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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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本余孽-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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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才吹了会儿小冷风,崔公亮不知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瞧着我一脸痛惜,还有一脸我不知趣的表情:“公主,陛下和您好不容易团聚,您何必和他闹脾气呢?”

    我惊悚着表情瞧着他:“公公,反了吧,怎么是我和他闹脾气,我都不知道他老人家别扭啥!况且我如今哪敢和他闹脾气哟。”后头指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崔公亮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公主,地上寒气重,要不您到老奴那儿去,等陛下气消了自然会招呼您,一会瞧着了又得心痛!”

    我嘿嘿一笑:“别介,你都知道他在发火,万一让他知道你包庇我,回头你吃不了兜着走!”

    崔公亮瞧着我半晌摇了摇头,喃喃道:“陛下与公主,都是要强过了,吃苦的还是自己,唉!”

    摇着头去拿了个垫子来垫在我身下:“好歹别冻着,您身子弱,受不得寒气的!”

    我凝视面前弓着身子替我整理垫褥的老人,两鬓斑白的皱褶近在咫尺,照着头顶的凉月略见着几分苍老,这老人服侍过我的祖父,我的父皇,如今,又是宇文岚。

    我记忆里,这个老人几乎和我的父皇一样,看着我长大,他疼我就像我的另一父亲,他手把手抱过我教过我,如今瞧着他,我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岁月。

    小时候觉着这人老的令人烦闷,大了又觉得他挺闹嫌,若是父皇不在,他这般唠叨势必引我一顿不耐烦的呵斥,如今瞧着不知为何却又泛起几分亲切来。

    我不由的脱口道:“崔老阄,你还记得父皇么?”

    崔公亮家排行老九,因着孩子多才被卖进了宫,父皇当年知道他家的事情便喜欢喊他崔老九,我那时候小,口齿不清却要跟着学,于是老九成了老阄外带吐一个鱼泡泡,父皇听着大笑,干脆也跟着喊,本是有些个不敬的,然则今儿个这一叫,恍若隔世,崔公亮身子一顿,接着便哽咽了起来。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胳膊老泪纵横:“公主,老奴,老奴对不起您,对不起先皇啊!”

    我被他这一嚎,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这老家伙是糊涂了么,这大魏朝的皇帝寝宫前头居然敢哭前朝皇帝,这不是找死么?

    我哎哟了一声伸手捂住他的嘴,嘘了一声:“公公,您老悠着些,别给人听去了了要了您的命去!”这宫里,从来不缺落井下石的人,位高权重是好事,可是也容易遭嫉妒,崔公亮这么不遮掩不是找死么?

    崔公亮低下头,虽然说声音轻了些,却依然说话不怎么利索:“老奴这条命,死不足惜,公主您不必,不必替老奴担心,不过老奴虽然愧对先皇,可是这一回,定不负先皇嘱托,公主您放心,老奴在一日,这里没人能再动您一根手指头!”

    我听着这斩钉截铁的话,有些个反应不过来:“父皇和您说过什么了?”

    崔公亮抬头瞧了我一眼,拭去未干的泪痕:“公主,先皇这辈子最在意莫过于殿下您了,您过得好便是他的指望,您如今回来了便只需记着,以前怎么过,如今还怎么过,天塌了,自有老奴和陛下给您顶着,您休要再难过,那些个不快的日子,忘了他吧!”

    父皇,是啊,父皇在世人眼中,乃是地道的昏君,暴君,好大喜功,征伐劫掠,不修民生,大魏给父皇上的谥号曰炀,谥法有云:好内远礼曰炀。去礼远众曰炀,可以想见,父皇这一生的评价,就值这一个炀字。

    可是再怎么远离礼法大众,在我眼里,他却从来都是一个好父亲,他不能称之为好丈夫,后宫百千嫔妃,从来在他眼里不过三五日的新鲜,可是我知道,每一年我母后的祭日,他都会带着我远避宫人耳目,在母后的画像前焚香敬酒,一坐无言。

