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对该种官办教育给予彻底破坏,代之以一种全新的教育,使儿童从幼时起就接触现实社会,使其能自出能力、自辟新境,具有自主自治、独立人格的精神。国民性自然幡然一新,毋庸零敲碎补地改造!”
“这主意不错!”同是绍兴籍留日学生的陶成章点点头,“儿童便有如洁白的生蚕丝,染于墨则黑,染于靛则蓝。如果从幼儿时候教育起,相信国民面貌必然大为改观!只是我等二三十人投身教育,便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我们不如以公开信的形式,直接致信故乡人民,鼓吹年少之士亟宜游学,呼吁有志之士到日本寻求、学习救国救民的真理,回国之后共同投身教育,进而改变国民愚昧落后的精神状态。”
“对!”“好!”周树人、许寿裳、经亨颐等人纷纷表示赞同。
“就像豫才刚刚说的,行胜于言,我们现在就要行动起来,拟好公函。这公函,不能单单是口号、议论,还要详细介绍留学方法,包括可读的学校、宜学专业、所需费用、赴日旅程,让读者可以一目了然!”经亨颐补充说道。;
一群年轻人顿时忙碌起来,很快取来笔墨纸砚,围着陶成章、经亨颐,开始撰写《致绍兴同乡公函》。你一言我一语,经常为某个字的当与不当,而辩论上半天。
在大家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许寿裳和周树人在人群外聊天:“豫才,你的《斯巴达之魂》,翻译好了么?”
“哦,快了,总要再改改方好!”周树人答道。
“我们浙江留日的学生,办了本刊物,名叫《浙江潮》,我看你可以发表在那上面的。”许寿裳建议说。
“哦,到时候再说罢,或许别人看不上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纸烟。
许寿裳不放弃:“豫才,我看过你的文字,知道你的笔是极有灵性的。就像你写给我的那首《自题小像》的诗:‘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闇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我觉得那是极好的。你可以时常写写文章,向文学一途发展,也可以借此来警醒国民,达到改造国民性的目的!”
周树人缓慢而又坚定地摇了摇头,吸完最后一口烟,才说道:“我的志向是学医。年少时,父亲得了病,虽然开方的都是名医,诊金很高,但病却日重一日,终至不起。看着父亲的不治而死,给我留下长久而苦痛的记忆。后来到南京读书,接触到西方医学知识,总想起以前父亲吃药的药引子:同巢的蟋蟀,结了子的平地木,打破的旧鼓皮,经霜三年的甘蔗……便觉得,中医不过是有意或无意的骗子。此次来日本游学,从历史书上得知,日本的维新大半发端于西方医学的引进。所以,我准备学好医学,回国医治像父亲一样被误的病人,同时也借以促进国人对于维新变法的信仰。文学,还是算了罢!”
许寿裳见好友的志向已决,也不再多劝。
周树人还是选择学医,估计还是去仙台医学专门学校,估计还是会看到杀头的幻灯片。历史在这一刻,展示了强大的惯性,并没有因为某只蝴蝶的出现,导致剧烈变革风暴的发生。
刚从风波中脱出身的孙元起,自然不会知道大海那边周树人的决定,也不知道在刚刚过去的1902年12月中,京师大学堂正式开学。这一天,被北京师范大学认定为建校之日。当然,他更不知道瑞典国王奥斯卡二世亲自参加了本年的诺贝尔奖颁奖典礼。自此以后,这项活动作为瑞典皇室的每年保留项目,直至现在。只有到很久以后,才从报章里面知道,荷兰科学家洛伦兹(hendrikantoonlorentz,1853-1928)因创立电子理论、荷兰科学家塞曼(pieterzeeman,1865-1943)因发现磁力对光的塞曼效应而共同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美国科学家罗斯(christianmatthiastheodormommsen,1817-1903)因发现疟原虫通过疟蚊传入人体的途径获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而化学奖则颁给了合成嘌呤及其衍生物多肽的德国科学家费雪(hermannemilfischer1852-1919)。
风波结束之后,得到教训的孙元起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校管理中。而眼下最迫切的事情,自然是《私立经世大学学报》的编纂。
编纂过程中,师生的认真和热情出乎孙元起的意料。比如孙诒让先生,他的《契文举例》已经来回改了三遍,犹自不放心,经常为了某个小证据,一个人钻进如山的甲骨堆里翻检。卢弼的《三国志地理今释》,原本有两万字,经过查检老师杨守敬的藏书,去除前人已经说过的内容,删去枝枝叶叶,最后只剩下**千字,几乎是字字是珠玑、字字有来历。
清末民初的学者,多是本着藏诸名山传之其人的信念,用心来结赚每一篇论文。对于论文的要求,就是朴实简洁,言之有物,言之有据,发前人之未能发,言他人所不能言。如果引用他人成果或者采用旧说,必然注明。卢弼的文章中,就数处标明“杨师说如此”“熊君会贞所言”。后世那种灌水、剽窃的文章,是极少出现的。
在寒冷的冬天里,一盆炭火、一杯热茶就是无上的享受。而温暖如春的房屋,在众人的眼里,更是神仙府邸一般。所以刚通了暖气的成蹊馆,在这个冬天,成为人气值最高的地方。一向在半山居很少出来走动的杨守敬,这时候也频频出现在办公室中。大家就围坐在教室里,就编纂的每一个细节仔细磋商。
一九零三年的西历新年后不久,学校放寒假,部分学生回家了。还有一半的学生,或许是回去一次辗转不易,或是住在京城附近却眷恋学校的暖气,留在学校不肯离去。这学报校勘的活儿,正好拜托他们。经过师生的共同努力,《私立经世大学学报》第一期的样稿,终于在兔年的元宵节后问世。
这本杂志,真可谓是琳琅满目、遍地珠玉,除孙诒让《契文举例》(上篇)、卢弼《三国志地理今释》之外,还有杨守敬《壬癸金石跋》、罗振玉《南宗衣钵跋尾》、廖平《王制集说凡例》、皮锡瑞《鲁礼禘祫义疏证》、严复《亚当·斯密平议》、王国维《论教育之宗旨》等,无一不是赫赫名家,无一不是辉煌大作!
