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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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行- 第2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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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透出来的气势,却远在宿州精锐之上。特别是每个人的眼神,都亮得如清晨时的启明星一般。没有任何畏惧,也看不到任何迷茫。

    “怒发冲冠,凭栏处,唱!”那带兵的宣节不知道厢房中有客人在,猛地将拴了绳索的铜哨子向外一吐,大声动员。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竟是岳武穆的《满江红》,由三百多条汉子嘴里齐声唱出来,顿时响彻云天。

    丁德兴原来在茶楼里,也听优伶们唱过这阙词。只是涂脂抹粉,手里拿着牙板的兔儿爷,哪里唱得出岳武穆的半分风味?此刻换成了三百余背嵬,气势顿时为之一变。虽然为清唱,却仿佛有若干铜鼓铁瑟相伴。一句句慷慨激越,烧得人浑身上下的鲜血都沸腾起来,恨不能持刃相随,与壮士们一道醉卧沙场。(注1)正听得如醉如痴间,却见先前故意敷衍自己的那个近卫头目从台阶上冲下来,一把抢过宣节校尉胸前的哨子,用力吹响,“吱——,吱吱——!停,不要唱了。大总管正在。。。。。”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三百将士正唱在兴头上,哪里听得见俞通海的劝阻。扯着嗓子,把后半阙唱完了,才拖着长长的尾韵,缓缓停了下来。

    “周俊你小子找死啊!大总管正在里边给第五军布置任务呢。打扰了他老人家,你亲哥来了也保不住你!”俞通海气急败坏,跳着脚指责。

    “啊——?”带兵的宣节校尉周俊吓了一大跳,低声惊呼。旋即,赶紧挥了下胳膊,让队伍中的宣节副尉带着大伙回营。然后低下头,满脸堆笑地询问,“愈哥,俞将军,大总管此刻真的就在议事堂里头?!”

    “等会明法参军出来了,你就知道了!”俞通海狠狠横了周俊一眼,低声数落。“我说你小子,想出风头,也不是这么出法。若是人人路过议事堂,都像你这么吼上几嗓子,咱们大总管还做不做正事啊?光是吵,就被你们这帮缺心眼的家伙给吵晕了!”

    “嘿嘿,嘿嘿,这不是,这不是怕大总管忘了咱们么?”周俊满脸堆笑,低声跟俞通海解释。“这些日子,光看着水师吃肉了。咱们这些陆上的弟兄,连口汤都喝不上。弟兄们一个个憋得嗷嗷直叫,我这要再不让他们吼两嗓子,怕是,怕是把他们憋出什么毛病来!”

    “我看你才憋出毛病来了呢!”俞通海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拆穿,“所以才故意到议事堂门口来唱歌,生怕大总管记不起你来!你等着,我去把你大哥找出来,让他亲手揭了你的皮!”

    “别,别,千万别,我改,我改还不行么?”宣节校尉周俊吓得满头是汗,一把拉住俞通海的绊甲丝绦,低声求肯。、他大哥名字叫周定,在第五军刚刚成军时,就做了辅兵旅的团长。随后又多次阵前立功,如今已经高升为第五军第四旅的战兵旅长。武职为致果校尉,再进一步就是副指挥使,前途不可限量。

    有自家哥哥在头上关照着,周俊于第五军的日子,也过得如鱼得水。只是关照归关照,对于自家弟弟,旅长周定的要求却比任何人都严格。无论是训练、指挥、执行任务能力,还是船上、步下远近功夫,平素无不要求其力争第一。稍有懈怠,就是拉进帐篷里头去,狠狠抽上一顿鞭子。

    所以周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有人在自家亲哥哥面前告自己的黑状。见俞通海跃跃欲试,赶紧扯住对方的胳膊,拜年话成车成车地往外倒,“俞哥,亲哥,你是我亲大哥还不行么。我,我刚才真的不知道大总管在议事。我,我求你了,等,等禁酒令结束,我,我去城中最好的酒楼里,请你喝个痛快!”

