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罗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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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罗带-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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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大悲师太的身分,似乎没有诬陷林元晖的理由,罗老夫子又是在场耳闻目睹的证人,他的话应该是可信的……但是,林元晖若果真如此薄幸寡义,为什么又将自己的居处,取名“寂寞山庄”呢?

他既已抛弃了旧人,另结新欢,攀龙附风之愿已酬,又何“寂寞”之有?

他既然敢藉红石堡声威作奥援,何以婚后夫妻并不恩爱,翁婿之间,也并不融洽?

当时,林元晖成名,攀上红石堡这门亲戚,井未使他增添多少威望,反面使寂寞山庄凋零荒凉,这,难道就是林元晖当初追求的目的?

郭长风沉吟良久,仰面长叹一声,道:“这件事大难令人置信了,除非能见到林元晖,当面问个清楚……”忽然心中一动,接道:“老夫子既在赤眉镇附近遇见林元晖,那随着林百合前往襄阳的人,想必也是—名替身了?”

罗老夫子道:“不错。”

郭长风道:“红石堡中一共训绦了几名替身?”

罗老夫子道:“三名。”

郭长风道:“这就不对了,据我所知其中两名替身刘凯和陈杰都在襄阳,另外一名黄公展在栾川去世,这个又是谁?”

罗老夫于怔了一下,忙道:“这一个就是陈杰,是秦天祥由襄阳带回来的。”

郭长风道:“我在襄阳见过陈杰,他虽然面貌和林元晖很酷似,举止谈吐仍有破绽,我应饿认得出来。”

罗老夫子道:“郭太侠救他的时候,行动仓促,想必没有仔细观察,他又假作虚弱的样子,无怪被他瞒过去了。”

郭长风摇摇头,道:“他纵能瞒过我,未必能瞒过林百合,更绝对瞒不过丫环凤珠。”

罗老夫子道:“林百合虽是女儿,这些年来跟父亲已经很疏远,至于凤珠,根本和他们是一伙的。”

郭长风道:“至少,老夫子当时已经知道他是替身,为什么不愿揭破呢?”

罗老夫子叹息一声,道:“老朽总是红石堡的人,饮水思源,委实不忍心与旧主作对……”郭长风肃容道:“那么,现在你又为什么愿意挺身作证呢?”

罗老夫子道:“现在老朽受老菩萨感召,又被他们追杀灭口,自问不能愧对良心,只好说出来。”

郭长风目光炯炯逼视着他,一字字道:“老夫子,希望你记住这句话,一个人做事,须不能愧对自己的良心。”

罗老夫于没有回答,默然垂下了头。

郭长风又道:“我再郑重奉告老夫子一件事,如果林元晖真是始乱终弃,负义薄幸,我绝不放过他,如果他不是,而老夫子却昧心偏证,我也一样放不过你!”

罗老夫子骇然失声道:“我——”

正在这时,石门外忽然有人接口道:“二位,时候不早,请出来用饭啦!”

随着话语声,石门缓缓启开,门外站着一名女尼和一名粗壮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生得浓眉大眼,两手叉腰,袖子高高挠起,露出一只黑漆棒子似的手臂,一望面知,是个孔武有力的悍妇。

郭长风向她露齿一笑,道:“这位大娘好健壮,请问贵姓是——”那妇人冷冷道:“别跟俺来这一套,俺是送饭来的,可不是攀亲戚来的。”

郭长风不敢再说,只得伸伸舌头,走出石室。

跨出石门,却见外问空室中已经铺了条布毡,三个蒲团,毡上放着素菜素酒,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那是公孙茵。

郭长风不禁大感意外,忙欠欠身子,道:“原来公孙姑娘也在这儿?”

公孙茵木然道:“是老菩萨吩咐我来的,听说郭大侠有话要跟我谈。”

郭长风笑道:“不敢,在下只是想距姑娘随便聊一聊,咱们好歹曾是主雇,姑娘,你说是不是?”

公孙茵道:“那是从前的事了,现在郭大侠是玉佛寺的贵宾,有话但请吩咐,不必客气。”

郭长风望望四周,苦笑道:“姑娘,请恕我说句实话,这‘贵宾’二字,我实在担当不起。”

“怎么?”公孙茵扬了扬眉,说道:“是咱们招待欠周?还是觉得哪儿不舒适呢?”

