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寒香- 第62部分

　　　　“这是为何？”

　　　　“殿下，您以为永兴公主如今过得可好？”

　　　　永嘉公主坐直了身体，此时的眼神郑重其事，再也不是之前的慵懒和浑不在意。

　　　　“为什么这样说？”

　　　　秦疏影道：“永兴公主未嫁之前，一向和殿下您交好。臣女只是好奇，如今您可和永兴公主还有书信往来？”

　　　　永嘉公主的脸色变了变，良久却不发一言。

　　　　永兴公主并不是真正的公主，说是郡主更加合适，是梁王的嫡女，如今也有二十七岁了。梁王是个闲散王爷，是今上同父异母的弟弟。永兴还是郡主的时候，经常出入长公主府，京城人都知道她和永嘉关系好。

　　　　六年前，今上亲征西北，最终虽然在边疆结下盟约，互不侵犯，并且开通互市，互通有无。但是，那一场战争毕竟耗费了整个大周的财力和军力，大周当时也靠着西北几个部落的支持才打赢了这场战争。

　　　　为了安抚部落之首，今上送去了一个公主给部落首领为妻。

　　　　这个公主就是永兴郡主，当时是以公主之名出嫁的。

　　　　说是要送公主过去，今上的女儿虽然有五六个，但当时正值婚嫁之龄的却没有，所以只得在宗亲里选。

　　　　这样的事情，没有任何一家宗亲是愿意的，远远避开还来不及。因此，有时候也有可能在高官女儿里面选。

　　　　一时之间，满京城的适嫁闺秀竟然一夜之间都订了亲。

　　　　谁也不知道，就在满城惊慌的时候，当时二十二岁的永兴却站了出来，主动请缨要远嫁。

　　　　永兴本来就是京城后宅夫人们议论的焦点，一个二十二岁的宗亲之女，样貌才华无一不出色，竟然到了二十二岁也不定亲，当真是惊掉了满京城贵妇人的眼珠子。

第149章　公主往事

　　　　听秦疏影提起永兴公主，永嘉公主沉默了许久。她的神色平和，眼神却茫然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蔷薇一揽静悄悄的，秦疏影浑不在意地喝着茶。

　　　　风吹过来，树叶子沙沙作响。

　　　　蔷薇园里的行人说话声音偶尔传来，远处行人三三两两，说话声，欢笑声，不时传过来。

　　　　紫媛让人在路口守着，所以人们知道公主在蔷薇一揽休息，并无人上来打扰。

　　　　许久，秦疏影淡淡道：“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能得一知己，更是难得。殿下，女子何苦为难女子，您说是吗？”

　　　　许久许久，永嘉公主略带沙哑的声音才轻轻“嗯”了一声，“红颜易老，知己难得。弹指瞬间，刹那芳华。”

　　　　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她本来就长得极美，保养又好，这样一笑，当真璀璨之极，令满园的蔷薇花也失色不少。

　　　　然后，她看了看旁边伺候的几个侍女，一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侍女恭恭敬敬应了，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罢了，罢了。”永嘉公主摇头说了几句，这才转过头来看她，“我误了永兴，也不想再误了你。只是，你要知道，这世间的男子不可靠。若是你将来哪一天想通了，公主府还是会为你敞开。”

　　　　“臣女谢过殿下！有句话，臣女也不知道当不当说。”

　　　　“说吧，说错了，本宫恕你无罪。”

　　　　“殿下，永兴公主或许并不是您误了，而是这个世道。臣女听说，永兴公主容貌出众，才华惊人，性情热烈，为人善良。她善于骑马射箭，又善于吟诗作画，女工针线，厨房算数，更是无一不精。这样的女子，若是生为男子，必定令人折腰，必定是我大周才俊。只可惜，永兴公主生为女子，放眼大周，又有什么样的男子配得上她呢？十五岁便得定亲，永兴公主就找不到一个胸襟宽阔的男子，找不到一个肯为这样的女子不再纳妾的男子。永兴公主不愿意屈就，不愿意从此处在后宅的你争我斗中，这才蹉跎到二十芳龄。若是男子，她文武双全，必定能得众多女子青睐。可是，身为女子，二十芳龄未嫁之身，便是罪，便是孽。”

