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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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七年-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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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人脸上有些怨气,只不过更多的却是麻木,石进策马在队伍边上,披着一身厚重的鱼鳞铁叶甲,苍鹰一般锐利的眼神不时的在每个人脸上扫过,没有人敢和他对视。而在他身后,却是行驶着一辆马车,两辆牛车。当前那马车不新,甚至可以说已经是颇为的老旧了,材质样式也都很一般,就是那等乡间小地方常见的马车。只不过那马倒是很精神,马夫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那牛车就纯然是拉货的了,上面东西堆得高高的,外面盖了毡布,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

    当这个庞大而沉默的队伍终于走到甘河边儿上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不由自主的惊呆了,他们张大了嘴,满脸的不敢置信。接着,便是发出了一阵巨大的惊叹声,有些人更是失神的大叫道:“老天爷,这还是大石崮么?我没花了眼吧?”

    这还是原先那个荒凉破败,杂草丛生,荒无人烟的大石崮么?

    说实话,对于此次调动,这些军户们都是一肚子的怨气。任是谁正活得好好的——虽然不能说富裕,甚至已经快要接近饿死的边缘,但是总是故土难离——却是一纸调令忽然发过来,直接把你调到一个之前完全没有去过的地方。

    不愿意离开家乡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情绪,这是人类的本能——对未来的恐惧和对现有生活的不愿放弃。虽然新生活可能比现在的生活更好,但是也只是可能,除非是现在的生活实在难以为继,就要活不下去了,否则的话,是一定更愿意就这么凑活着过下去的。

    更别说大石崮他们中也有人听说过,那里就是一片荒原,吃的也没有,喝的也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更别说种地什么的了。虽说改了个名字现在叫磐石堡了,难不成就能变了?

    把咱们调到那儿去做什么?去了那儿吃什么,喝什么?难不成要把咱们给生生饿死?

    不过这些怨怒,也只能埋在心里,半点儿都不敢表露出来。

一一二章 分权

    边儿上那位石大人可不是吃素的,那是跟鞑子见过仗,杀了不知道多少马贼的狠辣人物,身上杀气似乎就嗖嗖的往外冒,让人一看就要打哆嗦。

    可是却没想到,来到了大石崮之后,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幅景象。

    一切完全都变了一个样子。

    甘河西岸,原先的荒草荒野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一块的良田,丰饶肥沃的土地直向远处蔓延过去,简直就是无边无际的广袤。百姓们在其中耕作着,大牛拉着犁,人在后面扶着,在一声声哞哞的牛鸣中,地上翻出一道道黑色的波浪。

    在一处地势略高的所在,则是一片房子。这些房子都很简陋,但是却收拾的很干净,石块树枝混合着泥巴垒成的墙壁,上面搭的是茅草,外面还用木头搭建了一圈儿篱笆,这会儿中午快到了,想来是已经有人家开始做饭了,一阵阵饭菜的香气随风飘来。

    而最远处,一座城墙高耸的巍峨雄城依山而立。

    这些一上午粒米未进的军户们都是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腹中馋虫大作。

    “石大人,今日一早大人便命学生在此等着,果然这便等到了,石大人做事当真雷厉风行。”

    一阵声音飘来,众人循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在甘河上头搭建了一座桥梁,这边的桥头摆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一个人正向这边招手喊着。此人文士打扮,身后还站了两个摁刀的兵丁。

    石进微微一笑,却没接茬。

    他转头向众军户道:“你们便去那位白书吏处登记姓名,籍贯,年纪,家伙事儿等等。”

    见有些人露出担心的表情,他补充了一句:“放心,不会贪了你们的什么,咱们大人是什么人物你们不知道么?”