    那个时候,父皇英俊的脸庞会拢着烟雨朦胧的味道,再不复宫里那浮华风流的模样,一双狭长的凤眸中,满满都是浓郁的惆怅。

    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常常会想,我那从未见过面的母后该是幸福的,因为我从没在任何别的女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父皇,糅合着太多表情,太过沉重。

    可是不论我问谁,没有人能够说得出我母后章慧皇后的模样,生平,喜好,以及故事。

    他们都说父皇的女人太多,就是他的皇后,都已近论过了三四个,对于那一个只在皇家玉牒里书着名字的人,大概没什么人能够记得她的什么故事。

    可是我想,母后在父皇心里是不同的,所以在父皇的儿女里,我也是不同的。

    所以,这么些年来我看到了,听到了,经历了我从未在深宫里明白的事情真相,父皇真的将这个江山败坏的千仓百孔,那些愤怒,让人疯狂到可怕的地步,所以我亦明白,父皇将我保护的太好了,他铸造起来的美好庭院,遮蔽了我的视野,也遮蔽了我的心。

    可是,可是我明白了许多事,却还是没法子释怀,释怀宇文岚的残忍,释怀曾经的爱人对我的伤害。

    所以我摇了下头,拢住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我的天,早就塌了,过去的日子,怎么可能重新来过?”

    我觉得我有些困了,迷迷糊糊的东倒西歪像个不倒翁,身边有人拍我:“公主,去里头睡吧,仔细着了凉!”

    里头?不,我摇头,固执的不愿意起身,因为里头有一头洪水猛兽,我避之不及。

    沉沉而昏昏,我觉得整个人都仿佛飘摇了起来,仿佛听见自己在喃喃嘟囔:“为什么要杀他呢,他是暴君,他再坏,可是他是我的父皇,是我的爹啊,求求你,放过他吧……”

    我在泣求谁?谁又回答了我?

    深深叹息传来,穿越亘古浓重的深邃,将厚重的暖意覆盖在冰凉的世界里,令我无比的温暖。

    又是谁,在遥远的深邃处,凝重的叹息?

    老实说,睡觉这是门技术活,睡得不好容易鬼压身。

    我醒来的时候紫宸殿外阳光普照,洞开的大门前我这么孤零零又突兀的睡着,而且非常四仰八叉形象猥琐,不过貌似所有在我身边无声无息飘过的宫女太监侍卫再一次表现出良好的心理素质目不斜视的绕过我,打扫的打扫,抹桌子的抹桌子,优雅而完美的保持离我一寸距离范围。

    尤其对于我不怎么雅观的睡姿和口角晶亮的某种物质表示了整齐的漠视。

    但是我依然感受到心灵深处沉重的压力,所以才会鬼压身么?

    我茫然的睁着眼看着又一个宫女飘过,然后瞄了我一眼,欣喜着道:“娘娘您醒了?”

    我好半天才从鬼压身的沉重中彻底清醒,瞧清楚眼前不正是念兹么?

    “奴婢伺候您更衣吧!”念兹在我面前蹲下,面容淡定的伸手来扶我。

    我撑着腰酸背痛的身子艰难的爬起来,身上一松,这才意识到自己虽然睡在地板砖上,身上却盖着样东西。

    眼睛被上头明晃晃的颜色和张牙舞爪的龙刺了下,不由定睛一瞧。

    貌似这玩意是某位天子的袍子?

    十二章纹黼黻金线锦绣,恣意铺陈开来裹在我身上,貌似某只龙爪还被我屁股压着,龙脑袋,嗯,在我脚底板下……

    无怪乎我被鬼压身,龙袍被我这般糟践,得亏是在这紫宸殿里。

    我心惊胆战的将那只龙爪慢悠悠摸出来,迅速挪开我的脚丫子顺道将上头几不可见的灰尘蹭了蹭,颤颠颠瞧了眼身旁的念兹,此女貌似没看到?

    但听她道:“陛下临走吩咐了,您要是起了就先用早膳,崔公公让御膳房熬了姜汤,您用了膳莫忘了喝一碗。”

    “崔公公呢?”

    “他陪着陛下上朝去了!”