杨守敬在看完样稿后,赞赏不置,欣然命笔题词道:
“诸同仁之文,各出新见,陈言务去,令人耳目一新。读者见之,岂不喟叹‘新创之见,学风之变,尽在兹矣’乎!”
六十四、我劝天公重抖擞
鉴于五月份左右又要到美国去,孙元起在编写完文科学报之后,立即着手编写理科学报。
如果说孙元起在第一期文科的《私立经世大学学报》编纂中,只是起到帮闲跑龙套作用的话,那么在第二期理工类的学报出版过程里,绝对是一等一的主力。从策划、选题、约稿,到审稿、修改、定稿,再到编目、清样、排版,无不事必躬亲。
就说策划选题,除了邀请爱因斯坦为学报撰稿外,还鼓动学校各系学生就学习生活中所遇到的问题写成论文,比如物理系学生集体撰写的《略论水流速度与热力衰减之关系》,就是成蹊馆暖气架设过程中遇到的实际问题。保持各房间温度在一个稳定舒适的范围,热水的速度必须合适,否则浪费资源,还冷热不均,达不到理想的效果。同学们通过模拟实验和实际使用的情况,给出了水流速度与热力衰减之间的关系曲线,与实际测量拟合得很好。这就为以后整个校园暖气管道的铺设,奠定一个良好的理论基础。
再比如化学系的《关于自来水有害物质分析方法之刍议》、电子系的《水力发电之直流交流利弊论》,都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相对于物理、化学、电子等三个系的集团作战,数学系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张纯《中国古算之西式表述》、周达《关于几道微积分题目之新解法》、胡敦复《平直积分微分方程论》,都是根据自己兴趣写的,各有所长。
如果说学生们的论文还显得有些稚嫩的话,那么iprt的两篇文章,足以奠定《私立经世大学学报》在中国、乃至东亚的领先地位:一篇是爱因斯坦、米列娃共同署名的《对相对论局限性之思考》,文中深入探究引力的本质,并注意到惯性质量与引力质量之间的关系,从某种角度说,已经推开广义相对论的一扇窗户。还有一篇,就是孙元起蓄谋已久的文章:《一种回旋粒子加速器的构想》。
说到粒子加速器,普通人还有些陌生,但在实际生活中,它却是非常普及的。比如大屁股的电视机和电脑显示屏(即crt显示器)、x光设施,都是小型的粒子加速器。
粒子加速器在二十世纪以来的科学研究中,更是不可或缺:它发现了绝大部分新的超铀元素,合成了上千种新的人工放射性核素,并凭借它,系统深入地研究了原子核的基本结构及其变化规律,促使原子核物理学迅速发展成熟;高能粒子加速器的发展,又使人们发现包括重子、介子、轻子和各种共振态粒子在内的数百种粒子,建立了粒子物理学。在工学、农学、医学各领域中,加速器被用于同位素生产、肿瘤诊断与治疗、射线消毒、无损探伤、高分子辐照聚合、材料辐照改性、离子注入、离子束微量分析以及空间辐射模拟、核爆炸模拟等方面。尤其是近20多年来,加速器的应用已远远超出原子核物理和粒子物理领域,在诸如材料科学、表面物理、分子生物学、光化学等其它科技领域也得到广泛而重要的应用。
事实上,孙元起在1900年公布所谓的“炼金术”,即用天然放射性元素放射出来的a射线轰击氮原子首次实现元素的人工转变以来,物理学家就认识到,要想进一步认识原子核结构及变化规律,必须用高速粒子来轰击原子核。然而天然放射性提供的粒子能量有限,只有几兆电子伏特;天然的宇宙射线中粒子的能量虽然很高,但是粒子流极为微弱,比如能量为10的14次方电子伏特的粒子,平均每小时在一平米的面积上只降临一个,而且无法支配宇宙射线中粒子的种类、数量和能量,很难用于开展研究工作。因此为了实现有预期目标的实验研究,研制和建造粒子加速器就变得非常重要。
科学家最初的设想,是利用直线加速器加速带电粒子,粒子沿着一条近于直线的轨道运动,并被逐级加速的。可是,当需要很高的能量时,加速器的直线距离会很长。用什么办法来大幅度地减小加速器的尺寸呢?在1930年,耶鲁大学的毕业生欧内斯特·劳伦斯在直线加速器谐振加速工作原理的启发下,提出了研制回旋加速器的建议。就是在回旋加速器里增加两个半圆形磁场,使带电粒子不再沿着直线运动,而沿着近似于平面螺旋线的轨道运动,这种改造使得加速器的电场不至于太长而导致电场能损失,也可以逐级谐振加速到很高的能量,而且加速器的尺寸也大大地缩减。凭借此项发明,劳伦斯获得了第39届诺贝尔物理学奖。;
孙元起在《一种回旋粒子加速器的构想》文中,就是提出这个极富设想的设计发明。
除此之外,孙元起还承担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就是给这本理科学报写篇卷首语。在某种意义上讲,孙元起把这篇文字看得比学报中的任何一篇论文都重要。因为它既是学报未来一段时间的办刊宗旨,也是读者对于学报的最直接印象。是宣传鼓动,大喊“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口号?还是介绍眼下世界上最新的科学进展,让读者与科学界同呼吸共命运?
