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沉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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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沉璧-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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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殿下,是《诗》。”卫林下拿开袖子将书的封页给他看了眼。
  “哦。”奚临轩点点头,又自滚动轮椅从她旁边过去了,那边是一处亭子,里面有榻有椅,六面通风,祛暑的好去处,卫林下微微转个身往那边看,果然有两个宫女正侍立着,靠窗的石几上一只金鸭正冒着淡淡的烟。
  看来这个夏天她要另觅一处消暑的地方了,卫林下想道,走了几步忽然想起,刚才她好像看到奚临轩系上了她绣的香囊,这位皇子殿下终于有点眼色了,卫林下这样想着便不自禁回头看了下,谁成想又与那淡漠的眼神碰在了一处,卫林下忙低头走了。
  回房,拿出书在手,好在包了个《诗》的封面,否则太傅家的小姐拿一本《侠义录》在府里走来走去可要贻笑大方了,虽然她有些担心奚临轩大概会有所疑心,但,管他呢,总之他没有证据。
  卫林下刚躲到纱帘后坐定就听一个丫环跑横冲直撞进来了,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她面前说:“小姐,大事不好了,少爷被人追打呢。”
  “哦?追打?”卫林下微微蹙眉,若来者是奚照庭,卫府的丫环们是见过的自然不会如此惊慌,那,放眼霍地,还有谁敢到他们卫府上追打卫家少爷呢?听起来好像很有趣。
  “是啊,拿着一条那么长的鞭子。”丫环还两臂伸平比划了一下。
  “男的女的?”卫林下问道。
  “男的,看起来很是华贵。”丫环说道。
  “哦,我以为什么大事。去给我倒一杯茶来,有些渴了。”卫林下仍旧坐在北窗下不动,书倒也没翻,只是坐着慢慢啜饮丫环端来的凉茶。
  南面窗口忽然翻进一道身影,顺势就蹲在了南窗边的书案下,一边还冲着卫林下摇了摇手指,那狼狈之人不是她哥哥是谁?卫风致刚刚藏好外头又出现一个人影儿,手里捏着一把威风的皮鞭,随时要挥出去的样子。
  “外面何人鬼鬼祟祟?”卫林下开口。隔着纱帘,她又在北窗窗下席地而坐,光线不足,外面之人自然看不见她的面目。
  “你又是谁?躲在纱帘后鬼鬼祟祟。”隔着几丈宽的屋子外面的人问道。
  “我是卫林下,卫太傅是我爹。这位小姐是?”卫林下起身撩开纱帘走向南窗,映入眼的是一张芙蓉脸,虽然身着男装,还刻意贴了两撇小胡子但丝毫没有令她的美貌减色。
  “你怎知我是小姐?”女子一昂头问道,颇有些不服气的样子。
  卫林下淡淡笑着说道:“若不是小姐怎么没有喉结?若是男子又怎么会有耳洞?还有,小姐您的胡子歪了。”
  女子索性一把摘下胡子扔在地上又朝里张望了一下:“卫风致躲在这儿么?我刚才看见他好像过来了。”
  “他?他不敢到这儿来的,他上个月把我月钱借去花还没还回来,怎么还敢送上门来呢,况且,我爹是严禁他踏入女子闺房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却怕我爹手里的家法。若小姐还不信就请进来搜搜,顺便也喝杯茶。”卫林下说道。
  女子转了转眼珠,有些疑惑,思索片刻决定进来看看,卫林下瞧见了她探索的眼神,当然,卫风致是不可能还在这房中的,否则她也不必起身到这儿来掩护他溜走了。待那女子走了,卫风致又转了回来,深揖向她道谢顺便又赖了碗茶喝,还直夸卫林下关键时刻还是很念及他这个哥哥的好处的,卫林下端着茶杯,用杯盖轻轻拨开浮在水上的茶叶一边道:“不是为了兄妹之情,而是我对她手里那柳条感兴趣,想瞧瞧到底是怎生的新奇。还有,上个月月钱……你就帮我买了书吧。”
  卫风致恨恨一仰脖喝光了茶忿忿起身跳窗走了,卫林下拨好了茶叶轻轻饮了一口说道:“难道以为我什么都不图就帮他么,哥哥可真天真。”
  卫林下的茶终于喝完了,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她心里已经按着看的书里面把这女子和卫风致编排了好几个故事,想想都要笑出声来。午睡过,卫林下到母亲房里请安,随口问起上午来的娇客是哪位,卫夫人无奈道:“这位娇客可了不得,燕国的郡主。”