    军户们纷纷应了声是,有的过去跟他相熟些的还笑道:“石大人,咱们怎么敢那么想?董大人可是天下无双的人物,能看得上咱们是咱们运道。”

    众军户都去白忠旗那里登记,而石进却是引着那马车牛车上了桥。

    这桥虽然是临时搭建的,却不是什么豆腐渣工程,下面桥墩都是大石头垒成的,结实的紧,上面的桥板则是几根厚实的大木表面削平了,而后在上面钉的木板,更是结实非常。马车轧轧过去,一路直冲着磐石堡方向而去。

    董策在城墙上远远的瞧着,眉头舒展开许多。

    这些迁过来的军户,可是比之前那些一穷二白的百姓们要强的多了,不但人数更多,而且都有攒下来的不少家当,虽说都值不得什么钱,但是少了董策帮忙操心,总是好的。甚至有的人家还牵了耕牛来,虽然耕牛的数目不超过二十头,而且多半都是老瘦,但这已经足够让董策喜出望外了。

    再有了这些军户,磐石堡的力量就算是已经达到了一个军堡的标准了,就算是没有流民的加入,力量已经算是足够的强大。

    而且他没想到,石进还给他带来了一个惊喜。

    马车直接驶入了城门内,石进向着城门楼子上扬声道:“大人,您瞧瞧,谁来了。”

    那马夫已经跳下马车,跪在地上,脸盯着地面,哪里敢看?石进也赶紧别过脸去。

    董策往下看去,马车的布帘轻轻颤动了一下,露出了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

    “红袖,你怎地来了?”

    董策又惊又喜。

    ……

    很快,统计数据就送到了董策的面前。

    一共是六十六户军户,其中有男丁一百四十九口,其中十五岁以上之壮丁为一百一十六口,丁女一百六十九口,其中十三岁以上之壮女一百三十六口,十三岁以下者三十三口。

    这一下子,几乎就把十里铺大半的人口都迁过来了。

    户数不算多,但是人丁的数量却是出乎董策的预料,竟然有三百一十八口,不过想想也是,这个年代既没有计划生育政策也没有避孕措施,而一到了晚上更是没有什么别的去处只能在家里造小人儿,于是这孩子自然是叽里呱啦的往外生。在这个年代,一家四五个孩子再正常不过了——而且由于医疗技术的不发达和传染病,许多人家都夭折过一个或者几个孩子。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孩子多养不起,也是导致他们贫困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接下来,董策便是主持了给这些军户们的分田,分给耕牛,农具等。这个流程,必须是他来主持,而这些军户的感恩,也只能是落在他的身上。

    这是他的城池,他的军队。

    不出他所料,这些军户和之前那些被分田的百姓一般,如出一辙,都是欣喜若狂,更有不少人激动的嚎啕大哭,更是对董策感恩戴德刀。

    只不过他们的政策跟之前那些略有不同。

    自备有耕牛以及农具的人家,每亩地只需要缴纳四斗就可以了,比之没有耕牛的那些人家要少了三升五合的量,可不要小看这三升五合,有的时候,这点儿粮食就能够决定一家人的生死。在流民中,这些粮食足以让你睡上七八个黄花儿大闺女。

    要知道,董策制定这个缴纳标准的时候,其实心肠已经是颇为的刚硬。

    去掉耕地过程中的各种花销,去掉耕牛需要消耗,去掉各种日常所需,再缴纳了董策规定的粮食,剩下的那些,也不过是刚刚足以让百姓们能够吃饱而已。至于想吃上肉,那就是做梦了——董策已经颁下规矩,禁止私人狩猎打渔。

    当然,在这个年代人们的心目中,能吃饱就已经最大的幸福了。

    分完土地之后,董策又道:“男丁给田二十亩,女丁给田十亩,还是这等肥田沃土,这等给发,若是发了告示,四处张贴,谁不愿意过来磐石堡?哪里还有你们的事儿?你们这六十六家之所以能过来,因着你们家的男丁,跟着本官并肩奋战过,念着这一份儿情分在此。以后在这里,可要好生耕作,勤恳听命,莫要自误,毁了自己一家子!”