犹豫再三,孙元起决定写出自己最想做、一直在做、而又很难独立完成的愿望。
于是,读者在别别扭扭地打开理科版《私立经世大学学报》的时候,会看到这样的题目:《中国自然科学研究的方向——与我国有志科技救国者商榷》。在篇中,孙元起用正统读书人非常鄙薄的白话文,郑重地写道:
道光、咸丰以来,中国自然科学的全面落后,是显而易见的。随着西历进入了新世纪,这种差距不仅没有因为洋务运动的蓬勃发展而缩小、消失,而且越来越大。差距的愈拉愈大,关系的是国家兴亡、民族盛衰,读书求学者无不应该时刻铭记在心。
有位学者说过,所有伟大的理论和思想,都是猜想出来的。根据已有的理论进行推理和论证,只能得出一些现有理论框架内的结论观点而已。我国中小学堂的学生,一般都是聪明过人,而且很少受到现有理论知识的束缚,加上他们年龄比欧美诸国学生大,比较成熟,没准儿真的能想出一些伟大的东西。然而这些伟大的东西,一时半会儿不能给国家民族带来效益,除了增加荣誉,与国家兴亡、民族盛衰关系不大。所以,我们应该更注重实用性的科学研究。
当然,仅凭中国现有为数不多的自然科学研究者,想在自然科学领域全面开花、全面赶超,无疑是痴人说梦。可取的方法是,在一个或几个窄小的点上进行精深的研究,进而突破,通过以点带面,拉动自然科学研究水平的提高,实现全面发展。
本人虽然不才,但在西方游学多年,略有见闻。今日在此,不揣简陋,提出中国自然科学研究亟需关注的三个方向,与我国有志科技救国者商榷。如有可取,还望大家共同为此努力!
首先是与农业增产增收有关的科学研究。中国自古为农业大国,从事农业劳动的人口也是世界上最多的,然而四万万国民每日辛苦劳作,却仍然挣扎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境地。有志之士无不痛心!学以致用,故而与农业增产增收有关的科学研究,是科学家关心的第一要务。在这里提醒诸君,请不要以为种地之术,国人已有数千年经验,就轻易视之。要知道,单单是作物想获得大丰收,就要涉及到生态学、水利工程、遗传育种、水土保持与荒漠化防治、病虫害防治、农业机械、农药学、土壤学、植物营养学等诸多学科,足以使无数学者一生为之殚精竭虑。何况此外还有畜牧、养殖、捕捞、制茶、果树等门类?
二是与工业体系建立有关的科学研究。自洋务运动在大江南北展开以后,我国的工业体系已经初步得以建立,在煤矿开采、钢铁冶炼等方面取得一定成绩。但从整体来看,还显得非常薄弱,尤其在地质学、矿产勘探、采矿工程、安全技术、金属冶金、材料加工、机械制造等方面,远远落后于西方各国。一个完整而健康的工业体系,必须由坚固而丰富的科学知识予以支撑,以积极的研究探索作为导向,才能保证持续发展下去。只顾着从外国引进、移植,只能算是鹦鹉学舌,终究不能独立。
三是与军事战争有关的科学研究。农业增产增收、工业体系建立,若无足够的武力予以保障,纵然获得大成就,也不过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罢了。所以与军事战争有关的科学研究,历来是各国科学家研究的重点。研究先进高效的枪械、武器装备,更是重中之重。在中国工业体系还没有完全建立的时候,研究军工产品,类似缘木求鱼。不过,我们可以另辟蹊径,研究一种或数种具有战略威慑意义的超级武器。这种超级武器,具有普通武器所没有的强大杀伤力,比如,使用一次可以消灭成千上万名敌人,使之闻风丧胆,不敢来犯,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经世大学,作为是一所以经世致用、强国利民为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