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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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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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芈茵的表情,既然连芈月芈姝都已经看了出来,女师老于世故,又如何看不出来。芈茵素来好胜,高唐台诸女间的纷争,十有五六都是她挑起来的,这女师早已对她不喜,见她如此更是厌恶,往日积压了许久的话便有些不吐不快了。

    女师便道:“九公主的不及,是在用心不够。七公主的不及,却在于用心太过。”

    芈茵不防她这一说,顿时恼了:“女师此言差矣,对课业上多加用心,难道反而错了不成?”

    女师肃然挺身,敛袖一礼,道:“公主勿怪,臣既为女师,有些礼法上的事,当须与诸公主、贵人们讲述一二。”

    诸人见女师郑重,也不禁敛袖还礼,齐道:“请女师教诲。”

    女师当下道:“诸位贵人皆是天生尊贵,生而在锦绣堆中,自幼便得甘旨相奉。及长,便有俸禄采邑,部属奴婢。既不似奴婢之辈劳碌奔波,又不若士子要上阵杀敌,或立于朝纲,何以还要延请女师,学习才艺?”

    众人皆看向芈姝,显是等她回答。

    芈姝微微一笑,开口道:“我等既受甘旨之奉,言行举止当为世人表率,习文学艺,乃是为了自身学识教养衬得起这尊贵的身份。”

    女师便点头道:“八公主说得极是。贵人们学习琴棋书画、礼乐骑射乃至于女红厨艺当家理政,是为了陶冶情操、增广见识,不至于五谷不分、四体不勤、雅俗不辨、遇事不知。原意在于广。而不在于精。若论厨艺,吾不如庖丁;若论女红。吾不如缝人;若论歌舞,更是怎么也精不过那些坊市的歌女舞伎。但是学了这些。吾可以鉴赏、可以评点,偶有展露才艺,那也是锦上添花,增加趣味。”她说到这里,转向芈茵,芈茵还自不解,芈月心中已经是暗道一声糟糕,果然见女师道:“少司命舞,原是为王女祭祀而作。以高贵的血统,来召唤神祗的隆临,是何等神圣之事。行祭者当有立于天地之间,我独一人的气势。”说着又是长叹一声道:“可是七公主的举止,却去学了那些宴前舞姬的技巧,岂不是舍本逐末,买椟还珠。须知郑声卫乐,原也不是君子所好。”

    芈茵听得“郑声卫乐”四字,脸上如同打了一耳光似的火辣辣地起来。她一向要强。如何受得了这样的话,欲辨无辞,欲怒又有芈姝身份压在那儿。她站起身来嘴唇颤动几下,一扭身。竟是捂脸哭着便跑走了。

    景氏、昭氏等宗女见状,对望几眼,便有一些骚动不安起来。女师却巍然不动。似不曾看到芈茵跑走一般,却对着余下的人道:“贵人们可见过宗庙中的欹器?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学习课业。亦当如此,不可偏好、不可荒疏。请贵人们记之。”

    说罢,便俯身深深一礼。

    芈姝等诸女也忙俯身还礼,道:“谨遵女师之教。”

    这一课便结束了,诸女走出学殿,这一口气才松了,刚才大伙儿吓得不敢说话,此时便交头接耳说个不停。

    屈氏便拉了芈月一把道:“九公主,方才七公主一怒而去,恐她脸上过不去,我们不如寻她劝慰一二。”

    芈月知屈氏为人善良懦弱,从来便是个滥好人,知她此时若是单独过去,不免要被芈茵当成出气筒迁怒,便有些不忍。她对芈茵虽无特别的好感,但想到芈姝自矜身份,是不会主动过去劝芈茵的,自己与她毕竟是同住一宫的同父姐妹,若连其他宗女都想到要劝慰她,自己不理不睬倒也不好。当下心中暗叹,道:“我和你一同去吧。”

    两人便去了芈茵住处,果然见芈茵已经哭了一场,此时正在打水净面,便拣了几句话来劝慰。

    芈茵犹自气愤,道:“哼,巧言令色,鲜矣仁!什么女师,根本便是个奉迎小人,八公主作什么都是典范,八公主做什么都是增一分嫌过减一分不及,你我就是那给八公主垫底的……”

    芈月微笑道:“七阿姊,八阿姊这些年来是照应我们不少,她是嫡公主,生来命好,我们怎么能跟她比。这些话不是当初你告诉我的吗?”

