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陶然居,果然门前人影憧憧,我打量了一下四周,没发现一个女的。
陶然居一共两层,一楼为大厅,二楼可能是雅间,据目测,中间的天井差不多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如今天井北面搭了个巨大的台子,台上正中放了一架乐器,不知道是古筝还是古琴,左右各放三张桌子,桌子上都备着文房四宝。台下不知道摆放了多少张桌子,密密麻麻全坐满了人。
二楼的窗户皆大开着,但在窗前并没见着人影;那些贵宾席的人一般都是踩点到的。
经过小英子的一番交涉,我和老十总算在大厅的一个角落与人拼了一张桌子。
虽然遗憾没能在天井处落座,但万一呆会下雨呢,还是大厅稳当些。
不过,未曾想如今傍上老十这个贵族,我还是没能坐上贵宾席,我一边感慨一边抢占了东面的座位,把北面的位置留给了老十,老十倒无所谓,毫不介意舞台正对着他后脑勺,悠闲的落座,反而衬出我的小家子气。
我们这张桌子上除了一套文房四宝,两盏茶,还有一小碟花生米,一小盘黄豆。
待我们刚入座,就有小二走了过来,“您二位请了,来点什么?”
在客人高峰期,小二的效率都这么快,让人不佩服九阿哥都不行。
“不用。”我摇摇头,桌子就那么大,如果摆了菜,同桌的人如果想参赛,到时根本没地方写字。
小英子此时还没撤退,忙低声对我说道“主子,今儿这一桌最少得耗费五两银子,那两位囊中羞涩,这才拼的桌。”
同桌的两人窘得低着头,都不言语。
我接过小二递来的菜单,吓了一跳,最便宜的茶也200文一杯,文房四宝也不是白送的,估计眼前这两穷书生至少也花了一两银子。
这九阿哥的心还真够黑的。
我合上菜单,理直气壮的吩咐小二,“拣点清单的小菜,如果不行,就来点水果,来两杯白开水,放心,按最便宜的茶给你结帐,总之,加上先前点的,不要超过五两银子。”
虽然我应该给门票,但就这个位置而言,五两银子也稍显贵了些,我可不想当冤大头。
小二听了我的吩咐,有些诧异,也是,我和老十的衣着,怎么看都象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谁知既然这么吝啬。
“有你这么点菜的嘛?”老十等小二走后,不满的白了我一眼。
我对面的书生大概惊诧于我的直白,估计他从没见过有人一副大款的派头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要求最低消费,抬头直直的盯着我,仿佛我是一外星人。
我对他笑笑,扭头对老十说:“到这来又不是为吃饭,别那么讲究。”
我对面的书生此时拱手道“在下丁成,这位是我好友程家义,幸会兴会。”
我下手的程家义也拱手道好。
老十随便拱了供手,“有礼。”
我见老十没介绍自己的意思,忙笑道:“两位莫怪,我表哥是被我硬拖着来的,所以心里不大舒服,在下姓贾名仁,我表哥姓莫名友。”
丁成听了我报上的名字,有些发愣。
老十轻轻哼了一声,对我起的名字表示不满。
我白了老十一眼,心想,我没说叫张三李四就不错了。
丁成可能有些怀疑我报的是假名,但也没做纠缠,换了个话题:“多亏两位兄台相帮,否则我们二人可能没机会见识今晚的场面了。”
我笑道:“外面想进来的人多得是,就算不是我们,也会有人要求拼桌的,说来应该我们道谢才是。不过,这儿确实够贵的。”
程家义红着脸说:“这是最便宜的了,天井角落得十两,前头最好的位置得五十两。”
我冲老十吐了吐舌头,“这酒楼的东家可真够黑的。”
老十不大乐意我诋毁他九哥,瞪了我一眼,“明码实价,童叟无欺,又没人绑了你来。”
丁成对老十点点头,“莫兄说得不错,这次斗文会请来的六位评判可都是当今的泰斗,连朱彝尊老先生都专门从浙江请了来。瞧见台上的乌木古筝没?只有13根弦,那可是宋代传下来的双鹤朝阳,有钱也买不到的。”
我就一乐盲,五线谱都不识,更别说乐器了,何况还是这种纯中国风的古筝。我扭头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特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老十似乎也不大喜欢这东西,连头也没回。
不一会工夫,小二就将白开水端了上来,还有一盘凉拌黄瓜和一个果盘。
“您的菜齐了,您慢用。”
我看着桌上的天价菜不知是该全吃下去,还是留着瞻仰。
就在此时,大厅里一下安静了下来,我扭头一看,台上众人已经分别落座;
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走到古筝旁站定,清了清喉咙…
第二十七章 斗文会(下)
主持人洪亮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大厅,佩服之余,我不禁担心他明天是否还能发声。
