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孙元起已经改任湖北提学使,商务印书馆可以与经世大学合作,成立一家书局,挂靠在湖北提学使司下面,责便以官方的身份来推广教科书。
得知孙元起抵达上海的消息蔡元培也从苏州赶了过来,汇报这一年多来筹办经世大学附属苏州中学堂、小学堂的大小事宜。托尼、莉莉丝见了孙元起之后,共计给了他10万美元。孙元起留下2万元自用,剩余部分平分给了张元济和蔡元培。
蔡元培虽然入过洞房、遇过故知、中过进士,可拿着4万美元的支票,双手还是有些颤抖:“百熙,你就这么放心蔡某?”。
孙元起自然知道蔡元培在办学校的时候,会请一些思想偏向革命的人来做教员,课堂上会宣讲一此鼓动革命的话甚至可能学校里还隐匿一此革命分子。可孙元起更愿意相信蔡元培的道德人品。再说,谁又没一点自己的政治倾向呢?况且这天下,终究是革命者的天下。一旦风云变色,没准学校里就跳出几条改变国家民族命运的龙蛇来,这又岂非天下之福、学校之幸?
对蔡元培治校方针的放任不管并不意味着孙元起没有自己的要求:“鹤琴先生,我是信得过的。请您用这些钱,在江苏、淅江、安微、江西、湖南、湖北、广东等省建立经世大学的附属学校,先期最好是每省各成立一所,以后再根据需要渐次铺开。对于学校如何运转,敞人不做任何干涉,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学校只能采用商务印书馆的教科书,其他任何书籍都不能在课堂上讲授:学生必须按照规定,保质保量地完成每年的学业。”。
孙元起之所以硬性要求如此是不给守旧派以攻许的口实。至于课后,老师们如何向学生宣讲排满革命的思想,那就不是学校的责任了。
三天后,招商局派人专程送来乘坐轮船的票单。知道乘船日期,孙元起一行人又开始忙碌起来,拆开的行李、诸位亲朋好友送的礼物可都得重新打包!
出发的前一天,孙元起在屋里收拾东西,便没有外出。大上午的,公馆的门房进屋禀报。刚住进来的第一天孙公馆上下就知道这位是家主的远房弟弟,听说年纪轻轻已是从二品的高官侍奉起来自然用心用力。
听门房说来访的是三个青年,孙元起接过拜帖看了看,上面分别写着陈乾生、章士创、刘师培。似乎以前听过这些名字,却有不大熟悉,只认为是南洋公学的学生过来请教问题连忙让人把他们请进屋里。;
对于学生,孙元起向来是不摆架子。见三人走进院子,笑呵呵地迎了上去,拱手说道:“三位仁兄孙某有礼了!”。
他们仁不像别人,上来就磕头而是躬身长揖:“参见孙大人!”。
见他们年纪和自己相仿佛,孙元起便随意摆了摆手:“私下见面,就别提什么孙大人不孙大人了,叫我孙百熙就成。对了,你们是南洋公学的学生吧?”。
三人一齐摇头:“不是。”。
孙元起奇道:“那你们是?”。
领头那人年纪稍大,这时说道:“我们听说孙大人需要暮僚,所以学生陈乾生等不揣简陋,前来毛遂自荐!”。
