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在树干上一点，整个人倏忽往前跃进。
两人如此这般在林间飞跃，灵活如猿，轻快如鸟，即便是武功高超之人也不见得能够赶上这两个全无内力的人。
“但是啊，”千狐道，“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离只说是受人之托，可是他可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这个么，”阿离漫不经心，对千狐露齿，“因为我就是那个睡了几百年的月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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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他来我这里了。
他来见我了。
我们终于能够正式见面了。
可是，他会喜欢我这模样吗？这样一张稚嫩的脸，这样过于柔美的外形，会不会讨得他的欢心呢？
或者还是变作跟那个唐礼一样的面容好了，不，不行。他应该不喜欢重复的东西。
啊，怎么办才好？我该怎么办？这颗心，就要不受控制的跳出我的嘴来了。
快点，快点，快点。
快点从这个冰冷的水底浮出去。
快点将这副身子打扮好。
快点等着他的到来。
只要一想起他看我的眼神，用他的那柄月斩划破我的身体，冷漠的踢开我，我的血液就前所未有的沸腾。那种冰冷与火热交织的感觉，太美好了……
我的神明，我的信仰，你终于能够降临我的身边了么？
你将站到我的面前，给予我这卑贱之人真正的死亡……而我将在你的刀刃下，幸福的永坠黑暗，再不超生。
归明 第86章 量。
你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吗？
你的母妃跪在我的面前，用她的性命和整个华国皇室的百年气运做了献祭，换来你的出生。
我用战场上的残骸提炼出你的骨，整个皇宫的怨灵做成你的魂魄，幽冥之水淌成你的血，世间的执着纠结成你的心神。
你不过是怨念的聚合，尸骨的再生，执念的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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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礼仿佛在无尽的暗夜里，踽踽独行。
头脑空白，我应当是要去寻找到一个人。
那个人有着明月一样清亮的眼神，有着温水一般柔软的笑容。那个人会温柔的揽我入怀，附耳轻声吐露爱语，他会说，我爱你。
那个人会在我回头的时候，同我眼神相撞，回我一个浅笑一声温唤，“阿如……”
阿如……是谁？
不是阿如啊，你该唤我小礼才是的。
我是唐礼，不是阿如。
可是，唐礼你不过才刚刚出生，你又怎会知道那人要唤得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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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华美的大殿之内，描着一个大型印槽，槽内都是满满当当的血液。
血液的味道还迷之不去，残留的温度证明它们相当新鲜，从原主体内出来的时间还短。
而面容清秀的少女，一袭白纱跪在血阵当中。
和此地雍容华贵的风格相当不符合的少女，脸上闪现过一丝犹豫。但思及她的目的，那丝犹豫迅速的被坚定替代。
不求君心永在我身，但求君心能够有所停留。
红唇轻启。
我将此身，此魂，此命，尽数交付于黑暗的神明。
我以这华唐百年国运作为献祭，恳请神明的回顾与垂怜。
请将我这卑微的躯体研磨为尘埃，请将这华唐的繁荣扭曲成衰败。
我在此献上这微薄的祭礼，乞求您的神力降临于此等死物，给予这本该在黑暗深渊的一个重现世间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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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将你的父皇，当做你此生唯一的信仰。他便是你的神明，你的世界，你的天地，你的一切。
你将为你的父皇献出你的一切，但凡是他的要求，你定不能拒绝。但凡是他的命令，你定竭尽全力。
你的意志只为你的父皇而存在，你的意义也只因他存在。
不管你本人意愿为何，你只是为那个人而生的工具，为他欢喜，为他害怕，为他辗转。
你，是我意愿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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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连人都算不上，凭什么站在他的身边？何况是妄想与他执手此生。”
