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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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本余孽-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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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由又对来者产生了一种滔滔如江水般绵远不绝的敬佩感来。

    能让老狐狸这般人物如此手足无措,仅仅是淡淡的一句话,这淡淡二字,此人应用的炉火纯青啊。

    这汴州弹丸之地,果然藏龙卧虎。

    细细打量,赫,还真是膀大腰圆好大一个和尚。

    身形高壮,面盘方圆,光秃秃一脑壳锃光瓦亮,一身直裰打着半拉补丁,却难掩其虎目豹睛煞气腾腾,一挂硕大的佛珠挂在他粗壮肉圆的脖子上由细到粗,最大一颗足有婴儿拳头般大小。

    唔,这位从头到脚圆润圆的如此有气势的和尚,我还是头回见着。

    再瞧瞧令狐二父子,俱是一脸熟悉又敬畏的模样,我不由好奇,腰细窈窕的俩个文人怎么会和一位如此圆咕隆冬的大和尚认得的?

    此反差,颇有些大。

    我在打量对方,对方似乎也在打量我,目光一触,对方那海大一双眼,墨黑如夜,熠熠发光,冲着我点了点头。

    我莫名觉得甚是熟络,不由自主也朝他点了点头。

    这一来一去点头之后,令狐父子却不约而同陷入沉默,一时间没人开口。

    门口又冒出个头来,王氏朝里头张望了下,瞧见我,喜上眉梢走了进来,热情的挽起我的手:“媳妇啊,这俩父子的业火没烧着你吧!”

    哦?我愣了愣瞧着笑得非常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她道:“那就好那就好,走走走,让这爷俩继续干,咱们女人家就不做这池鱼了,走吧,咱娘俩好好聊聊去!”

    不由分说拖着我就走。

    “娘!”令狐彦唤了一声,老夫人回头瞪了他一眼:“怎么,怕我吃了你媳妇不成?搞定你家老子再说吧你!不然,我这金孙子可就没着落了!”

    一边冲着我的肚子笑眯眯乐呵呵像个弥勒佛一样瞄了瞄。

    瞄的我万分心颤。

    假冒伪劣这种事,做不得,尤其是面对一个敢拿绣花鞋砸当朝宰相脑门的夫人。

    我甚担心我的脑门。

    只不过相对于我在担心,老夫人却是一脸慈祥,也不顾我频频回头求助的目光,大力将我从屋子里扯了出去,一边神秘兮兮凑近我耳朵安抚我:“乖媳妇,有非一大师在,这爷俩干不起来,莫担心你相公,这小子滑头着呢,吃不了亏的!”

    说罢又暧昧的笑了笑:“媳妇对我家那只小狐狸可真是上心啊,好好好,真好!”

    真好个毛!我其实一点也不担心他俩掐架好不好?我担心我自己的脑门啊……夫人您要不要那么大手劲哟喂!

    事实上,王氏并不可怕,应该说,她相当的热情。

    对于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媳妇以及肚子里的假娃表现出令我抓狂的热情。

    我在令狐彦家过上了比在皇宫更颓废的养猪生活。

    比起宇文岚对我饮食上的苛刻,王氏则是变着法的好肉好菜供,外带天天鸡汤鱼汤神马汤的三餐之外不定时上,吃得我十天之内,小肚子倒还真有了些“显怀”。

    指不定再过几日,某人瞧见了就得嗤笑,我还真脑满肠肥了!

    某人,大好光阴为何我又想起某人?

    真正是太**的日子容易滋生邪念。

    我的邪念就是我半生的孽债宇文岚吧。

    今日艳阳高照,我刚吃了个肚圆溜溜的午饭,坐在院子的躺椅上晒着日头,迷瞪着眼,越发逍遥。

    唉,这日子,比宫里头养猪的环境确实好多了啊。

    “来来来,把这碗鱼汤喝了!”王氏热情的追过来又递过来一碗汤,如今我这汤汤水水每日也够管饱。

    我瞧着那浓郁的奶白色鱼汤有些痛苦,不由道:“夫人,我这实在没个地了,能不喝嘛?”