    “那还差不多。我记下了,如果你敢反悔的话,咱们老账新帐一并算!”俞通海原本也没想着拿周俊怎么着,听他说得恭顺,翘起下巴,得意洋洋地回应。

    “黑鱼,你又在作死不是?!”话音刚落,里边忽然传来一声怒叱。紧跟着,中兵参军长章溢大步流星走了出来,狠狠瞪着俞通海,厉声质问,“刚才是谁在大声喧哗,你这个值日官怎么当的。干不了,就赶紧言语一声,老子立刻让你们徐团长换人!”

    “是,是第五军的周营长,刚刚带着弟兄出去拉练回来,不知道里边在议事,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就,就唱了几嗓子!”俞通海很没义气地,将周俊给推了出去,同时低声补充,“属下已经制止过了,他,他自己也已经主动认了错。所以,所以属下就没向您汇报!”

    “胡闹!”章溢皱着眉头呵斥了一句,然后把眼睛转向周俊,“你是周定的弟弟,我记得你。跟我进来,你哥此刻就在里边。”

    “啊!”周俊立刻苦着脸咧嘴。但是他军衔远比章溢低,不敢不从。旋即迅速抱拳补了个礼,大声回应,“是!”

    “参军大人!”俞通海心里老大不落忍,赶紧出面帮忙求情。“他,他刚才的确不知道里边正在议事,属下,属下已经呵斥过他了。”

    “你也进去,把值日的臂章交给小肖!”章溢板着张死人脸,继续吩咐。“有正事,别拖拖拉拉,章某才没功夫找你们的麻烦!”

    “是!属下遵命!”俞通海心里的石头立刻落了地,挺直身体,抱拳施礼。随即,又想起坐在厢房中喝凉水的丁德兴,迅速扭头朝窗口看了看,压低声音通禀,“报告大人,刚才,刚才有个姓丁的,过来求见大总管。我看他态度还算恭顺,就让,就让他在那边候着了。如果大总管没空搭理他。。。。”

    “是丁德兴将军?”章溢的眉头又竖了起来,圈起手指头,狠狠在俞通海额头上敲了一记,“该死,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还不快去把他请出来!”

    “我,我不是,不是见大总管忙么?”俞通海揉了揉脑袋上的青包,满脸委屈地嘀咕。眼见着章溢又将手指往一起蜷,赶紧撒腿冲向待客的厢房,“丁将军,丁将军,我家章参军有请!”

    ‘看情形只是这个百夫长气量小,故意给老子吃瘪。淮安军的其他人,倒不似他一般骄横!’坐在厢房里的丁德兴,早就透过窗子,将外边的事情看了个清清楚楚。犹豫了一下,起身快步走出了门外,“有劳俞兄弟了!对面可是章大人,丁某在这里恭候多时!”

    “不敢,劳丁将军久等了!”章溢果然态度跟俞通海完全是两个模样,快步迎上前,以平级之礼抱拳相还,“刚才我家总管的确忙着处理军务,所以底下人不敢随便打扰。丁兄请随在下进去,我家总管若是知道丁兄过来,一定会倒履相迎!”

    “丁某不过是爪牙之辈,哪当得起朱总管如此客气!”丁德兴听了,心中的怒气散得更快,连忙大声自谦。

    “若无黄赵,先主岂能三分天下?姓陈的心胸狭窄,曲笔报仇,徒令后人耻笑耳。”章溢听了,又笑着摆手。“丁将军不要客气了。且随我进去。今晚之事,说不定正有用到将军的地方。”(注2)注1:背嵬,当年岳飞帐下的精锐。曾经在朱仙镇大败女真骑兵,杀得完颜宗弼(金兀术)落荒而逃。

    注2:爪牙之辈,三国志里头,陈寿对黄忠和赵云的评价。认为二人都是有勇无谋的悍将,仅能充任打手,不堪独当一面。后世则认为,陈寿是因为其父亲曾经被诸葛亮处置过,其师又是促使刘禅投降的谯周,所以在著述《三国志》时,故意抹黑蜀汉,推崇曹魏和司马氏。

第十八章 血祭 (下 二)

    第十八章血祭(下二)