“你难道就不会疑惑吗？为什么他会在另一个人身体内重生，却似那本来就该是他原身一般的自然。因为，那才是他原本的样貌啊。
他原本并不是你的父皇，不是你华唐之人。他是从百年沉眠里苏醒过来的，海国月神啊。
你记得的吧？在你的记忆深处，除了你母亲残留的执念，我赋予你的能力之外，那些对海国的眷念之中，对海国的熟悉当中那个独一无二的存在，有的吧？
他是神明，不是你这样的蝼蚁能够妄图攀附的高峰。
就算是现在他对你一时的欢喜，于他而言也只是一段消遣，一个中途。他前往的道路，你这样的尘埃无论如何也抵达不到的。
最多几十年后，你就彻底被拖入死亡深渊里，而他继续行走世界，接收着我等对他的信仰，对另外的人浅笑温柔。
你以为在他那样的人心里头，你又能够驻足多久呢？你还是会失去他，彻底的，永远的。
你跟他，终将殊途。
只有我才能陪在他身边，千百年，千万年。
看在你是蝼蚁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跟他之间的事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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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黑暗里，唐礼星目点点。
抿唇独坐，孤寂沉淀。渐渐，唐礼不可抑制掩面大笑，笑声惨烈。
原来如此。
所以，如果没有办法向你证明我的价值，你当真就要毫不留情的丢弃我了么，我的父皇。
那么，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个怎样的角色。
粘人的小鬼头，上手乖巧的玩具，抑或只是鸡肋——食之无味而弃之可惜。啊，不，现在是弃之不惜才对。
这些年来，我的挣扎与痛楚瞧在你的眼里，不过一场闹剧么。你随着我去，宠我爱我任我，也只是出于想要看看我能走到哪一步罢了。
只是这样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么，父皇！
“阿嚏——”
阿离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
“大人，可有哪里不适？”数人紧张万分的询问。
“没事。”阿离摆手，出了华国开始赶路之后，这些海国人越发没了顾忌，直接以仆从身份现身，跟在了两人身后。阿离有禁不止。
术法对阿离跟千狐两人无效，试图利用土属性的术法缩短行程显然不可取，只能依靠交通工具奔向目的地。
千狐睨他一眼，“被你家小殿下念叨了吧。”
阿离脸上浮起个微笑，“大概吧。”只是不知道那孩子是在思念他，还是在胡思乱想呢？
那个海里对小礼说了些什么，他是猜得到的。也很清楚那些话将让小礼的思路走向怎样一个极端，或许突然开始痛恨他也不出奇。
没办法，那个孩子的性格就是那样，真叫人放心不下呢。
只是，他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在内，没有在当时就直接给出解释，反而甩手就走的缘由，一方面是真的对那个海里觉得相当碍眼十分想要除掉。
另一方面则是他最近确实要到极限了，而小礼的意图也不够明显，不赶紧找个地方处理一下万一爆发出来，会给小礼造成不小的麻烦。
“我觉得你家小殿下现在是边痛苦着边思念你哦~真的就那样放任他不管了么？”千狐大咧咧的往铺好的床上一躺，翻了几圈，问。同时不由得感慨，做个神棍就是好啊，瞧瞧这待遇。
这是在野外，随同的几人坚持不能让月神大人住在大陆的旅馆那样简陋的地方，直接在野外搭建了一所虽然规模较小但绝对豪华舒适的旅馆，内置温软大床两张，日常用品几何。
样样都是精致无比的物事，光是踩在脚下的薄毯就足以让那些沉醉于海国工艺的人欣喜若狂了。
更何况，海国的商团拿到大陆上贩卖的，又怎么能够跟他们奉神的规格相提并论呢？
千狐不免心里念叨，为什么她不是落到一个地方被当做神明供奉个几百年啊！看看！看看！
“没关系。”阿离笑了笑，“就算他敢打算离开我，我也不会放手的。”
已经下定了决心，那是他当初就能抛弃父子身份也要亲吻至死，即使是恢复了阿离的身份也想要再次抱在怀里亲吻的人，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小礼，这是个只要在在口里低吟就能够让心也变得柔软的名字。这是他在华国几十年唯一眷念的存在。
他历经万千，唯独只有那么个孩子，总是能轻而易举撩动他的心弦，叫他只想捧在手头细细疼爱。哪怕百无禁忌，思及那个孩子的时候，总是要考虑再三。
小礼不会知晓，自己给他的那封信，是他练了十多年才学会的华国字体，也是他写了又撕撕了又写，让小记子都觉得头疼的结果。
里面的那对戒指，也是他按捺了多年，才终于决定交到小礼的手里，哪怕小礼至今或许也不晓得其中含义。
他没问过，也不知他生平第一封情书，跟生平第一次得戒指现今下落在何处。
他同千狐历经极多，对待自己的感情从来不会有半分含糊。小礼于他而言，便如同花于沿图，是刻在骨血里，再也不肯放手的。
他爱小礼，远比他所表现出来的，也远比唐礼自己所感受的，还要深爱。
只是小礼自己沉浸于，是他先对我动手才换来我的回应，是他一直主动才能够让我转头望向他的印象里，有些时候难免忽略掉，我对他的呼唤。
这一次，就让那个孩子好好看看吧。
