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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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路烟尘-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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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言突然似乎想起来什么,只觉眼前一亮:“上次和那清河老道降完祝宅凳妖之后,我不是琢磨过,是不是能将我修炼的这‘太华道力’,试着来辅助吹奏云中君所赠那本谲拗难奏的谱儿『水龍吟』?我咋把这茬儿给忘了!真是忙晕了。”

    现在的少年醒言,已经习惯大言不惭的认为,自己已经在修炼那《炼神化虚》提到的“太华道力”了——虽然,到现在他还没找到所谓“修炼”的确切法门,但反正是自言自语,只要不说出去,也不怕旁人来笑话。

    醒言想到这里,立即想到一个从这几天无边聒噪中解脱出来的妙法:“我何不趁此机会,去跟夏姨请假一两天,回马蹄山去探望家中爹娘?顺便也可到那马蹄山上无人处,放开了练笛。哈!正是两全其美,妙哉妙哉!”

    待这念头一起,少年是越想越妙,一刻也不想停歇,赶紧起身便去跟夏姨告假,说道自己惦念双亲,想要回家去探看探看,顺便也在家旁山野无人处练练笛艺。

    这花月楼的老鸨儿夏姨,自那晚醒言一拳惊退江湖豪客,数语挤兑走乔装少女,便已是对这个原本心目中的市井少年暗自称奇,刮目相看。现在既然这醒言小哥儿出言请假,夏姨自也不会扫兴,当下便很爽快的准了他两天假。

    听得夏姨应允,醒言当下便如出了笼的鸟儿一般,携着那曲谱和玉笛,一溜烟往马蹄山而去!

    等回到家中,醒言歇了一回,便帮着母亲做了些家务。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悄悄的降临在这饶州城郊的马蹄山野。

    用过晚食,醒言跟父母招呼了一声,便别着心爱的玉笛“神雪”,揣着那本曲谱『水龍吟』,出发去那马蹄山上练笛。

    秋夜的马蹄山,已凋落了夏日里苍翠的盛装,在这迷离月光的笼罩下,显得格外的寂寞凄清。山路近旁的草丛中,未晓寒冬将近的秋虫,还在不知疲惫的唧唧复唧唧。极目向远处望去,那些与马蹄山相连的连绵群山,随着山丘曲线向远方逐渐起伏伸延,那笼罩着山野的清白月光,也正在渐渐的隐退。黟黝夜色笼罩着的山野灌木林中,悄无声息里隐藏着天地间种种的危险与神秘。

    依然倚坐在马蹄山顶那块平滑光洁的白石上,少年醒言摊开那本早已读了无数遍的曲谱『水龍吟』,又借着月光略略浏览了一遍,便放到一旁,执起那心爱的玉笛“神雪”,准备尽力一试,看自己能不能借助自己身体里那股流水般的“太华道力”,来将这不少谱调已超出人类正常听力范围的异曲“水龍吟”,顺畅的吹奏出来。

    此时,正是四野无声,惟闻虫吟…

    说起来,这醒言为了能吹奏出云中君所赠那本曲谱『水龍吟』,把主意打到那自己也无从控制的“太华道力”上,虽似有些病急乱投医,但也实在是出于无奈。因为若按寻常方法,这『水龍吟』实在是无法吹奏;书中有不少谱调,已经超出人耳所及的范围。

    为了解这一点,需要大致介绍一下当时的乐理。那时乐律总共包含十二律吕,而音阶则分为五音二变。十二律吕包括有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中吕〃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音阶则分为宫、商、角、变徵、徵、羽、变宫。它们都是逐渐升高。若以十二律吕中的某一调儿作为音阶中的宫音,依次类推,则总共可以衍生出八十四个曲调。只是,这八十四个调儿对于人类而言,大部分早已超出耳力所能感知的范围,因此这些谱调并无实际意义。而要命的是,那位云中君老头儿送给醒言的这本曲谱里,却偏偏多用这类音调。这要是换了一位浸婬乐理多年的学究,见了这样谱儿,定会斥为荒唐无稽!