    芈茵一怔,见芈月拿她自己的话来顶她,也有些心虚,只提高了声音道:“八妹妹自然是好的,她也从来不会待我们有什么区别。我只恨那个谄媚的……”

    芈月劝道:“细想来,女师说得虽然过了些,但多少还是占住些理的。”

    芈茵怒道:“占什么礼,简直是羞辱,她怎么敢拿我比作郑声卫乐?”

    郑卫之国,民风奔放,常有男女以歌舞之声相和相邀,幕天席地即时交欢。所谓郑声卫乐,便是指这些不能为君子所好的、雅乐之外的音乐。郑声卫乐当日曾被鲁国孔子严厉地批评过,他的门人又多,徒子徒孙遍天下,这样的点评,自然是天下皆知。

    虽然此时礼崩乐坏,郑声卫乐也不似当初那般,让“君子”们一听就避了。然芈茵毕竟是个心气极高的少女,她苦心练习舞蹈,满心期望压众人一头,不想却得了这么一个评价,岂不气恼万分。

    屈氏急道:“七公主,依我看,您的姿态端正无比,如何能说是郑卫之声……”

    芈月却是漫不在乎地道:“便是郑声卫乐,那又如何。如今连鲁国都没有了,谁还把孔子那一套当标准呢?再说我楚国本是蛮夷,谁在乎这些了。”

    芈茵听到她这样的话,不知怎么地,原本内心积郁的一股气倒渐渐平了,横了芈月一眼道:“哼,你这解释……”

    若是象屈氏那般再努力地说她跳得很正经,但毕竟有女师这一评语在,她如何能够平静处之,越是解释,她越是不忿。偏芈月漫不在乎,她这一肚子的气,倒泄了个精光。

    芈月笑着拉她道:“休要生气啦,我们为尊,她为卑。她的话有理则听,无理时喏喏应声打发过去便是。你倒把自己跑到屋里生闷气,如今外头春光正好,方才我过来时听她们正商议着到去哪儿寻个热闹的……”

    芈茵也就势下坡,站起来也笑着拧了一把芈月的脸道:“你啊,你便也是个巧言令色的!”

    三人便走到前院去。芈姝等人正热烈地讨论着,见了三人来便道:“只等你们三人了,快走,快走。”

    芈茵还有些讪讪地,芈月便问道:“阿姊,你们要去何处?”

    众女便掩嘴轻笑。昭氏姐妹中较小的一个,人唤作季昭氏的,素来天真憨直,直接就道:“我们要去看美少年啊!”

    说着,众女都嘻嘻而笑。她们正青春年少,幕色而知少艾,这等事男女皆是有过的。素日里大街上走过,看中哪个,互掷果瓜鲜花,都是有的。见季昭氏才说得一半,便自己笑作一团。她姐姐孟昭氏便解释道:“这几日泮宫大比,优胜之人便都要到阳灵台来拜见大王,在大王面前当场辨文,由大王裁定名次。”

    芈姝道:“我昨日已和女师说好,今日早些散课,如今过去正好。”

    芈月便羞羞脸道:“阿姊春心动矣?”

    芈姝大大方方地承认道:“知好色而慕少艾,男女皆有,无分彼此。”

    众女见女师将芈茵说哭,虽然也暗中称愿,但见芈姝此时在活跃气氛,但也跟着一起哄笑,一时倒将芈茵的尴尬掩去。

    芈茵见芈姝有意用其他的事将她方才的事掩过,也承她的情,便也道:“对啊,食色性也,有什么可害羞的。”(未完待续……)

第39章 慕少艾(2)

    芈月见众人均是有意扯过话头,便也笑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就是不知道哪个才是诸位阿姊心中的君子?”

    芈茵大方地拍拍芈月的脑袋道:“你这小丫头灵窍未开呢,告诉你也不晓得。”

    芈月抚头,抗议道:“你怎么晓得我灵窍未开?”

