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代不得不瞠目了！
林毓笙也瞠目片刻，然后喃喃着躲到心海下头：“还不如我当初死了呢。”
她当初死了还干净。看林代现在，被搅到什么乱局里。
林毓笙还只觉得乱、危险而已。林代则看出来了……现在不是谢小横，而是雪宜公主都想拿她施美人计了！
“公主也觉得二皇子资质不如四皇子么？”林代试问。
雪宜公主从容道：“承嗣大事，非我等女流所能置喙，圣上自有决断。”
先把她自己撇清。林代等着，撇清之后才是重头戏、真心话。
果然话头儿就来了：“本宫好奇的倒是，林老板如何才能与私盐强盗们勾结的呢？”
林代只好道：“我以为他们不坏。他们可以帮我经商。”
“为什么要经商？”雪宜公主问得快。
“因为不愿意走别人划定的道路。”林代答得更快。
雪宜公主喜欢这个回答。她对林代道：“那么你——”
林代猜测：“她要叫我帮四皇子还是二皇子？假设皇上对流璃还旧情难忘，二皇子可以借这点争取立嗣。我帮四皇子，就是用我的魅力让皇上忘了流璃，二皇子就借不了旧情了。帮二皇子呢，就是利用我跟流璃长得像，让皇上对二皇子感情更好。怎样都说得通。哗！那我还真是举足轻重。”
雪宜公主也就停顿了那么一小会儿，她已经想了这么多。想停当了，雪宜公主下头的话方说出来，道是——
“你陪陪皇上也好。他为天子，每一步、每一个方向，都要他来定。他可也操尽了心，该有人陪着说说话儿。”
咦，只是拉皮条的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林代看着雪宜公主，推翻了太过单纯的想法。
雪宜公主肯定另有主意，但是藏得深，不方便直露，点到这里，林代到时候就该明白了。
她现在不点明，因为关系太重大了，不方便点明。就像林代作律师时，跟人说的很多话，也是只能暗示，不能明说的，否则有违法律规定。
而她相信林代深入宫廷之后，一定就能明白。
林代更在意的，倒不是雪宜公主的态度，而是谢小横的态度。
他不是从一开始就想送林代进宫吗？林代在外面跑了一圈之后，还是被抓回来了，当中有他的功劳没有？他为什么不来跟林代碰面？
而在这一切之上，林代更在乎的是蝶笑花整个盐帮的力量，到底有多少被朝廷所掌握？跟林代一起被抓的那些人怎么样了？还没被抓的人有面临多大的危险？
可恨蝶笑花，在分手时什么也没跟她说！难道他也毫不知情？总得有点儿揣测跟她沟通才对吧！害得现在她想知道什么，只好自己费劲儿问。L
☆、第五十二章 树墙脚下老太太
如果说世上唯一还有什么力量阻止林代现在就询问雪宜公主，那只是林代怕言多必失。对方既然避实就虚，她也只好忍着，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雪宜公主居然就这样跟她又聊了几句家常，就走了。
林代如果知道后面几天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哭着喊着拉住她。
后面整整三天，她都被困在水榭中，没有任何人跟她说话。林代这一通闷得，简直要闷出鸟来！
她不介意足不出户。喂，给台电脑也好啊！这是她第一天的想法。
第二天，她想，给个电脑，不上网的也行！只能挖地雷和蜘蛛纸牌都行！
第三天她见着侍女都想逮着侍女说话了。侍女还不理她！
“为什么不让我出来。你去休息休息？”林毓笙提议。
因为林代觉得形势诡谲，平淡中藏着杀机。她不放心林毓笙。因为林代在心海里也得不到休息，还不如在外头哼哼唧唧的抱怨！
“你陪我说话就好。”林代安抚林毓笙。
“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好。”林毓笙随口就是一句大实话。
这说得真对！林代跟林毓笙八字不合。林代没法儿跟她从早兴致勃勃唠嗑到晚。不然她也不会被逼得想逮着侍女聊天了。
而她也实在不想关出躁郁症，情急之下拆了这水榭，被人当狂犬关起来。
万般无奈之下，也只有换林毓笙在外头。
“你真的知道怎么消磨时光？”林代跟林毓笙确认。
林毓笙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不怕吗？”林代再次确认。
“有危险就叫你出来。”林代毫不害臊的表示。
林代就到心海里去了。她没法在心海里埋头睡大觉，但至少可以给自己变出一场游戏来。
心海一切变换，都随心所愿。林代试图给自己设计一场游戏消磨时光。当然，林毓笙既然已经在外头掌握了主控权。心念一动就可以把林代设计的一切都抹去。但林代跟她现在不是敌对状态嘛！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林代想画一座迷宫。一开始，她想设计一座自己都走不出去的迷宫。但她很快发现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就像人不能拽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拉离地面。于是她转换了目标：还是设计一座林毓笙走不出去的迷宫吧！