  “原是近胡地的燕国,难怪选了柳条做合手的兵器。”卫林下说道,卫夫人疑惑问她什么柳条,卫林下便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回说:“上次哥哥被郡主的鞭子不留意伤到不是说被柳条刮的么?”卫夫人也想起来了,母女俩正笑,卫风致无精打采进来了,看一眼她二人便道:“有何可笑之事?”卫林下摇摇头,不语。
  “你们没有,我有,燕郡主要到府中,拜父亲为师。”卫风致说道,口气有些哀怨。
  卫夫人这下子蹙起了眉:“这是怎么说的,刚来位皇子这又来一位郡主,这日子可怎么过。”
  “我们府中风水好吧。”卫林下随口说道,脸上表情复又淡淡的,不知在想什么。
  5
  果然卫风致的话没过两天,霍太子奚照庭又送来了燕郡主,规规矩矩拜了卫太傅为师,因为卫府本就不大,又住了位十三皇子,所以剩下的院落也便只有两处,一处离卫林下近些,一处离卫风致近些,燕郡主便选了离卫风致近的那处,又上了一天的课,燕郡主与卫太傅说她一个女孩子跟皇子一同上课有些不便,不如也叫卫小姐一同来受教吧,免得卫太傅又要教导两遍,卫太傅虽觉得女儿所学已够但又不好拂逆燕郡主,所以,大书房里又上课的时候卫林下坐在了燕郡主旁边,自然,偃国以右为贵,奚临轩坐在她们右面,脸上的表情仍旧是淡漠的,虽然算起来燕郡主是他堂妹,但也未见两人有多亲近。
  很快燕郡主又说无聊,不知道何时又去磨了奚照庭同意,每月逢五逢十奚照庭来卫府中受教,他的伴读卫风致自然也就逃不开了,后来,栗薇姮也跟着来凑热闹,每逢五、十,卫林下都会恍惚产生一种错觉:她爹不是太傅而是某条巷子里开私塾度日的西席先生。
  “你们学习多日,老夫要看看你们长进与否,所以回头每人写一篇《治盐论》呈上来。郡主、栗小姐和林下写一篇《论关雎》。”卫太傅说道。
  卫林下想,《关雎》明明是男女情爱,非有人要牵强附会说到“后妃之德”上,不过,这样的说法她爹爹是深以为然的。
  燕郡主不乐意了,说同样受教,写的就该一样才有高下之分呢。卫太傅也不驳回只说他们六人,这两个题目任选其一。卫林下自然要写女子文章,刚散了学,卫林下就听燕郡主说:“听说城外有个乐兴园,今日阳光明媚,不如我们一起去走走?”第一个附和的是栗薇姮,一切好玩的事她都喜欢,她喜欢的奚照庭都喜欢,自然也去,他去伴读卫风致就定要去,于是他们四人便看着卫林下和奚临轩。
  “我近来几天有些睡不好,头有些晕,就不去了。”卫林下说道,她不是特别不想去,只是……虽有些场景常见,但今日她不想令自己不舒服。
  奚临轩自然是不去的,当然,他们两人不去也不会影响什么,那四个人,有三个是欢天喜地去了,只有卫风致苦着脸,他怕热,这种天气到城外去走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折磨。
  卫林下忽然想,陪王伴驾有什么好,日子都身不由己,想想便摇了摇头,像平常一样帮父亲把每人的小翘头案收拾一番,轻移脚步到奚临轩案前却发现那白白的纸上有一行字,看一眼,是“女有所思,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卫林下蹙眉,女有所思,汝有所思,若是“汝”难道是写给她看的?若是“女”……又是指谁?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这样一改换顺序明明就有了讽刺意味,卫林下捏着纸,往常奚临轩的案上都是干干净净,他自己定然把写的东西带走,那今天是故意留下的?他知道她每次都要收拾,也就是说故意写给她瞧的。
  眉头皱得更深,卫林下想她大概明白奚临轩所讽何事了,这令她粉脸不禁现出些微怒之意,这十三皇子信口雌黄些什么?两手一动将那纸团成一团扔到纸篓里,想想又不解气,拿出来扔到已经变黑了的笔洗里浸泡。
  少女的心事被发觉,还是被一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发觉,这让很少生气的卫林下动了些许的怒气。
  “什么呀,胡说八道,哼,坏家伙,早知道你这么坏我才不给你缝香囊,坏心眼的家伙。”卫林下对着笔洗拿着根粗粗的毛笔戳那散开的纸团,仿佛将那当成奚临轩一般。
  书房门外,轮椅上的少年微微扯了扯嘴角,脸上现出难得的笑意,有些得意,原来,四平八稳的卫林下小姐也有生气的时候,呵呵,有趣,奚临轩又想,你给我缝的香囊我早知道了,卫夫人屋子里根本没有针线笸箩之类,针下功夫可想而知,况且除了善解人意的卫林下小姐还有谁能想到绣一株雪里的青松给他呢?