我同他，到底是怎样的羁绊。
归明 第87章 来。
“殿下，您多少还是用些东西吧。”喜乐苦苦哀求。
也不知是陛下，还是阿离公子这两位里哪一位又惹了殿下不痛快，这又是几天的不吃不喝。虽然殿下的确身手不凡武功高超，可也不是真的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啊！眼瞧着殿下突然之间瘦削了下去，他心里头着急的只差把自己脑袋给挠破了。
然而唐礼充耳不闻，这一次他似乎前所未有的阴郁，比之从前的低沉更多了些四散的杀气，喜乐光只远远瞧着他的殿下就够他吞吞唾沫，冷汗一下了。更遑论他还得每天的自发自动的往殿下眼前凑，再惹殿下些许。
唐礼蹙着眉头，低暗郁结其间。
“小礼，”人未至语先到，一道莺声婉转入耳来，却正是唐希。
她笑盈盈的漫步过来，“这又是怎么了？”许久不曾来到的唐希见了唐礼这副摸样，不由得讶然出声。
然而唐礼看都不看她，拂袖而去。
他如今什么人也不愿见，不管见着哪张脸，映到了眼里总是那个淡淡笑着却出言冰凉的人，生生扯得人疼痛。
唐希见状把美目一闭，再睁开时已经满是冰寒在里头，她转睛盯住了喜乐，“喜乐，你最好一一的跟我说清楚了！”
喜乐一个弯腰低头，忙一五一十的说了。
他也不晓得他的殿下是怎么了，只是谁都晓得这位公主殿下最疼爱的就是他家殿下，不好好交代清楚，公主必然不会饶过他的。
做下人的，总是百般为难。
庭院深深，余光里有两面墙上爬满了藤蔓，层层叠叠的涟漪，透出些寂寥的味道。
唐礼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心肺间都是疼的。
耳边忽然响起唐希的声音，三分无奈，七分却是唐礼辨不分明的嘲讽，“你果然还是没长大啊，小礼……”
（我不需要一个总是长不大的孩子。）
忽然联系到一起的话语在他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响，每个字都是一根刺，扎到他心上鲜血淋淋。唐礼转身怒目而视，“你又知道什么！”
“我是不知道，”唐希款款而来，语气却平静而淡漠，“但是你却让我很失望。我本以为你现在好歹也算是成家立业的人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多少也还是可以放宽些心，不再整天想着我的弟弟今天会不会遇到什么不顺利。只是你现今的表现……哼。”
难得的冷笑，彻底勾动唐礼的愤恨，“滚！”
你又知道些什么！
我倾尽心力，全为了他一眼流连，结果到头来他却早就通透分明。你又怎知道他如何轻易将我抛入个地狱，看我挣扎，看我万劫只当是消遣！
唐希挽起胸前流花，冷笑，“说完了想说的话，我自然会走人，不必要你来赶的。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稍有不顺就不吃不喝，你当你才几岁的毛头小子吗！用这样的方式来发泄你的怒气，还是想要凭借这个手段再去博取父皇的怜惜？开什么玩笑！”
从来对唐礼和颜悦色疼爱有加的唐希，此时说话却毫不留情，言辞刻薄，挑起唐礼旧时的作为更是直接揭了他的伤疤。
唐礼猛然攫住了唐希，阴冷的杀意从他眼里闪现，“闭嘴，滚。”
唐希却毫不在意的一笑，“真不知道，你这样总叫人操心的家伙，哪里值得他为你部署那么多！毫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只知道一味追求你自己的假想，动不动就拿自己的身子出气，你真当自己还是那个可以找个借口躲进他怀抱撒娇的孩子吗！你也不小了，就不能长进些，总是这样……”说着说着，她语调低了下去，转而哀伤，“你就不能让他少为你操些心……”
唐礼虽是又痛又怒，但唐希话里话外透出的意味如此明显，让他不注意都难，“你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意思。”唐希唇角勾起冷笑，“枉他为你经营多年，你却跟个睁眼瞎一般！什么也见不着，还以为就你伤痛难过。我不妨告诉你，你身边那个阿离才是你心心念念的人，宫里的那个根本就是一团烂泥！”
她竟然知道？！
似乎对唐礼此时的反应很是满意，唐希慢慢笑起来，冷淡淡的说，“那样温柔得能腻死人的眼神跟笑容，也就你这个自小就被泡久了的人才分辨不出来！除了他，你以为还有谁会待你好到了骨子里去！”
却原来，就连别人也是早早知道了，唯独他自己看不明白，所以现在这算是惩罚他目光不清么？
他根本就不会在意我这样一个人！他是走过了千百年岁月的人，而自己又算得什么？
一团执念，一簇怨灵集结而成的人形罢了。哪里会得了父皇那样的在乎？
“他根本就是……根本就……”句末却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为着忽然间怎么堵也堵不住的酸苦，涩涩得叫他口舌僵硬，终究是说不出话来了。
阿离笑着凑脸过来。
阿离微转身，长发末尾的缎带回旋出美好的弧度。
阿离同千狐说着话，侧脸望向自己。
……
恍然惊觉，原来不管那个人在做什么，他的眼神却总是会落到自己身上的，淡淡柔柔，缠绵而轻缓。
或许……
或许……
唐礼陡觉着掌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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