    众人自然是凛然听命。

    待他们领了农具耕牛之后,董策又把那六十六个兵丁给叫过来好生笼络了一番。

    这些兵丁对他既是佩服,也是敬畏,现在更多了十分的感恩,一个个恨不得为之效死才好。

    “大人。”等众人散去,一直在一边等着的石进过来,他脸色有些阴沉,道:“刘大库那厮,越来越猖狂了。这一次不少军户都是没有一件儿完整衣服穿,我找他去库房中取,他却是不给,只说没有。另外,按照惯例,军户过籍,须得每人携带长枪一把,腰刀一领,鸳鸯战袄一袭,毡帽一顶的,他却是只说没有。仓库大门就敞开着,里面东西我瞧得真切。”

    “这老东西,我恨不能一刀劈了他!”

    “多亏你没劈了他。”董策脸色立刻阴冷下来,不过只是短短一瞬,借着他便是恢复如常:“刘大库这厮,是侯家伟安在十里铺的钉子,他只是觉得别人奈何他不得。现在动他。也是不智。且容他蹦跶两日,不消得理会。”

    是夜,董策百户官厅的大厅里面灯火通明。

    董策把所有的心腹全都召集而来,分配各人的职司。

    石进、王浑、周伯、周仲、王通、王羽、苏大成、李贵,这就不用说了,甚至翟家丫头和耶律斡里和以及马林都被召集来了。

    每个人的脸色都是很肃穆,但是董策能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他们的激动,这一次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权力分配,也对他们以后的地位有很大程度的影响。

    众人都来齐之后,董策沉声道:“闲话也不说了,咱们磐石堡现在人丁众多,也逐渐有了规模,却是不能像以前那般乱糟糟,杂轰轰的了,须得划分职司,确定个人要胆的差事。方便管理,出了事儿,也好追究到人!”

    他扫了众人一眼,眼睛第一个看向了王通:“王通,你负责耕地这一块儿的差事,但凡是粮种、耕牛、农具的发放调度,灌溉渠的挖掘清理,百姓们的住处等等,一应事宜。”

    王通深吸一口气,走到董策面前,磕头行礼,大声道:“标下遵命!”

    “苏大成,你负责仓库的惯例,不论是谁,只要是去仓库里领东西的,必须要本官的条子。”

    “标下遵命!”

    “李贵,你负责调拨物资,百姓们所需口粮的分发,被服武器的发放,等等,都要从你手里过。”

    李贵佝偻的腰这一刻挺得笔直,昂然道:“标下遵命!”

    别人都跟在董策身边效力,唯独他被留在安乡墩中,心里一度惴惴不安,以为自己这是要被弃用了,却没想到今日被招来,却是被委托了一个如此重要的差事,心里顿时反而是变得诚惶诚恐起来。

    “王羽,负责造船工坊,捕鱼,织网,造桥。”

    “标下遵命!”

    “耶律斡里和,负责军法,任何人有不法之事,尽可以直接拿下!”

    “奴才遵命!”

    “周仲,负责白日夜间之斥候探风,防备马贼及鞑虏。”

    “标下遵命。”

    “周伯,负责日常各项之采买。”

    “标下遵命。”

一一三章 偷得浮生半日

    还有几个人没有差事,听到迟迟没有叫道自己的名字,心里都不由得有些惴惴,董策瞪了他们一眼,笑骂道:“你们这些腌臜厮,着急什么?咱们现在重点是农垦,抢种,练兵的事儿还在后面!等局面稳定下来,自然要开始大练兵,到时候有的你们忙的。”

    “也包括你们。”董策指了指所有人:“现在的差遣,只是临时,别忘了,你们是军官,以后的根子,还在军中军上!”