    但不知怎的,虽然知道曲谱荒唐,但少年对那赠书的老头儿,油然有股信服感,总觉得这赠书之事不像是在戏弄于他。于是,今晚他便要在这个月白风清的马蹄山上,试一试自己修炼的太华道力,能不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只是,这次似乎没有好运出现,醒言还是遇到那预料之中的难题: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流水样力量,任醒言千呼万唤,却总是萍踪难觅!

    见得这样,醒言又凝神苦想了一会儿,却还是不得要领。

    瞎折腾了一阵,聪敏的少年停止了所有无谓的召唤,开始静下心来回想自己几次出现这太华道力的情景。第一次,夏夜无聊,观望山野上空纯净的星空;第二次,青天烟水之湄,痴看居盈那仙苗灵蕊般的仙姿玉貌;第三次,则是在祝家花厅中,瞑目等待着那势如奔雷的榆木凳妖对自己的闪电一击…

    想着想着,又念及这“太华道力”的称谓,于是那“炼神化虚”篇中的断章残片,又像走马灯般在少年脑海中闪动不已:“炼神一道,唯无为而已。”

    “无心无为者,痴愚也;无心有为者,自然也;有心有为者,尘俗也;”

    “有心无为者,天人也”

    “无为炼神,天人之道也…”

    “也许,我懂了。”

    便似有一道灵光划过,困惑中的少年忽然淡淡一笑,心中似有所动。当此时也,他的神色忽然放松了下来,手足也随意的舒展,过不多时,这人,与这山、这水、这草、这木、这云、这月,与这天地间一切的一切,自某一奇异的瞬间开始,便似乎融为了一体:莫问这人从何处来,莫问又要向何处去;在这广袤无垠的天地间,在这浩瀚宏阔的宇宙内,他本来便应该这样,于是便这样了。而若问这人,与这山、这水、这草、这木、这云、这月,与这所有一切的一切,为何就应该这样?

    答曰:天道有常。我自然。

    于是,在冥冥中仿若实际存在的一问一答间,那股神秘的流水太华,也便在少年张醒言的身体里,自然而然的出现了,就好似它一直就在那儿。

    没有特别的意识,醒言将那玉笛神雪,同样自然而然的举到唇边,吹奏起来。自这一刻,这也许只有天和地、云和月、水和风、草和木,还有这少年才能听得见的乐曲,便以少年为中心,在这月华如水的夜空中静静的、奔腾的,以这样矛盾而和谐的方式,向四面八方传播开去:…晦暗幽深的丛林中,一位趁着夜色出来安放捕兽夹的猎户,正惊恐万分的看着自己面前那头蓄势欲扑的猛虎。正当他万念俱灰之际,却忽然发现眼前这只专心捕食的猛虎,竟似在这只有林叶唏哩的山林中听到什么声响,将它那威猛无俦的巨首,转向另一个方向去,注目凝视,然后便丢下这嘴边的食物,向那个方向悄悄行去。眼见猛虎那壮硕的身躯分开林木,迤逦消失在夜色之中,这位死里逃生的猎户,便呆坐在那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夜阑人寂的饶州城中,一位手头乏钱的破落户儿,此刻正借着夜色潜到一户人家偷摸。正当他翻过篱墙,悄声落地暗自得意之时,却猛然惊恐的发现,在那近在咫尺的墙角月影儿里,正蹲着一只硕大的狼狗。正当这泼皮吓得两腿发软直欲落荒而逃之时,却意外的发现这只狗儿看见他并未上前狂吠厮咬,而是将狗头呆呆的朝向城东方向,一动不动。

    “惭愧!却原来是个狗雕。”

    这破落户儿顺手在那狗头上一按——帘间,这寂静院里便好一阵鸡飞狗跳、屁滚尿流!

    “原来是只真狗!”