郭长风道:“招待倒很仔细,只是,这地办——”公孙茵截口道:“这地方虽然偏僻些,却是寺里最清静的所在,郭大侠不是说需要冷静思考么?”

郭长风道:“但姑娘总不能室门下锁,总得让咱们在附近走动走动。”

公孙茵脸色一沉,道:“这个很抱歉,此地是尼庵,二位都是俗家男子,为了避歉,不得不委屈点,再说,郭大侠也亲口答应过家师,决不擅离后山。”

郭长风道:“我没有说要离开后山,可是我……”公孙茵抢着道:“既然郭大侠并不急于离开,何不耐心暂住几日?这儿设备虽嫌简陋,但出家人的生活。就是这样清苦,论享受自然比不上倚红院那种地方。”

郭畏风被她伶牙利齿一顿抢白,反而说不出来,只好耸耸肩,笑道:“姑娘太会说话了,咱们不谈这些,先吃饭。”

三人席地而坐,公孙茵轻挽罗袖,替大家斟了酒,举杯道:“出家人不备荤腥,二位休嫌怠慢。”

郭长风不吭气,一饮而尽低头扒饭。

罗老夫子也不说话,只顾埋头大吃,倒像饿慌了似的。

那女尼和中年妇人远远站在门边,直似牢卒监视着囚犯,脸上一派冷峻之色。

公孙茵吃得很少,但每样酒莱都先尝一点,其用意显然只是为了证明酒菜中无毒。

等郭长风和罗老夫子都吃得差不多了,公孙茵才淡淡地遭:“郭大侠不是有话要跟我聊么?不知郭大侠想聊些什么?”

郭长风口里塞满饭莱,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好聊的了,我只想请姑娘始令师带上一句话。”

公孙茵道:“请说。”

郭长风道:“麻烦姑娘上复令师,就说郭长风准备在此地面壁十年,关于寂寞山庄的事,请她老人家另请高明吧。”

公孙苗凝目道:“郭大侠的意思,是不肯答应帮助我报仇了?”

郭长风道:“不是不肯,而是在这种情形下,我无法决定应该怎么做。”

公孙茵道:“郭大侠是指咱们款待欠周,心有不悦?”

郭长风道:“我只是不习惯在胁迫之下,答应任何事。”

公孙茵拂袖而起,道:“很好,我会把郭大侠的意思转告家师,只希望郭大侠不要后悔。”

郭长风微微一笑,道:“正因为不愿后悔,我才宁可在这儿面壁十年。”

公孙茵脸色连变,似怒似恨,又似有几分惊喜,点头道:“既然郭大侠已经“胸有成竹’,我就告退。”

她故意把“胸有成竹”四个字说得特别重,同时用手按了按衣怀,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郭长风不禁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怀中那支形同“竹管”样的东西。

可是,没等他再开口,那女尼和中年妇人已经收了盘碗空壶,仍将两人“请”回石室,下锁而去。

郭长风躺在草堆上,摸着怀中那截竹管,心情竟起了一阵激荡……罗老夫子忧于形色,轻叹道:“郭大侠,不是老朽唠叨,你实在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对付人家公孙姑娘……”郭长风道:“是么?我并没有开罪她呀。”

罗老夫子道:“人家襁褓丧母,孤苦成人,已经够可怜了,只因敬重你是任侠好义的英雄,才这样求你摇手,纵或礼数上欠缺些,那也是敌友未分之前,不得已的措置,你这样做,不是太不给老菩萨面子了么?”

郭长风道:”依你看,老菩萨会怎么处置我?”

罗老夫子道:“这可就难说了,老菩萨是有身分的人,一怒之下,或许真把咱们一辈子禁锢在这儿……”郭长风笑道:‘那样不是很好么?管吃管住,还有免费仆人侍候,有什么不惬意呢?”

罗老夫子道:“郭大侠,老朽说的是正经话。”

郭长风道:“我也不是开玩笑,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能吃了就睡,总是福气,何必杞人忧天?”