    丁德兴即便再狂妄,也不敢把自己比作黄忠和赵云。听章溢为了推崇自己,居然连陈寿都给骂了个狗血喷头,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暖融融的滋味。多余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跟在对方身后,昂首挺胸往里走。

    待来到议事堂内,他才发现先前姓俞的家伙还真不是完全在敷衍他。不光第五军的正副指挥使在,其他各军的主将,如胡大海、徐达、刘子云等全都在场,包括淮扬系中稳稳位居第二把交椅的苏先生,此刻也跟众人坐于同一张椭圆形桌案旁,两眼通红,仿佛一头饥饿的猛兽般准备择人而噬。

    见到此景,丁德兴立刻知道自己没有列席的资格。主动停下脚步,冲着朱重九深施一礼,大声说道:“已故先平章帐下亲军统领丁德兴,奉遗命前来效力。不知道大总管正在升帐议事,贸然闯入,罪无可恕。且容末将暂且退在门外,稍后再主动回来领大总管责罚!”

    “启禀大总管,丁统领有要事求见。溢觉得他不是外人,就将他领了进来!鲁莽之处,还请大总管包涵!”章溢闻言大急,赶紧开口解释。

    “嗯?章参军这是什么话?”朱重九微微一愣,旋即从章溢急切地目光中,理解了对方的良苦用心。笑着追上前,从身后拉住丁德兴的手臂,“丁将军要到哪里去?既然已经来了,就赶紧找个地方坐下。接下来的事情,正要借助你黑丁的勇猛!”

    “末将,末将初来乍到,怎好,怎好。。。。。。。唉!既然大总管不嫌末将粗鄙,末将坐了便是。今后但凡有用得到末将的地方,绝不敢辞”丁德兴接连挣扎了几下,却没有朱重九力气大,只好半推半就地来到桌案旁,在下首位置空出来的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

    “你们两个也坐!”朱重九很随意地冲着俞通海和周俊两人挥了挥胳膊,转身回到上首的主帅位置。“陈参军,你把当下的形势大致再向他们三个介绍一遍。”

    最后一句话,却是冲着参军陈基吩咐的。后者立刻站起身,答应了一声“是!”。随即,大步流星走到墙上的舆图前,用木棍指着下方的位置说道,“据昨夜收到的紧急军报,董贼抟霄在海寇方国珍的协助下,避开了我淮安第一水师的防线,于通州西侧六十里处的老河口登岸。随即,攻下了泰兴。如今敌军正水陆并进朝泰州进发。吴永淳将军已经率领第四军的四个旅前去迎战。但敌众我寡,方国珍麾下的海贼又精通水战,形势非常紧急!”

    “轰!”丁德兴闻听,脑海里立刻像炸开了一枚炮弹般,头晕目眩。

    为了挡住脱脱麾下那三十万虎狼,淮安军的绝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北线,水师的战船也被抽调过半。此刻留守扬州路的,只有吴永淳所率领的第四军。而从扬州到海门,却有五座城市,四百余里的防线。吴永淳即便是三头六臂,也一样巧妇难做无米之炊。

    而一旦扬州失守,淮安军就要腹背受敌。粮草、军械供应,也全部被切断。想要摆脱困境,就只有一条路可选。放弃黄淮防线,火速回师南下。抢在脱脱做出正确反应之前,将董抟霄击溃。然后再回过头去迎战脱脱,期待老天爷降下新的奇迹。

    正惊得魂不守舍间,却又听陈基大声介绍,“按照我军先前做出的应急预案,一旦水上防线被董贼攻破。则水师第一舰队回缩扬州,与第四军一部死保江湾。第四军其他各部,则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放弃那些城池,以空间换时间。按照这种预案,万一泰州城下战事对我军不利,最迟半个月之后,吴指挥使所带领全部兵马将退保扬州城。以扬州和江湾新城两地互为犄角,与董抟霄做最后的周旋。”