  似乎,生气的时候,老成的卫林下小姐也变得活泼了。
  坏心眼的家伙,说他么?呵呵,说得真准。
  奚临轩故意将滚动轮椅的声音弄大了些,书房里正举着大毛笔的女孩回过头,见是他,先是愣了下,然后又睁圆了眼睛,再然后就淡淡打个招呼“殿下还没回去?”仿佛不曾动过气。
  “有张写了字的纸忘了拿。”奚临轩道。
  〃哦,我帮您看看。〃卫林下说道,走到案边瞧了瞧道:“桌上不曾有写字的纸,想是殿下记错了?”
  奚临轩本就是随便找的借口,看卫林下那样装模作样的翻看那一沓纸的样子他觉得有趣,不觉起了捉弄之心,眉头一皱道:“怎会记错,我又不是七老八十。”
  哼哼,不会记错还忘了要拿走?分明就是故意来找麻烦,卫林下虽心里恨恨但面上仍旧笑得无辜:“若不信,殿下自己来瞧瞧吧。”
  奚临轩顺势滚动轮椅过去瞧瞧,把那纸一张张翻开了,没有,想了想,忽然翻自己的袖口拿出一张纸,打开看了眼,又皱眉:“竟在这里,女有所思,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没错,就是这张。打扰卫小姐了。”
  走人,嘴上是忍也忍不住的笑意。
  捉弄人好像很有趣,比那些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有趣多了,呵呵。
  卫林下对着奚临轩“滚”走的背影送了一个白眼,好在没人瞧见。
  晚些时候,卫林下提笔写功课,规规矩矩做一篇《关雎》乃赞颂后妃之德的文章,不必有新意,只要沿循迂腐古人之意即可,否则她父亲可要担心女儿学了坏。不到半个时辰,写完了,卫林下自己都懒得再看一遍,想想那些个江湖人士,在一望无边的沙漠白云边,在青翠草原上对着喜欢的姑娘打着响指,吹着嘹亮的口号,再唱几句歌谣,人生不亦快哉!什么后妃之德,牵强附会。
  吃晚饭的时候,娇客燕郡主兴高采烈地描述出行状况,卫林下看看卫风致,果然一脸的郁卒,呵,目光不小心扫到尊贵的皇子殿下卫林下立刻低了头,心里又念叨一句,坏心眼的家伙。吃过饭,卫林下往回走,刚到自己房门口就被一个人拉住了胳膊:“沉璧妹妹,哥求你点儿事。”卫林下心知肚明是什么,嘴角一扬:“免谈。”一边掀开帘子,已经抬起了一只脚却因为卫风致用力一拉趔趄了一下:“好沉璧,就帮哥这一回,回头哥给你买两本书。”卫林下扭头,想了想说道:“我没记错的话,卫沉璃少爷你已经欠我至少二十本了,再加上一个月月钱的,大概有个四十本左右,这样吧,你若是五天之内把书给我,我就考虑帮你写,否则,免谈。”卫风致说她强人所难,卫林下就点头表示同意:“积习成弊,怪谁呢,反正,周瑜打黄盖,你要是不乐意挨打我也管不着啊。”然后一脚迈进房门,站在门里笑盈盈地看卫风致,一边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好的纸,显见是写满了字的,晃一下然后便收回让丫环关了门,剩下卫风致蹲在廊下无语望天。
  四天之内,卫风致偷偷摸摸给她送来了四本书,脸似苦瓜一样的说,实在口袋里没钱,一枚铜板都没了,以后一定不敢了。卫林下收下了书,给了他一张纸,卫风致这才心满意足走了。第二天又是逢十的日子,大家交了功课,卫太傅令他们背《礼》自己坐在那边一张张翻开批阅,弄得他们也跟着紧张,时不时偷瞄过去一眼,过了两刻钟卫太傅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肃静了,都眼巴巴地看着卫太傅。卫太傅说:可见大家的功课是用了心的,治盐论,王太子写的最鞭辟入里,卫风致虽有些瑕疵,但通观全文一些观点还是很可取的,至于燕郡主,文中刑罚之气过重,治天下,要张弛有度、宽严适度才好。至于关雎论,皇子殿下与栗小姐的观点虽破陈出新,但毕竟非正道思想,此论高者乃卫林下之“后妃之德”论断。
  卫林下稀奇,忍不住往右前方歪了歪头看奚临轩,他们皇家的人果真难以猜得,堂堂皇子殿下居然不去写治国平天下的文章反而与她们小女子凑趣,真是奇哉!