说着,果然打个呵欠,翻身睡去。

罗老夫子无可奈何,只得叹了一口气,播摇头,合衣躺下。

许久,没有谁再开口,罗老夫子终是上了年纪的人,渐渐阖了眼睛。

郭长风根本没睡,轻轻从怀里将那截竹管摸了出来……昏暗的灯光下,只见那小管色呈墨绿,竟是最坚硬的“铁竹”,一端带节,一端塞着泥土,竹管中分明另有藏物。

郭长风侧耳倾听,罗老夫子已经鼻鼾微微睡热了,便挖去封泥,轻轻倒出竹管里的东西……那是一粒药丸、七枚竹签和一小卷纸柬。

药丸色泽透明,有一缕淡淡的清香气味。

七枚竹签,都是“铁竹”制成,细而尖锐,硬逾钢针。

那卷纸柬上,密密麻麻写着很多字。

“药丸能解失魂之毒,竹签专破枯皮神功,须服此丸,再饮‘圣酒’,然后故作痴述之状,即可脱身。妾赠药泄密,非有意辜负师恩,奈以二十载血海深仇,一朝亲情困恼,乍睹石像,已觉神驰,继晤胞妹,尤感心碎,窃思,倘果遗憾于当年,何忍铸错于今后,往事扑朔迷离,情仇是非,各异其词,困惑殊深,愿君义助觅得生父真身,使能百晤释疑,则有生之年,感戴无涯也。”

柬末虽然未具名,显然出自公孙茵手笔。

由此看来,烛已经对当年火焚桑园的事存着怀疑,马车中谜样的小手,必然也是她了。

郭长风大感兴奋匆匆将药丸、竹签仍藏回管中,纸柬则嚼碎咽进肚里,以灭痕迹。

他虽然还不知道“圣酒”是什么滋味,对于大悲师太将如何处置自己,却已经“成竹在胸”了。

※※※

事情果不出所料。

第二天一早,瞎姑和麻姑都到了石室,后面跟着四名粗壮妇人,全提着大大小小的食盒。

菜肴席地排开,虽是素斋,却颇丰盛,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只包装极精致的酒瓶,扁扁的水晶瓶,里面盛着琥珀色的酒液。

瞎姑冷漠的脸上,渐次绽开了温蔼笑容,满心怨毒的麻姑,也第一次显得恭谨有礼。

石门启开,郭长风摇摆着走出来,笑道:“怎么啦,今天寺里加菜么?还是谁订了素席请客?”

麻姑道:“这是咱们老菩萨吩咐,特地为你郭大侠准备的。”

郭长风道:“这如何敢当,无功不受椽,怎当得起如此厚待?”

瞎姑笑道:“郭太侠不必客气,咱们是奉家师之命,代表家师来替郭大快饯行的。”

郭长风哦了一声,故作惊诧道:“老菩萨的意思是……”瞎姑道:“家师昨听了三师妹回报,深深佩服郭大侠的威武不屈的英雄气慨,为了这件事,她老人家自感孟浪,也无限惭愧,所以特命我姐妹恭奉酒莱,一来谢罪,二来饯别,斋后即送郭大侠下山。”

郭长风道:“那么,关于公孙姑娘母仇的事,老菩萨如何交待?”

瞎姑道:“家师说:人各有志,不可勉强。郭大侠离山后,如愿仗义相助,咱们自是万分感激。即或不愿参与,咱们也不敢抱怨。”

郭长风点头赞叹道:“老菩萨不愧是名门出身,意能如此虚怀着谷,从善如流,这一斋厚待,郭某人必定恭领了。”

四人围坐下来,麻姑取出两个玲珑玉杯,亲斟了两杯酒,道:“郭大侠,以前多有冒犯,都怪我性子太暴躁,你若不记前嫌,请干了这一杯。”

郭长风接过酒杯,笑道:“师太这话叫人好生惭愧,是郭某鲁莽,应该我向师太赔罪领罚才对。”

举杯就唇,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赞道:“这是什么酒,好香!”

瞎姑道:“这是老菩萨亲酿的圣酒,平时除了供佛之外,自己也舍不得吃。”

郭长风笑道:“我是个酒鬼,自认已尝尽天下佳酿,却没闻到过这么香的好酒,如果我猜得不错,这酒多半是采百花香精酿成的?”