见是来应聘暮僚的,孙元起不敢怠慢,把三人让进屋里,分主次落座。在佣人端上茶水之前,先询问一下大致情况:“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诸位的大致情况呢。不如你们自己说说?”。
坐在上首的那人浓眉阔口,闻声一抱拳:“学生陈乾生,字仲甫,安微怀庆人,光绪二十二年秀才,曾入杭州求是书院、东京高等师范学校速成科学习…………”
在刚坐定的时候,孙元起就闻到一股异味,起初还可以忽略,最后浓郁扑鼻,直欲让人作呕。为了不失礼,孙元起勉力没有以手掩鼻,却情不自禁地四下探访异味的源头。
很显然,首先怀疑的目标就是与自己只有一桌之隔的陈乾生。只见他黑色衣服上白星点点,密不可计,起初还以为是花纹。再仔细看时,顿时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那密密麻麻的不是虱子还能是什么!(未完待续。
一三六、莫怪狂人游楚国
�再一细打量,孙元起发现了更多问题:现在已经是五月中下旬,上海地处将江南,节候上属于是初夏,普通人早就脱下春装,换上长衫。而这陈乾生依然穿着夹衫,袖口、衣领因为长期不洗,埋汰得油光铮亮。脚上没穿袜子,直接套近鞋里。千层底的布鞋向来以耐磨著称,在他脚上也被磨出了个指甲大小的窟窿。鞋面上污痕累累,早已看不出是什么颜色来。
孙元起尽管不是洁癖,可也非常注重个人卫生。在学校,燥堂、卫生间、洗衣房历来都是重点建设的服务设施。学生守则一再要求学生衣物勤洗勤换。如今见了陈乾生蓬头垢面,心中顿时颇为不喜。
“…………此次陈某从日本归国,听闻孙大人出任湖北提学使,不胜喜悦,觉得中国教育还是有希望的。所以冒昧前来,想跟随孙大人左右,学习点知识。”。陈乾生这时才说完。
孙元起不置可否,看向下一位。
坐在次席的小伙子起身,眉毛一挑,说道:“学生刘师培,字申叔,江苏仪征人。生于光绪十年(1884),二十八年(1902)中举。敞人读过大人您编的教材,也曾亲自编过一些中小学的教材。虽然说大人编写的数学、物理学、化学等西学教材享誉大江南北,但敞人自信自己所编的伦理学、经学、中国文学教科书也是有擅长之处的。如果学生能有幸在大人暮下小住,定然不负前贤“切磋砥砺,之筒!”。
孙元起暗暗点点头:不愧是18岁就中举的主儿,果然头角峥嵘、意气风发。曾文正公说过:“二十岁不枉是没出息,三十岁还狂也是没出息。”。如此看来,这个刘师培倒是个人物啊!
章士创不待孙元起吩咐,接着起身自我介绍道:“学生章士创,字行严,光绪七年(1881)生于湖南长沙。先后就读于武昌两湖书院、南京陆师学堂、上海爱国学社、东京正则学校。些许秀才功名,不值得在孙大人面前现丑。只是学生于古文一道略有心得,大人幕下如有书奏信简的工作,小可定然可以胜任!”。
三人介绍已毕,正好仆人端上茶水。借着这个间隙,孙元起略加思付:这三个青年不知从何处赶过来,如果一口回绝,似乎不近人情:如果挑肥拣瘦,同来不同归,走的学生必定颜面无光:如果都收下,像陈乾生这种邋遢之人,天天在自己周围打转转,心里却又堵得慌!