    这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饶州城的上空中,久久不绝…

    再说那吹着玉笛“神雪”的少年,已经完全沉浸到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境界中去,浑不知身外发生的一切。他并不知道,这原本只有些许云翳的夜空之中,正在聚集着越来越多的乌云,隐隐滚动着风雷之声,并不时有道道电光张牙舞爪的划过,状若龙蛇。

    远远的山野里,传来阵阵怪诞的风响,听去有若鬼哭。

    而此时,醒言手中的那支玉笛“神雪”,碧玉管身中那些雪色的纹翳,这时也像是活了起来,在翠玉管中随着那『水龍吟』的音律,时聚时散,时分时合,不停的游走徊旋,恰如海底奔腾的游龙。

    就在少年的身周,以这白石为中心的数步之外,正聚集起越来越多的走兽,或蹲,或伏,或立,或匍,虎、豹、熊、罴,狼、猿、狸、兔,虎挨着兔,猿挨着罴,低眉顺耳,就这么静静的待在那里,凝望着这位正在醉心吹奏的少年,浑不顾天边的闪电与惊雷…

    这一晚,借着那股流水般的力量,醒言终于将这曲谲拗难奏的『水龍吟』,酣畅淋漓的吹将出来!

    只是,随着音符的流淌而出,少年懵懂间隐隐的感到,身体里那股支撑着神雪玉笛的“流水”,已是越来越弱,越流越细;及至整曲快要完结之前,正沉浸在那无上境界中的少年,却“看到”那流水已然干涸!

    霎时间,醒言只觉得浑身突若有千针万刃,只在骨髓之中刮刺,痛楚万端。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似乎自己全身的血肉,都要顺着那流水的最后一丝余韵,向那笛中流去,任凭自己如何努力却止都止不住…

    值此危急之时,又是马蹄山上这块奇异的白石救了醒言。

    正当醒言自觉即将人神俱灭之际,他身后所倚这块顽石,又像上次那样,忽的传来一股沛然之力,泊泊然绵延不绝。这股力量醒言现已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那救命的“太华道力!”

    于是这一曲旷古绝今的『水龍吟』,便这样奇异的圆满完结!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夜空中后,那头顶上酝酿已久的惊雷闪电,也忽然朝着少年扑面而来,只在一个刹那,那所有的电光便在少年的头顶贯穿而过,消逝无踪。

    那一刻,原本喧嚣的天地,重又归入沉寂…直到、直到这少年身后的白石,突然间化作漫天的粉末,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在这天地之间,便似那风乘雪舞,又似那花飘如雪。而在那“雪花”飞起的地方,正有一把修长的古剑,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正是:千载光阴弹指过,

    一剑十年信手磨。

    积心炼得凌霄魄,

    还不若岭头闲坐。

    『仙路烟尘』第二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三卷:“堕怀明月三生梦”

第一章 剑舞秋雷,四壁如闻鬼啸

    …在那个草木凋落的深秋,在那个本应平凡无奇的夜晚,却有一场莫名的神秘颤悸,涌动在饶州城外郊野的丛林与天空之中。

    引发这场律动的主角,少年张醒言,现在正临风伫立在马蹄山丘的岭头上,瞑目不语。

    只是,看上去似乎神色如常的少年,内里却正承受着一种难以言表的苦楚:助他吹完那曲『水龍吟』的外来“太华道力”,现在似乎仍是余裕甚著,正在他身体中沿经顺脉到处流动,却又千丝万缕毫无章法可循。

    虽然,现在这状况已比方才好得许多,不似那番万刃剜心般的险恶情状。但这本应熟悉的四处漫流的奇异感觉,却仿佛又新带了些细微刺儿,在荡涤醒言全身的同时,不免便让少年颇生痒郁难熬之感。

    待这奇异感觉流转了几周天之后,似乎不约而同的汇聚到醒言喉旁的人迎之穴。霎时间,醒言只觉得全身一阵翻腾,那种持续了很久的抑郁,似乎终于寻着了一个奔腾宣泄的口子——

    只听得一声清亮澄澈的长啸,从这仰天而立的少年口中夺关而出,回荡在这空阔寂寥的天野之间。

    少年这声跌宕起伏、张扬无忌的长啸,直似上可达天穹,下可入地府,崩腾澎湃,余音缭绕;一时间山鸣谷应,经久不绝…

    喊完这一嗓子,醒言只觉着自个儿身体里那股力量,再也不见踪迹,只剩得灵台格外的澄澈与空明。

    “怎么又是这样?先苦后甜——这事儿以后可千万少来找我!”