“无聊。”林毓笙做了这样的表示。
“那你在做什么？”林代跑去参观林毓笙。
林毓笙用清水在桌面上写▲●●△○这一类符号。
“摩斯代码？”林代大惊。
“平仄表。”林毓笙报以高规格的鄙视。
对哦林代想起来了……平平仄仄平什么的，可是用这些符号表示。
所以说林毓笙是在填词。
用半天的时间，去完成一阙词，再用半天的时间，去修改润色。下一阙可以留待第二天。
“你赢了。”林代非常佩服。
这是一生都能轻易消磨掉的节奏哪！
很快。侍女送了笔墨纸砚来。
应该是看到林毓笙在写写画画。就送这个道具过来。
龙麝松烟墨，绿沉漆老竹管兼毫。薛涛笺、金粟笺、玉版宣。金星水浪老坑歙砚。都是好东西。
林毓笙却不要。
她宁肯解下头发，用青丝蘸了水。在桌上写，在墙上写。
林代看了都诧异，问她：“为什么？”旋即秒悟：“你是故意做这种怪事，好让后头那主儿忍不住现身出来看你对吧？”说着有一种刮目相看的惊喜：林毓笙居然智商在线了！
结果林毓笙回答：“我就是不想用他们的纸笔。”
像林代觉得不安全。就不想在她们面前宽衣解带淋浴，林毓笙不想留下墨迹给他们。
这种无法解释的洁癖。还真是……林代有一种拔腿就走的冲动。让林毓笙跟皇帝互虐好了！游戏打到这一步她是不想玩了……
“你不是认真的吧？”林毓笙吃惊道。
林代哀怨的承认：她也就是想想而已。她还有最基本的责任感，打了一个游戏起头，总要打完为止。
这之后，事情终于有了点变化。林代往窗外看，竟然看见小树墙脚下有个老太太坐在那。
这老太太穿着宫里普通仆妇的衣着，个子高大。手关节也粗大，肤色微黑。满脸皱纹，坐在墙根上拣豆子。从筐里拣起来，丢进小竹箩里。
林代很高兴的准备出去跟她聊聊天。
侍女意思意思的拦阻了一下。林代坚持，侍女就退却了。这看起来实在只是个朴实沉默的老太太，林代跟她接触没有什么危险吧？她们也就没有阻拦。
但林代没有看见，侍女们退却之后，背着她，交换一个眼色，又悄悄回看她们一眼，似乎深深忌惮的样子。
茁壮的青草在阳光下宁静芬芳，那老太太在树影里自管坐着，手里择着豆子，也不理会林代。林代搭眼一看，觉得那老太太择豆子的方式，很是奇怪。一般人要拣豆子，总是因为豆子跟什么杂物混在一起，用小筛子都筛不干净，这才需要要用手拣出来对吧？老太太那筐里豆子一个个都圆滚滚、清清爽爽，依林代之见，都可以直接丢到锅子里煮了，那老太太还是一个个的捏在指间，顿了顿，似乎默念了什么，才安放进身边另一个细竹箩里。
林代好学不倦：“老人家，你在做什么？”
老太太脾气还不小：“我老了么？”操的是一口流利京片子。
林代想想，人家要在现代，那是不能说老，最多叫一声“女士”。那在古代，大家不都喜欢往老了叫吗？她还不乐意！那得怎么叫好？
她试探道：“……大婶？”
“我跟你没亲。”老太太又道。
林代深吸一口气。人家不喜欢她，那就算了。她生下来也不是为了叫人喜欢的。
她站直身，往回走。
“呆得闷吧？”老太太又主动跟她搭讪了。
“闷。”林代照实回答。
“晚上睡得还好？”居然关心起她来。
“还好。”林代照旧简短回答。她倒也不是生老太太的气，只是跟这老太太不投缘、也摸不准老太太什么路数，就不想多说了。
“不会担心害怕得睡不着吗？”老太太追问。
林代笑笑，反问：“豆子这么干净，拣它干什么？”
不想回答人家的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反问人家一个问题。大家都不答，就好笑笑走人。人家回答了呢，至少你赚回来一个答案。
老太太不满：“年轻人，这么会算计。”
“您这么觉得？”林代作讶然状，“那么抱歉了。我不惹您生气。我走就是了。”
抬脚就走。深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出来搭讪？真是闷久了！
老太太道：“我在数佛豆。”
林代愣了愣，想起来了。现代社会没有这个，但古代有，类似数佛珠，但数完了可以吃。连谢老太太也数过这个，不过锦城风俗，是数米。念一声佛号，拈米瓮中一粒米放里罐子里，念了半天，看着半罐子米，知道：哦，原来我念了这么多声佛了！数过佛的米，是带着功德福份的，熬粥吃了，听说可祛百病。原来京中是数豆，而且不用朗声念出，只要默念就可以。这也算京、锦之异罢。
老太太又问：“你要随喜么？”多恩赐似的。
“随喜”就是跟着一起做功德。具体到这件事情上，就是跟着一起数豆子念佛。
林代摇摇头。不，谢谢。她还没有无聊到这种程度。
“菩萨是广有恩德的。”老太太威逼般道，“你不信吗？”
咦咦，怎么还欺压到头上来了！知不知道宗教信仰自由！林代四两拨千金道：“他又有能耐、又好心，哪里用得着我帮他数？他自己就会施恩给人间了。”