　　　　秦疏影说着，不由得嘲讽一笑，如今自己只有十四岁，再过几年，若是她也不嫁人，岂不也是如同永兴公主当年那般，受尽嘲讽与讥笑？

　　　　永嘉公主眯起了双眼，脑海闪过那个娇俏聪慧少女的身影。秦疏影这番话说得实在不错，永兴，是她见过所有人中最不同的女子。

　　　　她十分聪慧，性情热烈，但是，诚如秦疏影所言，这个世界的男子，一个个猥琐恶心，没有任何人配得上她的永兴。

　　　　“可是，永兴公主却并不同于旁人，为了大周社稷，她远嫁他乡。殿下，若是这世道对女子能宽容几分，永兴公主是不是就不用远嫁他乡了？也许，她就算不嫁人，也能过得安稳舒适，就像殿下您一样。”

　　　　永嘉公主看着她，“你不想嫁给刘俊卿？”

　　　　秦疏影一笑：“殿下，这世道不会容许臣女这样想，也不会容许臣女这样做。”

　　　　永嘉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对。如果这个世道能够宽容几分，永兴又何至于活得那样累？这个世界的男子，没有人配得上她，没有人。”

　　　　她的眼角忽然湿润了，过了好一阵，她看着远方，幽幽道：“永兴说，我并不是天生的……若非当初皇兄糊涂，我又何至于……我恨过，哭过，痛过。但是，那又怎么样？我还要活着，还要吃着五谷活着。”

　　　　永嘉公主没注意到，她的用词都变了，从“本宫”变成了“我”。

　　　　“那几年，我活得浑浑噩噩，行尸走肉。直到有一天，我在簪花宴上见到了永兴。那时候，她才十三岁。她那么好，那么引人注目，我一下子就喜欢上她了。然后，我就经常叫她来府里。她那么善解人意，那么善良，知道我一直心情不好，想方设法引开我的注意力，教会我很多好玩的事儿，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但是，慢慢地，我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变了，不再是姑姑对待侄女的关心爱护，而是……”

　　　　永嘉公主那时候二十六岁，永兴公主十三岁。

　　　　“永兴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毫无察觉？谁知道，她竟然并不害怕，而是坦白告诉我，她并不爱女子。但是，如果我再也不爱男子，也可以爱女子。我何尝听过这样石破天惊的话？但是，永兴是那么认真，她不是在开玩笑，她不是在嘲笑我。就这样，媚娘来到了我身边。她对我照顾无微不至，她是真心爱我。虽然有了媚娘，但我对永兴的心思还是那么让我羞愧。”

　　　　秦疏影安静地听着，这个永兴公主，真的不同普通人。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她是如何知道这么多，并且应付自如的？

　　　　难不成，她和自己一样是重生的？

　　　　“但是，我克制住了自己的情感，虽然和永兴来往频繁，却没有逾越礼节。我欣赏永兴，我不忍心摧残她。可是，她到了二十岁还没定亲，我真的急了，我希望她有个好的归宿。我问过她，为什么不定亲？是不是……是不是也爱女子？永兴说，不是。她只是，没有等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她不甘心随随便便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不想从今以后困在内宅，困在妻妾之争中。直到那天，她来告诉我，她要远嫁……我问她，她对罗尔斯了解多少？”

　　　　罗尔斯，就是永兴后来嫁的那个部落首领的名字，当年，他二十五岁。

　　　　“永兴告诉我，她只从人们的描述中知道，罗尔斯是个十分有血性和远见的男子。可我却知道，罗尔斯并不同于我们大周人，他身材异常高大，眼睛是蓝色的，皮肤苍白，头发微卷。听说，他的祖上是很远一个地方的军团俘虏。这样的男子，放在大周，是没人敢嫁的，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才是，永兴却想嫁给他，她总是这么与众不同。”