    “嘶——!”不知不觉中,丁德兴就将自己的手掌放到了嘴巴上,一边咬,一边倒吸冷气。淮安军对此种恶劣局势早有准备,肯定比没准备强。但凭借扬州和江湾新城死守,却已经落了绝对下风。顶多能保证扬州城里的粮草辎重和江湾新城内的工坊不落到董贼手中,却再也无法沿着运河源源不断给北线输送物资。而一旦消息传开,对整个东路红巾军的士气之打击,也将非常致命。至少,让赵君用等人一下子就找到了足够的发难借口,在大敌当前之时,先挑起内部纷争。

    “所以,我军的应对方案是,以牙还牙。跟脱脱比谁下手快!抢在第四军退守扬州之前,主动破局,打乱脱脱的得意部署!”做了这么久的参军,陈基已经被磨砺的非常老练了。根本不受丁德兴这边噪音的干扰,顿了顿,继续大声介绍。

    ‘破局?’丁德兴听得好生惊诧,却不敢开口询问。瞪圆了一双大眼睛,四下请求赐教。

    以前在芝麻李帐下,他也参与过多次军议,但每次都是大伙都乱得像一锅粥般,从未如淮安军这边一样,秩序井然。

    好在大伙并没让他等多久,很快,朱重九就接过了会议的主导权。站起身,冲着刚刚跟他一起入内的周俊问道,“周营长,你们那个营里头,夜间不能视物的弟兄还剩多少?”

    “这。。。。”周俊被问得一愣,旋即长身而起,挺着胸脯汇报,“启禀大总管,第五军第三旅三团二营,这几个月一直按照上面的吩咐,给弟兄们吃鱼和野菜。雀蒙眼已经只剩下了五十三人。其他弟兄,走夜路不成任何问题!”(注1)“其他各营的情况也差不多!”第五军指挥使吴良谋的脸色,与营长周俊一样自豪。点点头,在旁边快速补充,“我军的一直侧重加强的就是火器和夜袭,每个营都定期会在夜间集合,外出训练。伙食也按照大总管的提议,以咸鱼和野菜为主。”

    “嘿嘿嘿。。。。”听了他的话,许多将领都会心而笑。

    每个军都有自己的绝活,擅于夜战,的确是第五军的一大专长。谁让这个军的指挥使是凭夜钻排水沟而成名的呢,老本行不能丢不是?但伙食增加大量野菜和咸鱼,就不是第五军一家的特色了。自打去年接受了扬州城那六十万饥民时起,淮安军为了节约粮食,内部就形成了吃海鱼和野菜的传统。如今又时值夏末秋初,如果不先把海鱼从岸边就地腌好了再送过来,难道弟兄们还天天吃臭鱼不成?

    “我们第五军,吃,吃咸鱼比较多。是存着替弟兄们治疗眼疾的目的去吃,而不是单纯的为了节约军粮!”第五军长史逯德山被笑得好生尴尬,主动出言替吴良谋解围。

    “呵呵呵。。。。”其他几个指挥使又纷纷轻笑着摇头,都觉得吴良谋和逯德山两个吹起牛来没边没沿儿。但笑过之后,议事堂中的紧张气氛,立刻就减轻了许多。

    “俞通海,你以前就生在胶西是不是?对那边地形是否还熟悉?”轻轻将手向下压了压,朱重九迅速将话头带回正题。

    “末将,末将的确生在胶西。家父,家父做过胶州水军万户所的达鲁花赤。后来,后来惹了皇帝,才被人削了职位,跑到巢湖那边当水匪。”俞通海红着脸站起来,低声解释。

    他本是草原上玉里伯牙吾氏后裔,祖父做过武平郡王,是地道的蒙古贵胄。谁料到了他父亲这代,却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成了燕帖木儿的余党,先被贬到了山东道的胶州管名存实亡的水师,几年后又被继续深究,剥夺了姓氏,贬往洪泽湖旁边做编户。一家人受尽了地方官府的折辱。

    所以在朱重九打下淮安之后,俞通海父子干脆把心一横,直接投了红巾。不久后就又因为武艺过人,双双被选入了近卫团,担任了营长和连长之职。

    这番履历,包括身为蒙古人却成了下等奴隶的遭遇,俞家父子一直视为奇耻大辱。所以很少在人面前提及。今天突然被朱重九主动给问了出来,顿时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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