招聘暮僚,和今天的人才双向选择差不多,暮僚挑选东主,东主同样也挑选暮僚。最常见的就是先面试1见面聊聊,看看是否性情相投:之后还有笔试,通常是写一篇公文,看看暮僚是否称职。招聘以后,两者之间没有任何的成文合同,完全凭口头协议。
东家看不惯,可以随时解雇:暮僚觉着干得不爽,也可以随时辞职走人。
孙元起便道:“相比三位贤弟,孙某痴长几岁,便…颜自称为兄。愚兄此次去湖北1主要目的是改革学政、兴办学校。眼下朝廷刚刚废除科举,改学政为提学使司,湖北新式学堂还没有大规模建立,全省教育仍是以私垫为主,总体形势甚为严峻。今天就烦请诸位贤弟捉刀,替我写一篇告示,文中阐述你们对于当前湖北教育的认识,以及将来的改革方案。”。
笔试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三人毫不慌张。拿来文房四宝后,他们或啜着茶水,苦思冥想:或不假思索,奋笔直书。
时间已近午时,孙元起怕他们饿着,还让仆人送上糕点:自己执着一本化学期刊,不觉看得入迷。
最先交卷的刘师培,果然是初生牛特不怕虎。孙元起连忙接过他的稿纸,仔细端详:不愧是十八岁就能中举人!尽管是最早交卷,可字迹工整,一手漂亮的小揩字就让自己心生好感。文辞非常峻洁,有一股浓重的《春秋左传》味道。只是文中的观点没什么新颖的,主要鼓励官绅创办学堂、优先建立师范学校、推广普及优秀教材、官费赞助出国留学等四条。;
接着便是陈乾生。在他走近的那一刻,孙元起屏住呼吸,快速接过他的文稿。
俗话说:“字如其人。”。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只见稿纸上真、行、草三体兼备,点画不拘绳墨,自有一股子清秀狂放的意味在。文章写得不如意处,则粗笔一涂:有些地方要加字,又在边上补出,直写到天头地脚上去。更惊悚的是,他是白话文写的:“湖北提学使孙,敬告全省底学生们…………”在文中,他提出了几个新颖的主意来,比如地方税收财政补助学校、培训私塾老师转变观念,足以让孙元起眼前一亮。
章士创最后缴卷。尽管内容是老生常谈,不过书法俊秀、文辞秀美、条理清晰,试卷简直像一幅内容与形式兼具的艺术品,令人爱不释手。
都收下?怕自己养活不了这么多人。拒绝一两个?又觉得人才难得,放走可惜。
孙元起权衡再三,才说道:“三位贤弟所做的文章,愚兄都佩服不止。如果你们只是作为暮僚,愚兄觉得有些可惜。不如你们暂且寄居暮下,等湖北提学使司衙门、或者以后学堂有缺,再请你们充任公职,如何?…”
三人闻言,无不大喜。
孙元起不忘仔细叮嘱他们明天就要的事儿。临别之时,每人赠送了五十两银子,孙元起一再叮嘱道:“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请与诸位贤兄洗浴、更衣,毕竟在江轮上要呆上还几天呢!…”想来陈乾生这种聪明人,不会听不出自己的弦外之音吧?
第二天,孙元起作别莉莉丝、托尼,以及两位兄长,踏上江轮,沿着长江逆流而上。
船上无事,这时杨度才烧包地摇着纸扇,摇摇晃晃来头等舱找孙元起。尚没坐定,就出声问道:“百熙,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到了湖北,下车伊始,都有哪些打算哪?”。
在孙元起现有的五个暮僚中,林抒和三个青年都只能写写画画,真正能商量事儿拿主意的,算来算去只有面前这位。当下便反问道:“还不知哲子兄有何见教?”。
杨度“唰”。地合上纸扇:“湖北人可不好对付啊!”。
孙元起一愣:咱可是来湖北办学校来的,干嘛没事“对付”。他们啊?
杨度继续说道:“关于湖北人,《诗经》里面就有“蠢尔蛮荆,大邦为仇,的说法,汉代贾捐之则说他们是“圣人起则后服,中国衰则先畔”民间谣谚“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更是播在众口。这些都说明该地民众狡计多端,轻佻易怒,难服王化。如果我们不事先做好准备,到岸之后突然让湖北士伸来了个下马威,以后很多事情就难办了!”。
孙元起心想:你这应该算是地域歧视吧?
老早以前,孙元起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听湖北同学说过一个顺口溜:“奸黄陕,狡孝感,尖奸又狡是汉川。三个汉川佬,比不上天(门)河(阳)一个茗。”。由此来说,湖北人民确实不好惹!
又据说,**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十三名中国代表中,仅湖北籍的就有五人。由此来看,湖北人民确实不太安分!