老太太道：“然你就一点儿不想做善事？”仍然是挑衅的口吻。
林代手敛在衣袂里，站着，低头看她，慢慢道：“我有一些想做的事。我用我自己的力量去做。”
“你把你自己看得比佛菩萨还有能耐？”老太太咄咄逼人的问。
林代问：“你呢？是什么封诰？”
老太太一愣：“什么？”
“像我一直以来，也会被人挑剔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或者给人添了麻烦遭了灾祸什么的，我只好也经常学着自己注意一点，就算不是真的喜欢别人，至少跟别人客气一点，免得吵起来，我自己累。”林代道，“你很长一段时间不用担心给别人添麻烦、或者惹别人不开心了吧？我真想知道一下你的封诰。是什么地位能让你过得这么开心？又是什么叫你装成个普通老太太坐在这里？”
老太太脸上隐现怒容。
树墙背后的章沉璎很想出来，再想想，又忍住了。
老太太也忍住了，拍拍旁边：“姑娘，你坐这里。”
这会儿可真不掩饰她的身份了，完全用的是命令口吻。
林代索性作死到底：“我不坐了。因为我发现跟我想聊天比起来，你好像更想跟我聊天。不如你跟我进去屋里坐坐，我才答应跟你好好聊聊。你看怎么样？”
老太太沉声道：“坐下。”L
☆、第五十三章 致命盲点
林代耸耸肩，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再逗老太太，就在她旁边坐下了。
老太太把篮子往她旁边一递：“择豆。”
林代只好照做。择到最后会发现底下有一个宝盒吗？
她择到日脚西移，暮色黄昏。老太太道：“可以了。”
林代等着她给出宝盒。这种神秘身份的人，给了这么无聊的任务，哪怕是npc，也应该开出一个宝盒赠送的吧？
老太太拿下巴点点她的水榭：“你进去吧。”
喂，这也可以？林代瞪她。
老太太道：“你去受审吧。”
“……”林代觉得此处应有黑屏，灯光再亮起时应该是已经审讯完之后，她或者被整死了、或者身残志坚继续战斗，到那时候再见分晓，总之先把审讯过程跳过去再说。
可惜这是现实生活。生活不允许她。
林代硬着头皮走向水榭，明知不可能的，还是问问林毓笙：“要不，这次你上？”
林毓笙躲在心海下面装死。
林代拂袖。
就在她快进水榭的时候，林毓笙弱弱的递上来一句话：“要不……我试试帮你吐血？”
林代黑线片刻，推门进水榭。
老太太已经离开了，章沉璎带着一行宫女迎着搀她，问：“太后看这林姑娘，跟当年流美人可相像？”
“更自以为是了。”这老太太便是当今太后，冷哼道，“形貌倒是像的。”
章沉璎道：“也不是双胞胎，竟会这样像。”
太后走出几步，道：“她死得会比流美人更快。”
章沉璎抬眼。看星子在树影后头闪烁。
看来二皇子可以入主东宫了。
林代步入水榭。
水榭已经被重新布置过了。光线半明半昧，家具简约凌厉。厚密的屏风把空间一切两半。审讯者在另一边。
审讯者是个男人，开始问她盐帮的事。
这么多天都不问她，只是闷着她，如今忽然劈头讯问，打得一手好心理牌。
林代凝视着屏风，却忽然道：“你是皇上吗？”
屏风后头静了静。
林代猜对了。
或者。不如说。是赌对了。
既然玩了这么高深的心理战，要看她是否撒谎，那么对方当然要仔细查看她的面部表情。如果皇上对她很感兴趣。会让另外一个男人来观察她、看她、饱览她的样子吗？林代赌，皇上是亲自来的。
室内静了片刻，屏风徐徐移开了。林代终于见到了皇帝崔珩。
她见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中老年男子，神情略显憔悴。目光很阴郁锐利，衣着简单。无非一件迎霜色方胜联袍子、戴个白藤顶漆纱冠，但林代如今眼光也练出来了，知道都是顶级的料子与剪裁。
她仍然不喜欢这个男人。
她不喜欢吃蓝纹奶酪，就算盛在路易十六登基的袍缎里端上来。还是不爱吃。
她发现自己思念蝶笑花。
你很提防很怀疑一个人，与同时很思念很思念他，并不矛盾。
崔珩凝视林代。也已不知是恨还是思念。
当他在林间见到唱曲的蝶笑花时，其实也已经忆不太清流璃的样子。但明确知道蝶笑花与流璃长得不像。如今见到林代，他看见了流璃的脸，却完全描画不出流璃原来的容颜了。
他在流年中失去了青葱记忆，被命运潮水将一个活生生的当年人重新打到他面前，深觉震憾，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
当年他对流璃如何下手？他好像记不太清了。也是炫耀过自己的长相与才华的吧？那时他还年轻，对自己的长相还是有点自信的。文学上的才华当然比不过谢小横，他自己也知道，但是治国的文韬武略就比谢小横强了。流璃或许真的是被他的君王光芒所折服？又或者是被他半强迫的上了，后来因恨生爱？他已经回忆不清。当初可能是碍于自尊心，不愿意去弄清楚，后来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