第150章　真相如斯

　　　　秦疏影想起秦永洲留下的书籍中，有描写到这种人种，他们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也有国家和文明。

　　　　“但是，她那么开心，我怎么能阻止她？所以，我忍痛看着她出嫁。从此之后，我再也见不到我的永兴了。自那之后，我就彻底放弃了自己，你能看出来荣夫人和我的关系，不错……我甚至威胁过季夫人，她却拒绝了我。至于永安巷，大槐树……媚娘住在那里，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进到府里来，而是在那里一住就是十几年。”

　　　　秦疏影没想到永嘉公主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自己，也许是她憋得太久太厉害了。

　　　　以前，有永兴听她说话，这五年，永兴走了，没有人听她说话，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的痛苦，她实在太需要倾诉了。

　　　　既然如此，永嘉也没有强迫永兴，这样看来，永嘉公主自然有她的骄傲和坚持。

　　　　秦疏影轻轻点头，永兴公主的确是女儿中的异类，可是，她真的很勇敢、很聪明！

　　　　“康嫔就是知道了殿下的事情，所以才胁迫殿下加害于臣女？”

　　　　永嘉公主摇摇头：“她就算知道，本宫也不会受她的胁迫。本宫只是……顺水一推罢了。本宫，太寂寞，太无聊了……”

　　　　所以，她每次都慵懒无力，这就是她放纵自己的表现。

　　　　秦疏影道：“殿下，臣女听说永兴公主嫁给罗尔斯之后，生了三个孩子，二男一女，想来如今过得很是幸福。”

　　　　永嘉公主轻轻嗯了一声，“是啊，只要她幸福。”

　　　　“但是，殿下也有媚娘。”

　　　　永嘉公主又轻轻嗯了一声，“终究是我对不住媚娘。”

　　　　媚娘住在永安巷，永嘉住在府里，虽然经常会去永安巷，或者媚娘借故来府里，但是，永嘉公主身边毕竟还有别的人。

　　　　譬如现在，她神态慵懒，就是昨夜纵欲，那个人，可未必就是媚娘。

　　　　虽然公主府护卫严密，但也不是密不透风的，秦疏影几天前就让人看着这里了，因此也知道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永兴时常给我来信，说一些有趣的事儿。听她说起西北的风情，甚至说起很远的一个叫做什么里斯的国度……我倒是很是向往，恨不能插翅而去。但是，皇兄怎会许我？”

　　　　她苦笑一下，身为公主，看起来尊贵无比，其实却处处受掣肘。

　　　　里斯？

　　　　“殿下，臣女倒是有些有趣的书籍，臣女想借给殿下一阅，不知殿下是否喜欢。”

　　　　永嘉公主看样子并不是太感兴趣，“改日你带来，本宫看看再说。”

　　　　永兴一走，诚如她自己所言，她整个人都堕落下去了，什么都引不起她的兴趣。

　　　　“是。”

　　　　“富安的事情，本宫并没有多少兴趣去管，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这一个个都打的一手好算盘，想利用本宫为他们做这做那，也不看看，本宫如今能用上他们什么？”

　　　　这样说来，好几次召见自己，纯粹是因为自己引起了她的注意，让无聊中的永嘉公主觉得有意思罢了。

　　　　“不过，本宫要提醒你，富安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自己掂量着看。如今宫中妃嫔不得出宫，也不敢随意召见命妇和贵族少女，也亏得七皇子不在京城，否则你哪里还能好好站在这里？若是哪天真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了，本宫许你一次寻本宫相助的机会。”

　　　　秦疏影起身谢过：“多谢殿下！”