“哲子兄的意见是?”。孙元起虚心请教。
杨度打开纸扇,摆出一副诸葛孔明的样子:“这正是鄙人前来叨扰的原因!”。
杨度与孙元起如何计议,且不去细谈。轮船在长江上行驶不止一日,终于抵达了武昌府的汉口码头。尚未下船,就听见码头上锣鼓喧天,老远就能看见写着“恭迎提学使孙大人”。的硕大横幅。想来是上海的湖北官宦早已告知自己的抵达时辰了。
对于迎接,这也惯例。
按照孙元起的理解,巡抚类似于后世的省长、省委书记,如果挂着中央委员(即加兵部侍郎衔),那就是正部级(正二品):如果挂的是中纪委委员(即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那便是副部级(从二品)。
在巡抚下面,有三个副省级干部:
排第一的是布政使,相对于分管财政税收的常务副省长,副部级(从二品)。
在改制之后,提学使排第二,相当于分管科教文卫体的副省长,普通的只有正三品,因为身上失去了“钦差大臣”。的光环,见了布政使便低一头,少不得磕头请安。如今孙元起是带着中央委员(学部右侍郎衔)的身份下去的,享受副部级(从二品)待遇。虽然排座次、念名单的时候,还在布政使之下,不过平时交往时,完全和布政使平起平坐,无形中省去了不少麻烦。
排第三的为按察使,类似于政法委书记、分管治安的副省长,标配是正三品。
放现在来说,从中央下放一个常务副省长级别的领导,而且这个领导的亲戚是国务院副总理(文渊阁大学士),深受最高领导人的青睐(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省市主要官员能不到机场迎接?
孙元起不知这班湖北官宦究竟会闹出什么么蛾子,整整官服,便和杨度一行抬步走下轮船。(未完待续。
一三七、今日捉将官里去
�在中国,有两个地方最讲究名次先后,一个是运动场、另一个便是官场。尤其是后者,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小至开会时桌上标签的位置,大到决定重大事务时表态的先后,无一不必须按领导大小仔细拟定顺序。稍有逾越,便被认定是失礼、**。以至于有些聪颖之人,仅从报纸上刊登领导人名字的排列顺序,就能分析出谁谁谁春风得意、谁谁谁败走麦城。
而且经过数千年的洗礼,这种尊卑有序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便是看表演发生大火,生命危在旦夕,边上人都不忘大喊一声:“让领导先走!…”由此可见一斑。
话说孙元起下了轮船,就看见迎接人群,没有司仪指拼,便自然地排列整齐:穿着官服的排在最前面,其他衣装楚楚的乡老者宿则次了一等,最外面则是普通迎接人员以及部分不明真相的观众。一切都井然有序,现场唯一的不和谐因素,是排在最前面的某位官员正和人拉拉扯扯,互相谦让。见孙元起快要到近前,那位官员才不得已松手,走在了最前面。
初来湖北,孙元起好比初到贾府的林妹妹,自然处处小心谨慎。此时急忙打量来人,只见他年龄在七十上下,一部花白的胡髯,初还以为是湖广总督张之洞亲自来迎接呢!旋即想到杨度和自己所说:既然在上海的时候,张之洞已经安排心腹“一品夫人”。赵凤昌在码头迎接:加上人家已经七十岁,又是从一品的封疆大吏,不太可能自降身价,亲自到汉口码头等孙元起。
孙元起想到这里,眼睛转而审视那人官服上的补子,果然不是一品大员那种满地祥云的仙鹤朝日图,而是和自己一样的锦鸡拜日。心中便已猜到来人当是湖北布政使李氓深。
既然大家都是从二品,那就省却无数麻烦。孙元起拱手请安道:“劳烦李藩台久候,孙某实在愧不敢当!”。
李氓深也是躬身回礼:“孙学使一路风尘仆仆车马劳顿。李某不过小立片刻,何敢称劳?来来来,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香帅的大公子,奉命请来恭迎学使大人!两位都是名门之后,不妨认识认识。”。
原来和李氓深拉扯的是张之洞的长子!说来也是,在湖北地界上,又能有几个人敢和布政使撕扯呢?
孙元起还没来得及施礼,那人便抢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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