  下人来请卫太傅,说一位左都御史来拜访,卫太傅便吩咐他们几个好生背书,背熟了才准散学,他一走,栗薇姮就开始摆弄自己的手指头,一脸的不高兴,这六个人的座位,第一排是奚临轩、奚照庭、燕郡主,本来,客人该居右而坐,但奚照庭打定主意让栗薇姮坐她后面,而燕郡主又跟奚照庭“借”了卫风致坐她后面,所以,卫林下反倒坐在最右,她不需歪头,只消用余光便瞧得见奚照庭和栗薇姮,此时,奚照庭侧过身正脸对着奚临轩与宽慰栗薇姮,问她怎么了,栗薇姮嘟着嘴说:“我果然还是识几个字够用就行了,下次跟太傅说我不写了。”
  奚照庭笑了笑安慰她道:“太傅刚才不是夸你了破陈出新了?你需知道,拾古人牙慧写那些个陈词滥调不难,难得便是这出新呢,说明姮儿你读书用心了。”
  这句话像刺一样扎在卫林下心上,可她定定心神仍旧不动声色兀自默默背诵早已滚瓜烂熟的《礼》。
  奚照庭说话一向声音不小,这书房再大也都听得见,卫风致扭头看了看卫林下又看了看奚照庭然后翻开书嘟嘟囔囔的念,心里却想着,王太子啊王太子,你就说吧,等你哪天知道卫沉璧的真面目可不要掉了下巴,他嘟囔着念,燕郡主便回头训他,两人又拌起嘴。这书房之中只有奚临轩和卫林下像入了定的比丘和比丘尼,心无旁骛。
  6
  散了学,因奚照庭说带栗薇姮去街上吃蟹粉糕燕郡主要凑热闹,自然那四人又是一伙儿走了,卫林下收拾东西却见奚临轩未动。
  “卫小姐,不知我可否拜读大作?”奚临轩问道。
  “殿下过奖,小女拙作怎入得殿下法眼。”卫林下仍旧一派谦和。
  奚临轩微微一笑:“小姐无需这样自谦,卫太傅一向持平公论,他说好定有他的道理。”
  “我爹评判好坏之标准,一则是否合乎正道,二则是否前人有言,我不过是将古人论调又复述一遍,殿下定也看过,拙作与之相比亦无新意,殿下也不必浪费时间看一遍。”卫林下说道。她不过是将前人牙缝里剔出来的东西又捡起来装盘端上来而已,有什么可看,她自己都不想再看,所以,奚照庭的话虽然有些刺痛她但那也是实话。
  卫林下边说着话已将书几张书桌清理完毕,向奚临轩欠欠身便倒退着出去了。看着她走入阳光里的背影,奚临轩忽然觉得有些刺眼,面对他含蓄的讽刺她都骂他坏家伙,奚照庭这样明目张胆的指桑骂槐她竟一点都不气?女人们,难道都是对心仪的人才表现出难得的宽容么?
  卫林下,说起来也不过是一位寻常女子。
  卫家的大书房是公子小姐们都可以用的,奚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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