    这里是百户官厅的后宅。

    当初那煊赫辉煌的将主大宅已经变成了一片断壁残垣,许多地方的墙都塌了,甚至能直接看到街上去。唯一留存的较好的,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在正厅的右后方大约十米之外,至少围墙保存的还挺完整,应当是原来大宅的一个偏院儿。

    这院子是典型的北方四合院,有北边正房五间,西厢房三间,东边也是厢房三间,中间是门房,开了大门,朝着原先这大宅的中轴主街的。

    房屋都是用青石打底夯基,上面用两尺长一尺款四寸厚的大青砖修建而成。青砖都是纵向垒砌,因此墙体的厚度就有两尺多,很是结实牢靠。房屋下面都是三层台阶高的石头地基,在房屋外面都修了一步半(明朝一步为一米二)宽的抄手游廊,飞角画檐。北、东、西的房屋都是用抄手游廊想通的,每一面在中点位置开了口子,有三层台阶下去。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四个角儿上各有一根青石为圆墩,朱红色的柱子,除此之外每一面都有三根同样的柱子,只不过这会儿上面的红漆都已经斑驳的不成样子了,一副旧历沧桑的痕迹。

    在石头的台基下面,有两尺深两尺宽的阳沟,三面都有,和滴水檐成一条垂直线。周围是青砖砌成的,在院子的东北角变成石板盖着的阴沟,把水排出去。

    而在南边,则是没有建筑,只在西南角建了一个挺大的单间儿,却是个茅房。在八卦易理的学说中,西南角是煞位,因此需要这些污秽肮脏之物镇压着。

    院子里面很是宽敞,靠西的位置种了一株大榆树,榆树下面是一个凉亭,里面摆放了一张石头桌子,三个石凳。

    石桌石凳都已经清洗的很是干净,一眼看去,青碧如水,纤尘不染。董策一身宽袍大袖,正自坐在凉亭中,望着那颗大榆树怔怔的出神,这榆树粗糙厚重的树皮上面还存留着许多刀砍斧削的痕迹,也不知道在多少年之前,经历过什么样的变故。

    一阵风来,几片落叶飘下。

    恍然之间竟生出一丝莫名的伤怀。对于这种感觉,董策有些沉迷,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以来,每日间打打杀杀,勾心斗角,连个伤春悲秋的时间都要——要知道,咱上辈子可是也有点儿小文青情怀来着。

    不过董策的这一丝情绪注定持续不了多久,西厢房的门儿咯吱一声开了,二丫手里端着个红托盘过来了。西厢房中间儿那一间是厨房,里面还有一口井在,靠南的则是柴房。

    远远的董策就闻到了一股香气。

    今天的菜以鱼为主,一条烤鱼,外焦里嫩,表皮都已经变的金黄,烤焦烤裂开了,露出了里面鲜白肥嫩的鱼肉。一条清蒸鱼,上面撒了葱花佐料,香气四溢。还有一大碗浓白的鱼汤。另外有一盘儿炒鸡蛋,一盘儿炒青菜,两碗小米粥。

    二丫把托盘放在桌上,董策笑道:“此地如何?”

    这些日子相熟,二丫对他已不如一开始那般惧怕,咧嘴一笑:“大,比咱们家大不少,也敞亮气派,就是各色家伙事儿都短缺。”

    “会全的。”董策笑道:“等以后搬过来了,还得再置办一些。去吧,叫夫人出来吃饭。”

    红袖外面穿了一身儿石青色的褙子,头发简单的束了,插着一根碧玉簪子。

    她似乎是偏爱这些素雅的颜色,却是正好和她的气质相得益彰,就像是一支盛开在这阴冷天空下的一束幽兰。

    两人有些日子未见,这会儿眼神撞在一起,满满的都是柔情蜜意。

    吃着饭,说这些体己话,最是亲近不过。红袖瞧着董策,满满的都是爱意,几乎要在这种温馨甜蜜的气氛中沉醉了。

    吃过饭,天色已晚。进了正房,燃起灯烛,光线并不昏暗,但是气氛却很是暧昧,的董策自坐在椅子上喝茶,笑吟吟的瞧着红袖在那儿收拾。

    各屋都是砖墙瓦顶,朝中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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