    芈姝掩袖道:“你要灵窍开了,跳起舞来就不会象练武了!”

    芈茵见此,也是笑了道:“正是,小丫头当真是灵窍未开呢。”

    芈月顿足道:“阿姊,你们取笑我,我可不答应。”

    芈姝便故意逗芈月,芈月伸手去呵她的痒,芈姝便躲到孟昭氏身后。

    孟昭氏有心解围,忙道:“好了好了,再闹下去,阳灵台那边该迟了。”

    芈姝便道:“好好好,快去罢。”

    众人便止了嬉闹,一齐往阳灵台方向去了。

    芈姝见芈月似乎兴致不高,以为还为方才的话着恼,便走到她身边,见左右无人,在芈月耳边悄悄说道:“九妹妹别恼,回头你独自悄悄去我房中,我给你看宫中的避火图。”

    芈月一怔,便明白过来,低声问道:“原来阿姊你已经看到过那种……”

    芈姝神秘地使眼色,点头。

    所谓避火图,便是指秘戏图春宫图之类。传说火神是未出闺阁的女子死后封神,当时的房子多为木制,最是怕火,便有民俗,画一些男女欢爱之图。贴于房上壁后,教火神看了生羞。便不来光顾此宅。

    于是这类秘戏之图,也称为避火图。

    楚国民风开放。不忌欢爱。民间有些春季播种之时乞神的祭祀上直接就有欢好之舞,濮上桑间,无拘无束。便是贵族女子,到一定年纪,也会私底下传这些秘戏之图。

    高唐台上,既都是到了这一定年纪的女子,自然类似的话题便也会悄悄流传,芈月虽然隐隐听过,但她的确是不曾于这些事情上心过。便当真是如芈茵说言的“灵窍未开”了。

    芈月心中暗忖,不知是何人敢偷渡这样的画图给芈姝看,若是楚威后晓得,定要出事。此事她虽毫无兴趣,但见芈姝热切,只得点了点头,道:“多谢阿姊。”

    一会儿便到了阳灵台外的廊桥之上,这廓桥下面便是一个宫道,诸士子进出阳灵台。便要从这廊桥下经过的,恰好一目了然。

    当下诸女便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起今日会有哪些士子能够来拜见大王。过得好一会儿。便见阳灵台殿门开启,一群少年自廊桥下宫道尽头的门中走出。

    因为宫道狭窄,所以两两并行。两排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渐渐走近。他们穿着各种颜色的褒衣大袖,均是峨冠高踞。玉带系腰,更显得飘飘欲仙。似要乘风而去。

    楚人好细腰,不止女子,连男子服色,都是尽显瘦而修长之特色。昔年楚灵王好男风,尤其好士子细腰,故灵王之臣争相以瘦为美,吃饭只吃一碗以为节制,为了显示腰身,穿衣时都要先吸口气缩小肚子,将玉带勒到最细,以至于日常跽坐之后,竟不能自行站立,而要扶墙而起。

    因此在穿衣打扮上,便流行褒衣大袖,衣带既长,衣袖既宽,再加上玉带一束,更显得细腰纤纤,再加上头戴峨冠,脚着高屐,显得人更修长。

    虽然自灵王之后,楚国诸王并无此等特殊爱好,这种衣饰上面争妍斗丽的风气却奇怪地深入人心,直到变成楚人的服饰特色。甚至有人说时下流行的偏髻,便是因某大夫被风吹歪发髻,显得格外潇洒,遂成流行的。

    阳灵台下的少年们在大王面前刚刚完成了此生最重要的一次考核,走出殿外,便有些松弛下来,三三两两散漫地走着。却见头两个刚走出中门之人,忽然整个人的身体由散漫变得绷紧,甚至比刚才君前面试还要紧张。后头的少年们,顿时已经猜到了什么,便自动排好了队形,踩着节奏走出去。

    果然走出二门,便感觉到了不知何处来的热烈眼光,他们抬头张望,却见前方高高的廊桥下,有无数衣香鬓影,顿时心中一荡。“知好色而慕少艾”恰是他们这个年纪少年人的特色,便更是尽量把头抬得高高的,走出一副气宇轩昂的架式。

    众少女居高临下,又是逆光,更有侍女执扇相遮,自知只有她们往下看的份儿,这下面的少年们又如何能够看得清她们,于是更显大胆。

    孟昭氏便指着一个少年,询问道:“你们看,那个美少年是谁?”