    王氏严肃认真的道:“不行,为了我老婆子的金孙子,媳妇啊,你也得委屈委屈喝了啊,乖,喝了再睡!”

    我嘞了个去的我哪来金孙子哟!

    万般无奈的接过鱼汤,小口撮着,一旁王氏喜气洋洋道:“嗯,多喝点,到了日子下奶也就顺利些了!”

    我噗出一道数尺远的鱼汤,哗啦啦洒向不远处正好走过来的一个膀大腰圆的身躯。

    “阿弥陀佛,洒家算准了今日有甘霖沐泽,多谢施主布施!”

    我发觉这个非一和尚挺是神奇,在令狐家也是非常奇特,上下对这位甚是尊重,听说是一位修行中的大师,乃是令狐达的至交。

    令狐彦似乎也非常敬重他。

    王氏虽不懂禅道,但是因着也信佛,对于这个豪爽的大和尚亦很是亲切。

    我左看右看没瞧出来,一个把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作为宗旨的游方和尚,哪一点,令一头老狐狸如此看重,以至于如今令狐达乡间野游,躬耕农田的隐逸生活里,总是和这个大和尚形影不离。

    非一和尚不挂单在这里的哪个庙宇,直接就挂单在令狐家,令狐家吃肉喝酒也从来不亏待这个和尚。

    每日这和尚除了吃酒喝肉外,大半时间不是陪着令狐达下棋,就是与令狐彦论道,我对此不甚感兴趣,不过倒也常见着此人。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令狐家人影响,这个人瞧着粗鲁蛮横,不像是个出家人,我却有种熟悉之感。

    此人倒也风趣。

    我这一口鱼汤喷过去,王氏不由哎呀一声:“大师傅没事吧,这父子俩今儿个也不知做什么去了不在家,您先坐坐,我让人去给你拿件换洗衣裳。”

    非一稽首:“有劳!”

    撩袍坐定,瞧着王氏离开,留了我与他,不由有些尴尬。

    我这个人虽然如今不怎么讲究,奈何喷人家一脸倒也有些过意不去,坐直了身子矜持半晌,客客气气道:“大师傅刚才失礼了!”

    “无妨无妨,不过应了谶罢了。”非一罢罢手,瞄了眼我手里的鱼汤:“此汤乃洒家晌午与老翁去河塘新鲜捞来的,可还鲜嫩?”

    我瞧着非一目光灼灼的盯着我手中那碗鱼汤,一脸热情的模样,下意识点了点头:“哦,不错,鲜美的很,大师要不要尝尝?”

    天可怜见,我不过随口客气一下,那非一却露出一脸欣喜,爽快的点头:“那敢情好,洒家正渴着呢!”

    说罢毫不客气的从我这取过手里的鱼汤碗,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我半张着嘴,嗫喏半晌,瞧他一脸餍足,不由脱口道:“大师也要下奶?”

    说实话,我瞧这位果然狂禅,荤腥不忌,纯是开口调侃罢了。

    但听得噗的一声,面上一凉,一股子鲜香浓郁的汤汁堪堪朝着我面门扑来。

    “阿弥陀佛,礼尚往来,此乃甘霖雨露,施主莫怪!”

    我淡定的抹了把脸,拿衣袖擦了擦滴水的下巴,瞧着对面一本正经的脸抽了抽嘴角:“好甘霖,大师口吐莲花,历练甘霖,不知道可否请教一二?”

    非一稽首:“施主可是要问外头的事?”

    聪明人做聪明事,一点即透是件幸福的事。

    我点头:“大师可知道如今外头情形如何?”