    哦,我有口无心应了,扶着念兹的手爬起来,但见念兹顺手将我身上的大裘衮龙袍小心翼翼收起来递给迎面过来的宫女:“去让尚衣收着,一会陛下要去祭祀皇地袛用着呢!”

    我瞧着那黼黻领口一坨明晃晃的东西,心虚的别过头,宇文岚,要您围着我的口水真是委屈您了,嗷!

    昨儿个那般刺激了宇文岚,我没想到今日瞧着,他似乎并没有要将我直接拖出去砍了的意思,虽然,睡了一夜地砖身子骨不咋地,但是看念兹等一众宫人依然一副恭敬伺候的模样,我便心里头打鼓。

    我原本想着和宇文岚死磕上一回彻底断了他的念想,也断了我的,虽然我怕,他利用梅寅玉来压制我,可是如果我真不愿意合作,我想他不至于和一个老人过不去。

    这点气度我还是信他有的。

    可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鼓作气再而衰,早上不仅不见宇文岚拿我如何,还继续被人怎么伺候着,吼,我那才燃烧起来的火苗又一次无情的被这种不对抗给镇压了下去。

    一夜凉风吹走了我的骨气,这时候再回想昨晚上的事,不由心惊肉跳了起来,宇文岚会拿我如何呢?

    我忐忑的吃了碗粥,进了块糕点,便失去了前日的好胃口,瞧着我与前日大相径庭的胃口,念兹关怀备至的问:“娘娘怎么不多进些,公公说您昨晚没进食,应该饿了啊?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我摇头,这娃是不会懂我现在复杂的心情的。

    念兹又道:“陛下说,如果您没什么不适,那便就等几位六尚宫人来给您量体,您看可否传召?”

    “啊,什么,量体干嘛?”我一头雾水。

    念兹道:“为了册封大典裁衣啊!今日陛下去祭祀皇地袛,会祭告太祖并为准备下个月的大典呢!”

    噗,我一个趔趄差点将口中的奶喷出来,宇文岚,你丫来真格的啊!

 胖竹马,瘦内相

    宇文岚再回紫宸殿是隔了很多天以后了,据说这几日他很忙,忙的连寝宫都不回,直接在外廷宣政殿内歇息上朝。

    这一段漫长的时间我都在惶惶然中度过。

    深深思考了一个问题很久。

    宇文岚难道铁了心要我坐这个中宫之位上么?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虽然拿我对付人不费他什么本钱,哦,对了,费了三千两黄金,这事已经从我坑苦的被他老人家辛勤耕耘了几日应该是收回些本钱了吧?

    他母亲的我算是深刻体会了一把做妓的不容易,尤其是这位恩客还是个禽…兽级别的。

    我这老胳膊老腿哟,唉,不说了不说了,说了一把辛酸泪,回到正题上来继续琢磨,我依然闹不明白五年了,这大魏王朝的宫城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所有我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变了摸样呢?

    如今我瞅着,宇文岚与殷傲霜这当年瞧着那么顺眼的一对,如今也不是很和谐,甚至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我不否认我挺高兴看到这一点,不过么,要我再一次插入他俩中间,我可是没那份兴趣。

    可是我不想并不代表着可以不做,宇文岚强势作风从来都不允许别人的拒绝,昨晚上我都豁出去和他你死我活了,可是如今看来,似乎没有办法改变他的主意。

    我纠结来纠结去,纠结了半天,依然没能够纠结出解决的办法,浑浑噩噩间,那尚服和尚功两位女官带着司宝司衣司饰及司制,司珍司彩众位女官围着我忙碌了一上午,扯着我像个提线木偶似的量了半晌,絮絮列出一干长长的单册,那一旁宝匣中琳琅满目的金玉翡翠宝钿革带晃得我眼晕。

    阿弥陀佛五年没见着带金带银的物件如今咋一瞧这一堆,不是美滋滋,是心惊肉跳之感。

    三千两黄金我差点被拆解入腹,这么一大家伙事,我得赔上几条命?

    我越发唏嘘,女官们非常善解人意的任由我神游,只是拿那精细犀利的眼上下将我一剐,便决定下来,进程顺利的都无需发出声响,最多的只是:“娘娘,请抬手!”

