而那一刻,我满脸都是水渍,有汗水,也有泪水。宫婢将他抱到我的枕边,我侧头看着他那张皱巴巴的小脸,心里就怀念起了子充,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怀念得深刻。
  子都今日特意在我的寝殿露了面,他还对我说了几句慰劳的话,神色间却还是淡漠疏离之意。
  但我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他在想什么,我不会在乎;就算以后他一直冷待我,我也不会在乎。我只是期盼我的孩子好好的长大,还有就是,能再见一见子充就好!
  三日后,我抱着孩子去了乾坤殿。乾坤殿内,子都给他举行了庆生礼,还给他赐名——扶苏。
  三个月后,依照桑梓国的祖制,我又回到了乾坤殿,和子都一起共理国事。再次登上那座高台,我发现百官对我的态度改变了些许。他们商议国事之时,也会偶尔询问我的意见。我从未理过国事,自然也给不出什么好建议,所以,最后的决策还是由子都一人决定。
  这三个月,子都和我还是分房而居。大司命日日都在催促劝谏,但子都一直没有表态,我也没有那个意思。而这时的栖凤殿里,人人都有了一个心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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