在他的介绍下,我大致明白了整个赛程,第一项是对对联,以一柱香为限,第二项是命题作诗,也以一柱香为限,第三项是命题作文,以两柱香为限,所有参赛作品均会被张贴在台上摆放的屏风上,供大家欣赏,为了照顾边远角落地区,还有专人负责誊抄,由小厮传递到大厅的每个角落,最后由六位评审裁决出优胜者。
每一项的优胜者都会获得相应的奖品,纹银100两,只有包揽三项大奖,才能获得那个有钱也没地买的古董古筝。
听到这,我对老十低声说道:“真是无奸不商。”
老十白了我一眼,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发觉是白开水,又赏我一白眼。
不一会儿,台上就贴出了上联,十多个小厮也拿着上联在大厅各处站定。
我四处望了望,大家几乎都在沉思着,偶尔一两人还在磨着墨。
丁成和程家义也加入了思考大军,而老十则无聊的吃着花生米
我扯了扯老十,“你想想啊。”
老十嚼着花生米,扭过头瞟了我一眼,好似我是一白痴。
“有100两银子呢!”我又扯了扯老十,压低声音着。
“瞧那点出息,爷给你两百。”老十又尝了一下黄瓜。
等待的时间感觉有些漫长,感觉过了好久,才有人提笔书写。
“你也想想嘛。”我还是觉得重在参与。
今晚最累的就是老十的白眼珠子了,“要写,你自己写去,别烦爷。”
我有点能体会康熙的心情了,笼络了一群才高八斗的师傅,教了十多年,就算是头猪此时也能提笔胡凑几句。
见老十不理会我,我便眯着眼瞄远处的上联,这个位置实在太偏了,即便大厅里举着上联的小厮很多,但离我都不近,我费劲的辨认着:“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开…”老十猛捂住我嘴,丁成和程家义就差把头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扪心自问,我声音很小,并没有在公共场所大声喧哗,我还在纳闷他们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奇怪,就听隔壁桌一人讥笑道“这种白字先生居然也腆面而来,真是佩服。”
他的声音有点大,在寂静的大厅里传得老远。
我费力拿开老十的手,解放出我惹祸的嘴,老十脸色非常难看,如果可能,他肯定想高声宣布,他不认识我。
我红着脸,不好意思的对老十傻笑了一下,恨不得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不过,我真的很冤枉,这上联太长,主持人念时,我也就一耳朵进一耳朵出,根本没什么印象,虽然我已经适应了繁体字,但多半还是靠猜,谁知这次居然众目睽睽下猜错了呢,真是丢人。
我低头作羞愧状,希望大家别来注意我,该干嘛干嘛去。
待四周重回安静,老十黑着脸起身就走。
我也顾不得探究那古筝最后能否送出去,忙跟上老十。
还没走出两步,就见一青壮汉子走到老十面前附耳低语,老十面色不大好,告诉我他九哥有请,我自认没脸见人,便主动要求原地待命,老十也没劝我,头也不回的走向楼梯口。
老十这当口肯定杀我的心都有了。
我决定先到店外去等老十,刚走到门口,就被小厮拦了下来,“这位公子,九爷请您楼上一聚。”
看来万恶的九阿哥不打算放过我,我深吸一口气,请小厮前头带路。
走到一间名为“翠月轩”的雅间门口,小厮停了下来,恭敬的请我进去。
我平稳了一下呼吸,大无畏的走进房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被嘲笑两句嘛。
房间很大,中间一大八仙桌,桌上摆着各色菜肴,看来九阿哥是下了血本。
房角还有一小桌,上面则摆放着文房四宝。
一穿青色衣服的中年人坐在上座,正摇着扇子,左边一蓝衣人,右边的人则穿着褐绿色衣服。
而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三和十四都在八仙桌旁站着。
可怜的老十耷拉个脑袋,在屋角的小桌旁对着纸墨发呆。
虽然我还是不认识康熙,但见这架势,中间的青衣人怕就是康熙了。
我拱了拱手,立即发觉不对,赶紧跪下,“给皇阿玛请安。”
半响,就听一冷冷的声音道:“起吧。”
我赶紧爬起来,低着脑袋,等康熙发落。
老十此时走过来,“还不给二伯、五叔见礼。”
原来是康熙的兄弟,怪不得。
我手忙脚乱的又给跪下,“给二伯、五叔请安,二伯、五叔吉祥。”
此时一温和的声音飘到头疼,“侄媳妇快起来吧,不必行如此大礼。”
我爬起来一看,康熙脸色黑黑的,难道我又做错了什么?
我看了老十一眼,老十也真是,做儿子的让让老子怎么了,非要和康熙比谁脸更黑。
“侄儿媳妇,别拘谨。”又是那个温和的声音。
我这次总算知道是谁在帮我了,对左侧的蓝衣人感激的笑笑。
“让二伯见笑了。”老十说道。
原来是康熙的哥哥,我想趁势拍拍马屁“二伯…”
“其木格,别打断哥哥们的思路。”老十怕我再给他丢人,打断了我的话不说,还把我拽到小桌子旁。
屋子里鸦雀无声,怎么一柱香的工夫这么长啊?