    “娘娘,请抬头!”

    “娘娘,请再抬一次手臂!”

    “娘娘,请站直一些!”

    “娘娘,请收腹!”

    “娘娘,请提臀!”

    “娘娘,哈欠打完了请将下巴缩一缩!”

    最终,我在被皇帝陛下贬在青砖地面上吹了一夜小冷风后又被这群尚宫将全身筋骨抖擞了一遍,才完成了量体定尺寸的工程,众女官退下去,念兹又坚定的盯着我喝了碗苦哈哈的药汁,这才将膳食摆放了上来。

    我瞧着一桌子我爱吃的菜,一腔热泪饱含而下,可算是看到吃的了,我决定还是化纠结为食欲,美美饱餐一顿再说。

    我捧着酱鸭腿啃得不亦说乎,念兹小跑进来道:“娘娘,外头内相令狐大人求见,您见不见?”

    我鼓着腮帮子问:“他来有何事?陛下不在这啊?”

    “令狐大人说是来见您的!”

    我扔开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拍了拍手:“有请!”

    令狐彦慢条斯理从外头踏进来,我举着勺子朝他挥了挥:“大人来的正好,要不要一块用膳?”

    白衣落落的令狐彦脚步略是一顿,眯着眼扫了过来,一撩袍子朝着我毕恭毕敬跪下行礼:“臣令狐彦见过娘娘千岁!”

    我盯着那黑漆漆脑门上青绥金边的进贤冠上的三梁看了眼,“令狐大人客气了,这礼大了,起来吧,我可当不起啊!”

    令狐彦仰起头,将那张如今瞧着再没有原先一丁点圆溜溜弧线痕迹的姣好一张白脸平整的展露,上头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珠子仔仔细细将我瞧了个遍,这才慢悠悠起身,平淡道:“娘娘如今乃是皇后,臣理当如此。”

    我呵呵一笑:“令狐大人,前几日你可没那么客气啊!”我可没忘记,当时令狐彦那句小鳖的称呼以及他加注在我身上的算计,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我是谁了吧,耍我耍得挺不客气嘛。

    令狐彦眯起那双狐狸眼,并没有因为我的嘲讽而有所愧色:“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娘娘身份不同了,自然就要有所不同的。”

    听听,意思他丝毫不为前日的事感觉愧疚。

    我学着他那模样歪头眯起眼来:“令狐彦,我这人睚眦必报你忘了么?不怕我秋后算账?”

    我与令狐彦也算是青梅竹马的两个,他的父亲令狐达是我父皇的老臣,官至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位极人臣,算得上是大梁的支柱老臣,父皇在的时候提起他,总是以老狐狸称之,而这条老狐狸也没有辜负父皇的评价,当年神武之变后三日,令狐达在涿州拥立宗室涿州王裴英青称帝,打着剿灭乱党还复江山的旗号将漳河以北的大片势力拢归了旗下。

    只不过令狐彦却站在了宇文岚这一边,当涿州王兵马下漳河南渡,与宇文岚的军队对峙在河南道灵州府虎啸关前时,令狐达突然阵前反水,裴英青以及所有裴氏宗族全都被宇文岚不费吹灰之力一网打尽,虎啸关一役,大梁裴氏几乎无一漏网,再无能力与宇文岚的大魏对抗。

    虽然这一战后令狐达并没有接受宇文岚的任何懋赏而是挂印归乡,不过令狐彦却成了宇文岚新朝中心股肱,把持着大魏最高的决策。

    这父子,不愧父皇口中一对狐狸父子,皇朝更替是全然影响不到他们的。

    只是当初,我与令狐彦见面却从没看出来过,一个比我大了一岁而已胖的跟个皮球似的只会流鼻涕跑两步滚三滚的小子如今能够执掌朝纲。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

    我犹记得头一回见着令狐彦是在父皇在宫中最豪华的宴会厅麒麟阁中举办中秋佳宴的时候,我六岁,令狐彦七岁,我坐在父皇身边,看着令狐达领着圆咕隆冬的令狐彦上来朝贺,跪拜的时候令狐彦咕咚一下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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