    “略知一二。”

    我大喜,我如今被困在令狐家,虽然吃住无忧,可是王氏待我若金贵易碎的物件,这不能做,那不能行,问起外头事,她皆言妇道人家何必费这些心思,有什么大事,男人顶着,万事都无金孙子重要。

    问令狐彦,这小子不是忙,就是敷衍,如今我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

    于是我忙问:“大师请讲。”

    非一略略一沉吟,道:“东头王二麻子家老大添了丁总算是生了个大胖儿子准备下月十八大办一会酒席,西头赵顺子家俩儿子为分家时一只锅铲不够分刚闹上了里正家,下里村的老王头把邻居罗三告上了县衙听说是一只下蛋的母鸡跑他屋里下了两只蛋被罗三吃了可是他死不承认……”

    “得得得得得!”我忙制止非一滔滔不绝的回答,道:“大师,我不是要这等鸡毛蒜皮的事,我要知道些大事。”

    “大事?”非一状似认真的想了想,道:“大事倒也有几样!”他瞥了眼我精神一振的模样,慢条斯理道:“北州齐虎堂和十三堂把子在春风楼为花魁娘子争风吃醋打了一架据说一个断了条胳膊一个没了个耳朵可惜了这俩小白脸,南苑府出了个采花大盗专采那年岁上了三十的老花,嗯,容洒家想想,还有啥?”

    我脸皮抖了抖,道:“大师,您还有旁的消息么?”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施主还要知道什么?”

    我有气无力问道:“可有朝廷方面得?”

    “朝廷?北原今年雪灾,西北路军抽调一万北上助地方官府维持治安。”非一道。

    我等了等,半晌没见他继续,问:“就这条?”

    非一点头。

    我甚为不满:“大师,你连人家鸡窝里下了几只蛋,五百里外人争风吃醋的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怎么朝廷的事,就这么简单?”

    非一道:“阿弥陀佛,普通人家家长理短,自然琐碎复杂,朝廷乃天下至表,若能简单,岂非善莫大焉?”

    我愣了愣,沉吟半晌,抬头看了看这膀大腰圆的大和尚:“大师傅你的意思,莫不是如今天下已然太平?”

    “呵呵,自大魏建朝以来,一惯太平无事,施主不知道么?”

    我默然。

    三州激变果然不过是延和五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有宇文岚在,这个祸乱天下,怕是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波?

    没有什么事,这个和尚说的对,那便是最好的消息。

    看来,文玉应该没事。

    也是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赶着时间放在存稿箱里,时间紧凑,暂时不回复和送积分哈,回来我补。

    那啥,几个没名字没内容的评是咋回事涅?我要删除么?我还真怕又扯上什么刷分嫌疑,这些是一个地址的么?抓狂,删不掉!


妾本余孽 正文 杀人心,断情意



    宇文岚处理完手头的事,怕是很快就会记起我。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大师稍坐,您这个甘霖,容我进屋参详参详!”站起身来扭头要走。

    “施主,”非一在我身后突然喊了声,我扭头看去,午后的艳阳拂染一缕璀璨斑斓的色泽,在大和尚胖大的身躯四周绵延起伏,若金光万丈。

    他冲着我合十稽首:“禅心本性,无心则无戒,无戒则无心,万事万物,何求一味?”

    我略略迟疑了下,问道:“大师此言何意?”

    非一移动了下他胖大的身躯,由着一缕光,从他滚圆的脑袋边掠过,将他的面容浮现在一抹锦瑟中。

    那一双深邃睿智又带着杀气腾腾的眼里,此刻却有一番江海波澜:“若能无心于万物,则罗欲不为淫,福淫祸善不为盗,滥误疑混不为杀,先后违天不为妄,惛荒颠倒不为醉,是谓无心,施主有心入禅,何须万里求佛?”

    我愣了许久,想来倒是错认了这位大师傅不是个混吃混喝的人,这番高深的论述,我愣是半知半解。

    “大师傅,你这是在和我说佛?”

    “然也,不然呢?”非一面色如常,隐晦莫深。

    我深有感触的道:“原来大师确实在修佛呀,我还当你这是在混吃混喝呢!”

    非一突然哈哈一笑,那笑声仿佛声振寰宇一般惊起一院子的树木无风自动:“吃喝拉撒乃为人之本末,出家人跳得出五常,离不了五谷,混吃混喝亦是一番修行,施主觉得呢?”

    我亦呵呵一笑,道:“大师,您刚才所言的意思,难不成就是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怪不得大师生冷不忌。”

    非一继续大笑:“施主明心见性的很,委实就是这个意思,正所谓,杀人放火不外如斯,我等见佛杀佛,见祖杀祖,见罗汉杀罗汉又有何不可?”