    景氏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个是唐勒,是唐昧将军的族侄。”见众人皆看着她,笑道:“你如何知道这般清楚。”景氏脸一红,道:“我兄长景差与他很是要好,素日我在家中,曾见过他的。”

    孟昭氏是昭阳的侄女,许多士子的情况更知道得多一些,当下便道:“呀,便是那个写《章台赋》的唐勒啊,听说他和宋玉、景差三人,被称为是屈子之后年轻一代的三大才子呢。”

    芈姝听了便生了好奇,忙道:“是吗是吗,等我看看,哪个是啊?”

    芈茵忙指道:“右边那个……”芈姝待要看去,怎奈已经说得太迟了,下面的美少年们虽然是走得尽量拖延,毕竟不好意思真的站在原地不动显出轻浮相来,再不舍,也得依次走过,待芈姝看时,却是已经走过了。

    见芈姝不悦,芈月忙道:“阿姊你来看,后面那个亦是俊俏的哩。”

    芈姝张望道:“穿黄衣服那个?”

    芈月摇头道:“不是,第四行那个穿红衣服的。”

    屈氏也凑过来看,这个却是她认得了。忙转头向景氏笑道:“我看看,唉呀景阿姊恭喜了。那是你族兄景差。”

    芈茵也听到了,忙道:“景差?莫不是那个为先王写《大招》之辞的那个景差?”

    楚威王下葬之时。礼官念诵的《大招》之辞写得洋洋洒洒,极为华美,诸人皆是听过的,当下芈姝便对景氏道:“咦,我如今方知《大招》之辞竟是你阿兄所写,我还道必是屈子这般的老先生所写呢?”当下也仔细地瞧了瞧,抚掌赞道:“《大招》之辞甚美,不想真人更美。”

    景氏掩口笑道:“公主赞甚,我回头便与我阿兄说这样的话。想来他必然更加得意。”

    孟昭氏和季昭氏忽然跳了起来一起大喊道:“宋玉,宋玉——”

    宋玉之名,楚人皆知,乃是楚国第一美男子,其人辞赋亦是极好,《高唐赋》《神女赋》《登徒子好色赋》等不晓得被多少女子抱在枕边一字字吟过诵过。

    听得昭氏姊妹这般叫起来,当下连芈姝和芈月也连忙伸出头去道:“哪个哪个?”

    景氏也跳了起来道:“便是我阿兄景缺身边的那个!”景氏心中,实是想显摆一下她自己的亲兄长景缺的,但她的声音却淹没在众女一齐呼叫“宋玉”的声音中去了。

    便只有芈月于众女的欢呼中。还记得与景氏说上一句道:“我听说此番泮宫大比,你阿兄景缺骑射得了第一,实是恭喜了。”

    景氏稍有安慰,感激地道:“多谢九公主。”

    只是这点声音。很快淹没于众女的呼声中了。

    贵女们过响的声音终于传到廊桥下的宫道中去了。宋玉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因逆光而显得模糊的贵女们,冲着上面轻佻地一笑。拱手朝着上面的贵女们作了一揖。

    身边的景缺见不得他这般轻佻,推了他一把道:“你当你雉鸡展羽啊。快些走吧,莫要挡后面的道了。”

    宋玉得意地看了景缺一眼。安慰道:“景兄,莫恼,其实昨日骑射之时,爱慕你的淑媛亦是不少。”

    景缺没好气地道:“休要得意,今日大王钦点最优者可是黄歇。”

    宋玉得意地表情微微一滞,看了后面一眼,再向上面众女一笑,潇洒地走了。

    景氏虽然口中嫌宋玉夺了她兄长景缺的风光,然手头着实不慢,见宋玉走过,便急忙将自己早就握在手中的荷包扔了下去,正扔在宋玉的怀中。

    宋玉眼疾手快,将荷包接到手中,便冲着上面再一笑,拱手一揖以为礼。

    见景氏如此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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