    醒言心里虽然这么埋怨着,但其实倒真没怎么往心里去。也许少年自己也不知道,虽然他个性开朗、乐观、随和,但骨子里却渗着一股坚忍、无畏的脾性儿。所以,他才还敢来倚在这曾经发生那般怪诞异像的马蹄山白石上——也正因为如此,今天他才能在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儿后,又捡回一条性命!

    只是,经历过这一场奇异,似乎已经脱离了危险的少年,还没等他来得及缓过劲儿来,却又很不幸的遭遇上另一场不测:正当一直自以为是独自一人的醒言,仰天长啸啸音刚落之际,却听得耳畔身遭,猛然响起一阵子古怪宏大的轰鸣!

    被吓了一大跳的醒言,赶紧瞪大双眼朝周围仔细打量——这一打量不要紧,醒言直被吓得毛骨悚然,身子往后倏然急退,一个不防便被绊倒在地!

    ——原来,直到此时醒言才发觉,这原本空旷寂寥的马蹄山顶,不知何时竟聚集起那么多的山中走兽,正在对着自己齐声咆哮;这虎啸狼嚎豹吼之声,在这荒天山野之间滚动翻腾,崩宕不绝——

    整个山谷,刹那间似乎都沸腾了起来!

    也难怪少年醒言吃这一吓。任谁猛然发现一大堆野兽对着自己狂吼,都会被吓得屁滚尿流!特别是见到这些野兽中还不乏猛兽~这醒言只是退得几步,跌上一跤,已算是镇静非常了!

    再说这跌坐在地的醒言,仓促间随手摸起身旁这绊倒自己的物事,懵懂间只觉着是根棒子,便拿右手死握住这棒的柄头,横在胸前——虽然,这本能的举动估计也是无济于事,但值此危急时刻拿来壮胆,却也是聊胜于无。

    惶急万分的少年此时心中这个懊恼啊:“俺真是吃饱了没事儿干,咋会想起跑到这荒郊野地里来练笛呢!若是就在自家近旁练曲儿,最多拚得吃那被聒噪的邻居一顿呵斥~哪会像现在这般——恐怕是俺笛声太噪,扰了这些猛兽的好梦,以至都一齐跑来将俺围住,顺便进得些宵食!”

    醒言此时是悔恨无比,心说这次定要成为那虎狼腹中之物了。只是,稍停了一会儿,正在自怨自艾的醒言,却惊奇的发现,那些个将自个儿团团围住的兽畜,见自己跌坐在地上,俱都参差不齐的停住啸吼,并不上前厮咬,只是不住将灼灼兽目子于他。

    “怪哉!俺怎会有种荒唐的感觉——眼前这些野兽,怎么竟似乎对自己没啥恶意!”

    真是怪事年年都有,只是这俩月特别的多!

    不过,虽然心里琢磨着挺像这么回事儿,醒言却丝毫不敢起逃跑之心。因为这位熟谙野兽习性的山野少年,知道人在与这些山兽近在咫尺之时,最忌讳的便是转身逃跑;反而是面对面对峙着,倒至少还可放手一搏,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正在醒言进退维谷之际,却突然隐隐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呼喊:“醒言!…醒言!…”

    听得这声音,惶惑的少年立马精神一振,赶紧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以他现在绝佳的目力,醒言远远的看到那黑黝黝的山野地里,有一点如豆的火光,跳荡飘摇,正在渐行渐近!

    “啊!”见到这丝光亮,醒言却突然如同被毒蝎蜇了一般,猛然跳了起来——原来,他听出这一接一替的呼喊,正是他爹爹老张头和姆娘的声音!

    这一刻,醒言心中便似沸开了锅一般,再也顾不得了,一句话也不搭腔,跳起来便往相反的方向冲去!

    此时醒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死就死吧!…孩儿不孝,这养育之恩只有来生再报!…”

    跳踉奔跃之间,醒言胡乱挥舞着那根随手扒拉来的棍子,浑不觉在舞动之间似有一丝光华闪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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