我觉得无聊,低声问道:“还没人想出下联来?”
老十没好气的说道:“爷正在想。”
康熙不会这么歹毒吧?对老十来说,这可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贵宾席待遇就是不同,上联就摆在小桌子上,让人一目了然,我低头仔细看着:“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吏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涕下。”
这对联也太长了,我觉得不大明白:“范希文是谁啊?”
老十怒视着我,我吐了吐舌头,应该回家再问的。
“范希文就是大名鼎鼎的范仲淹,十弟妹不知道也正常,呵呵。”三阿哥就象苍蝇似的,到哪都惹人嫌。
“喔,原来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呀。”我连忙表白其实我还是受了点教育的。
“十嫂嫁给十哥还不到一年,不仅汉话说得顺溜,连这典故都知道,真是让弟弟佩服。”十三也帮我说话,提醒大家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内,我有这水平已经很不错了。
不管十三和老十是否和解,他对我还是不错的。
我对他笑笑:“十三弟,那这对联是在写岳阳楼了?”
十四插话道:“十嫂,厉害。”
我继续微笑着,保持着仪态,好不容易改善了一点点形象,可不能破坏了,实则心里已经开始骂姥姥了。
我曾经去过岳阳楼,还搔首弄姿的照过几张照片。此时依稀觉得这上联我当时见过,但想记起下联来,那简直就是白费力气。
我又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就算现在再让我仔细看一遍上联,我也背不下来,何况当时还是走马观花的扫了一眼。
不过,我记得好象下联是洞庭湖啊之类的名胜古迹,因此我拽了拽老十:“想想岳阳楼周围的什么湖啊,山啊,江啊之类的。”
老十还是没给我好脸色,是啊,对老十来说,这个提示与没提示一样。
“这侄儿媳妇倒聪颖,这确实是条路子。”康熙的弟弟,老十的五叔也发话了。
这应该算我搬回一局了吧?我有点高兴,偷偷看了眼康熙,好象脸色比较正常了。
“十弟妹确实聪明,刚才肯定是太远,看不清字,才口误的。”八阿哥此时也抓住时机向我伸出援手。
我如果点头认了,康熙让我给他读一篇古文怎么办?我可不能保证我能全猜对繁体字。
因此我老老实实的说:“不是,刚才确实是认错了。”
三阿哥笑出了声,四阿哥还是面无表情,八阿哥扭过头,决定不再理我,九阿哥哭笑不得,十三瞠目结舌,十四则把同情给了老十。
老十的心脏承受力今晚已经突破了极限,所以此时反而非常平静。
二伯端起茶杯,低头品茶,五叔看着我,摇摇头。
康熙放下扇子,“认错这么简单的字还和没事人一样,朕今天倒长了见识。”
我小声说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确实是不认得,不敢欺瞒皇阿玛。羞愧不是表现出来让众人看的,而是鞭策自己以后努力的。我不敢说自己以后不再认白字,但我可以保证,以后绝对会记得这个关字。”我连简体字也没认全,何况繁体字。
二伯此时放下茶杯:“这孩子倒是实诚。”
五叔准备好人做到底,“京城里的妇人能知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怕没几个,不说这个,会识字的也不多,这孩子私下怕用了不少功。”
康熙还是不打算放过我:“都读了些什么书?”
我摇摇头,心中祈祷,千万别给我布置家庭作业。
康熙决定不与我一般见识,把矛头对准老十:“你下联想出来没?”
老十哭丧个脸,没敢说话。
“你们几个呢?”康熙看了看其他几个儿子,问道。
还好,也没人想出来。
一柱香终于燃完了,九阿哥成功捍卫了自己的100两银子。
接着第二道题揭晓,小厮随即呈上题目,还是贵宾席好啊。
题目很简单,做诗两首,从“梅兰竹菊松”中任选一样赋诗一首,另一个则以诗咏志。
两首同时被选中,才能获得九阿哥提供的100两银子。
我更加确定九阿哥就一奸商。
康熙吩咐他的几个儿子全部参赛,于是老十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煎熬。
我毫不怀疑,除了老十,其他人肯定都会按时完成作业,也许老十又得被康熙骂了。
我迅速开动脑筋,搜肠刮肚的想着自己背得的清代以后的诗歌。
三阿哥最先提笔,康熙看了看,没发表评论,打发小厮取了出去。
九阿哥最后一个写完,当然不算老十。
小厮又陆续拿进来誊写的其他参赛作品,屋里众人便一起七嘴八舌的开始挑刺,不再关心那张小桌子和站在旁边发楞的老十以及陪老十发呆的我。
看着那边的热闹劲,我越发觉得老十和我分外凄凉,拍着脑袋,努力回想着:毛老人家的长征组歌?记不全;徐志摩?不对,那是现代诗;鲁迅?好象写过闰土…我已经要绝望了,突然灵光一显,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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