麻姑接口道:“一点也不错,正是百花香精酿成的,郭大侠,请干一杯。”

郭长风摇手道:“不!师太,好酒须细细品尝,才能领略其中美妙。”

说着,朝杯浅尝一口,啧啧赞道:“唔!既香且醇,的确是好酒,好酒!”

麻姑道:“好酒就干杯吧,瓶里还多着啦。”

瞎姑低声道:“二师妹,不用催郭大侠,反正时间还早,让他慢慢喝。”

郭长风只作没有听见,又将另一杯酒递给罗老夫子,笑道:“难得的好酒,喏!老夫子也尝尝。”

罗老夫子倒挺爽快,举杯一饮而荆

郭长风见他干了杯,才跟着干杯,暗中却注意他有些什么反应,以便“如法泡制”。

三杯下肚,罗老夫子突然眼发直,瞬也不瞬地望着前方,额头上竟冒出大颗汗来。

郭长风连忙也直着眼,运气迫汗,两人状貌,如出一辙。

麻姑吃吃地笑了起来,道:“郭大侠,这酒的味道很不错吧?”

郭长风不答,额上汗珠滚滚而落。

瞎姑道:“是时候了,叫他们准备车辆。”

瞎姑道:“别忙,这小子破我神功,咱们还得低声下气陪他喝酒,先让我出一口气再走。”

说着,一把拉住郭长风的衣领,“劈劈啪啪”就是几耳括子。

郭长风知道,“失魂”的人必然没有知觉,只好假作木然,忍着痛由她打。

硬挨了轮耳光。脸上火辣辣地痛,嘴角咸咸地流着血,郭长风不能还手,只能在心里咒骂:现在且由你打个够,总有一天,要你连本带利一起偿还……瞎姑道:“好了,别把他脸打肿了,改变了外貌,等大事办完,自有你出气的时候。”

麻姑悻悻地放手,说道:“今天算这小子便宜,如果不是老菩萨留着他为饵,引诱林元晖入彀,我非把他剥皮抽筋不可。

瞎姑道:“引诱林元晖入彀还在其次,最主要是用他对付秦天祥,夺取另一半秘方。”

麻姑道:“他神志已失,会是秦天祥的对手么?”

瞎姑道:“失魂之毒,并不影响武功,只要他和秦天祥两败俱伤,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麻姑道:“老菩萨这药还是第一次使用,不知是不是真灵,万一临事出了意外,可就麻烦了。”

瞎姑笑道:“你若不信,咱们就当场试验一下,叫他往东,他决不会向西。”

语音一落,低喝道:“郭长风,站起来。”

郭长风如奉纶音,一挺腰,应声站了起来。

瞎姑道:“右转身,向前走!”

郭长风毫不迟疑,身躯右旋,大步向前走去。

前面六七步,就是石壁,郭长风装作看不见,笔直向石壁走去。

“砰”的一声,整个撞在石壁上,仰面跌倒。

但郭长风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爬起来又往前走,跌倒再爬起来,仍然向石壁硬撞……

直到瞎姑喝令:“站住!”郭长风才停止前行。

麻姑笑道:“太妙了,这小子已经不是人,筒直变成一架机器了。”

郭长风心里暗骂:“你才不是人呢,现在且让你笑,到时候,我叫你哭也哭不出来……”

麻姑道:“大师姐,你再试试他的暗器手法准不准?”

瞎姑道:“不必试了,他神志虽然受制,武功仍在,只不过,必须有人吩咐他,他才会出手。”

麻姑道:“他能分辨出该听谁的吩咐么?”

瞎姑摇摇头,道:“这却不能。”

麻姑道:“如果临敌时,对方也吩咐他反击咱们,那岂不是糟了?”

瞎姑笑道:“不会的,他虽然不能分辨发令的人是谁,但头脑已被药性蒙蔽,只能听从简单的命令,每一句,最多不能超过三个字,否则就会困感失效,对方不知道这个秘诀,怎能吩咐他。”

麻姑舒了一口气,道:“早若有此妙药,也不必白费许多时间啦。”

瞎姑道:“现在也还不迟,老菩萨为了配制这种失魂之毒,耗精伤神,始获成功,今后由玉佛寺派出的杀手,必然所向披靡,天下无人能敌。”

麻姑笑道:“这才是真正的杀手,而且,不必花一文钱去聘雇,随便走到哪里,俯拾即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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