    我惊悚道:“大师傅好大的杀心!”

    非一一拍身旁偌大一棵树干,扫得树顶飒飒作响,落下一地凄黄:“平生一片杀人心,但求不修善果缘,施主若是内心有杀气,何不痛痛快快放达出来,何苦作践于己?”

    我闻言苦笑:“放出来便可以安心了么?杀了如何,不杀又如何?去得人挽不回,死得人也活不回,我这个人活着亦是多余,此间万事,还有什么值得杀?”

    非一沉声道:“那施主就更该杀伐决绝,以断退路,世间三千烦恼断的干净,也好脱了这身皮囊,洗清此生恶业,难不成还想带着什么念想去遁入空门?岂非拖泥带水弄虚作假?”

    我一皱眉,此人说话,越发不客气,心中不知为何激起一阵恼怒:“谁说拖泥带水,谁说弄虚作假,你这个大和尚说话怎么这么无礼,我的事,关你屁事?”

    非一神情凝重如常,嘴角却是一弯,露出几分嘲弄:“当断不断,不是拖泥带水?洒家不过说个杀字,你却面露不忍,可见心中仍存顾念,日后遁入空门,难保不日日思念,这种虚情假意的作秀,洒家最是不屑!”

    我大怒:“你凭什么这么说,奇怪了,你个和尚却把个杀字时时刻刻挂在嘴边算什么意思?”

    非一冷冷一笑:“不过是提醒施主,万里求佛不如立地成佛!”

    “立地成佛不该放下屠刀么?”

    “杀一切可杀之人,灭一切该灭之缘,屠刀放与不放,皆在心,施主不肯放下心中屠刀,却不肯舞动手中屠刀,入了佛又何意义?”

    “谁说我心中有刀?”

    “你心中无刀么?”

    “……”

    “胸中有恶,天下万物为恶,入不入佛,你也成不了佛缘。”

    “我想杀如何,杀得了吗?那高高在上离我十万八千里,天下为他驱使,我一个区区女子,杀得了么!”我突然勃然发作,吼道。

    “我想杀,杀不得,想恨,恨不了,你说我该怎么办!你说,你说啊!”我大吼,在这寂静的院子里,突然间失控的倾泻着。

    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我恨这天下为何只给我一个区区弱柳之身,我恨天下纲常在他的手里我连撼动他一点点根基都不可能,他至今依然高高在上,我连他的毫毛都动不了!

    我恨我曾经那么掏心掏肺去爱,我更恨,直到今天,我还是在心中,为曾经的过去眷恋,为我爱过他的心发疼。

    我抛不去我的爱,忘不了我的恨,午夜梦回爱恨交织,我觉得真的要疯了。

    茕茕孑立于荒芜中徘徊,我孑然一身,终究孤独。

    谁又能了解我的痛,我的爱,只在这历史中皆成一声轻叹,一纸一墨,一彤史上一行字罢了。

    一把扯开我的发髻,恨声道:“杀不到,求不得,离不去,大师,你干脆,帮我把这发绞了,让我立地成佛吧!”

    “住手!裴如意,你那么想杀朕,朕就在这,杀了朕你再走,成佛成道,随你!”一声断喝如同惊雷,平地乍起。

    “阿弥陀佛!”佛号如亘古浑厚,同声而起。

    我愕然瞧向非一身后,不知何时,一群人无声的出现在了院子里。

    为首长身玉立,孑然于天地昂首,非一高大威悍的身躯挡不住他捭阖纵横的俾睨之气,一双水墨丹青的眼,却直勾勾死死盯着我,眼中盘旋着绝望,悲凉,凄楚和死灰一般的漠然。

    他的身后,一左一右,令狐达与常麟,神情黯然惊悚,惊惶不安。

    我在一声掷地有声的佛号之后乍然猛醒,突然指着宇文岚哈哈一笑:“陛下,陛下是来抓我这个朝廷钦犯的么?这一回,又要罪人如何赎罪?”

    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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