　　　　她这算是入了永嘉的眼缘了？

　　　　目无规矩，牙尖嘴利……

　　　　这是京城贵妇人们对她的评价，永嘉公主竟然就看上自己了？

　　　　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此时都在外地，领了差事。所以，永嘉公主才有此一说。

　　　　事实也正是如此，康嫔虽然身份高贵，却没有随意召见臣女的权利，估计这么一条宫规将她憋出病来了！

　　　　若是康嫔可以召见秦疏影，秦疏影不得不进宫，还不任由康嫔磋磨？

　　　　都当宫中贵人高贵，其实那只不过是华贵的笼子里养着的金丝雀罢了。皇后这辈子进了皇宫，也只不过能出宫几次。

　　　　妃嫔出宫？这是绝无可能的。除非某日皇帝心血来潮，赏赐某妃嫔省亲，才能回家走一遭，但这一辈子也就只有这一遭。

　　　　至于家人进宫，也不是由得妃嫔随心所欲召见的。

　　　　作为莲嫔的生母，徐氏一年也只不过能进宫三五次而已。德妃比莲嫔得宠一些，或许德妃娘家人进宫比徐氏能多那么一两次。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若是太后、皇后，自然会不同，可以随意召人进宫，陪着说话，或者陪着玩儿。

　　　　说了这么些话，也到了午餐时间，永嘉公主道：“好了，今日就说这么多。既然你有心，本宫就领了你的心意。紫媛！”

　　　　紫媛很快就走了上来，躬身道：“殿下！”

　　　　“送秦七小姐回去罢。”

　　　　紫媛有些吃惊，但她并未表露太多情绪，而是恭恭敬敬说道：“是，殿下！”

　　　　秦疏影行了礼，跟着紫媛走了。

　　　　永嘉公主看着她的背影，愣怔了好一会，才轻轻低喃了一句：“世道不易，女子难行。”

　　　　紫媛将秦疏影送回去的时候，正值开宴。

　　　　看到紫媛那恭敬热情的神情，满花厅的人都窃窃私语不已。虽然她们已经接连几天看到秦疏影受到公主的青睐，但是还是难免议论纷纷。

　　　　董氏送走了紫媛，笑盈盈对秦疏影道：“七妹妹，快坐下，刚上来的菜，我们还没开始吃呢。”

　　　　秦疏影淡淡一笑，坐了下来，“多谢大嫂。”

　　　　秦露露见她神色淡然，小声问：“七妹妹，公主殿下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

　　　　秦露露就露出一个笑容来，吁了一口气：“这就好。这些贵人们啊，真难揣测心思。也亏得七妹妹你聪明，若是换做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董氏虽然在吃东西，但是耳朵却竖了起来，这个七妹妹，当真出乎自己的意料，竟然能三番五次和公主周旋。

　　　　董氏可不会那么天真，当真以为公主闲着没事儿召见秦疏影是因为喜欢她。

　　　　这些贵人们的心思，诚如秦露露所言，十分难猜，稍有不慎，就有杀身之祸啊。不过，秦疏影能攀上永嘉公主，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只听见秦疏影说道：“只要诚心以对，不失本心，也并没有五姐姐想的那么难。”

　　　　说得容易，这做起来有多难？

第151章　秦大姑娘

　　　　午饭用过，稍作歇息，就是下午的射覆。

　　　　秦疏影一直冷眼旁观，刘俊卿也参与了竞赛，但她坐得远远的，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隔绝了开去。

　　　　一直到打道回府，也没有再生出波折。

　　　　她倒是看到穆天香、罗锦娘和云静姝多次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她，但她浑不在意。

　　　　尤其是云静姝，好几次过来要和她说话，秦疏影却只笑不语，无论云静姝说什么，她只是礼貌周到地回话。

　　　　云静姝邀请她去云府，秦疏影说道：“我要在祖母身边尽尽孝心，请恕不能前来。”

　　　　云静姝就说要到秦府登门拜访，秦疏影拒绝了：“我回去要侍奉祖母，请恕不能陪伴云大小姐，失了礼数就都是我们秦家的错。”

　　　　秦疏影油盐不进，云静姝急得嘴巴上都起了泡泡。

　　　　富安公主从前天下午开始，虽然性命无碍，但是脸上的容貌是毁了。可偏生还不敢说，更不敢公然拿秦疏影问罪，非但不敢说，还得想方设法捂着。

　　　　在今上选妃的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闹出什么事情来。今上并不是容易糊弄的人，若是事情被捅到他跟前，莲嫔势必要利用此事大做文章，一查就知道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