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第339部分

　　　　侯家伟等人都躲进了林子里头。

　　　　这会儿其实他们可以直接就走了，一路往东北而去，出了这片群山，就是茫茫大草原，虽说没有去过金国，但侯家伟总也是知道，金国是在东边儿的，顺着草原一路往东行去，便不会有什么差错。

　　　　但侯家伟心里却是还存着一丝侥幸，还是舍不得离开这片基业。心里想着，万一那董二带的人手不是侯景猜测的那么多呢？万一只有几十人呢？那自个儿带着人从后面偷袭，岂不是一石三鸟？

　　　　其一，不用跑了，能继续守住这片基业；其二，能提升威望，说不得可以借着这一次，直接把白麻子给掀下来，让整个山寨自己一人独大；其三，说不得还可以击杀那董二！若真能如此，那真真是圆满了！

　　　　虽说害得自己这般田地的乃是刘若宰那老贼，但董二这贼厮鸟也是帮凶！杀了他，多少能发泄心头恶气！

　　　　是以侯家伟打算带着人观望一下，若董二真的势大，到时候再走也不迟。

　　　　此去金国，千里长路漫漫，也不差这一时半日的。就在侯家伟等人离开山寨进入密林的时候，那去报信儿的白麻子的心腹才刚刚见到这位虎头山寨的大当家。白麻子的住处比起侯家伟的来，就要敞亮的多了，毕竟侯家伟才上山没多久，背负的东西又是太多，因此还没心情操持这些乱七八糟的。但白麻子就不同了，他在虎头山寨呆了这许多年，作威作福称王称霸的，岂能让自己住的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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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时何时？战乱之时！　六二零　不妙

　　　　北房三间，很是轩敞，和别人家的房子一样，也是用木石砌成的，毕竟这儿最常见最易得的建筑材料就是石头和大木。但问题是，都是木石建筑，其规格，其美观程度，其奢华程度，也是完全可能天壤之别。

　　　　白麻子这北房，用的石头都是雕刻的非常平整的青石板，用的木头，也都是粗细长短一致，规格很统一的上等好木料，甚是不少木头表面还刷了漆。

　　　　青石缝儿里都用上好的膏泥抹平了，房子下头还有台阶，房子前头还有廊子，有柱子，瞧着就气派。

　　　　当初为了给自己建宅子，白麻子不但动用了全山寨的人力，甚至还专门从山下劫了几个泥瓦匠上来。那几个泥瓦匠帮他修了房子之后，自然是不能放回去的，若不然岂不是泄露了山寨的虚实？不过他们到底有功劳，白麻子也不立刻就要杀他们，而是跟他们说的明白，愿意入伙就能活，不愿意入伙那就没法子了，只好一刀杀了。

　　　　没奈何之下，这些人便都入了伙。其中一个，便是这会儿站在正房台阶下面的那马贼，唤作冯康的。

　　　　这是个常见的名字，父母给孩子起这个名字，多半是希望他们能够一生康泰的。只可惜，这位冯康，下半辈子却是无论如何都康泰不了了。

　　　　冯康瞧着面前的建筑，神色间有些感慨。

　　　　作为那些泥瓦匠里头活儿最好的，这房子里里外外，他都是参与了，甚至最后房子建好，从里头往外一桶桶的泼水把里头的灰尘泥土什么的冲出来，这活儿还是他干的。之后房子打理干净，几日之后白麻子正式搬进来的时候，他也帮忙搬家具来着。

　　　　这件事儿他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些家具，实在是给了他相当大的震撼。

　　　　全都是上好的木料打造，花梨木，酸枝木，甚至还有楠木。

　　　　像是干冯康这一行儿的，时常也接一些给大户人家修房子盖房子的活儿，去的大户人家也不算少了，但那些人家，也是未必能拿得出这些家什。

　　　　当时冯康就暗自感叹，这白大当家的还真是什么玩意儿都抢，这许多名贵家具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攒齐的。

　　　　这会儿在台阶之上，雕花木门边儿上，还站着一个人，一脸不悦的瞧着冯康。

　　　　这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长相也算是清秀，只是脸上却是透着一股子怨怒阴郁之气。这是白麻子家里的丫鬟，白麻子虽然是个马贼，但作为这山寨的大当家的，人家的气派，却是丝毫不逊色于一般的大户人家。他家里有一位夫人暖床，两个小丫鬟日常伺候着，两个老妈子在厨房等地界儿做一些粗笨的活计。当然，两个丫鬟也是随时都可以拿来暖床的。

　　　　这些人不必说，当然都是抢来的。

　　　　她们只要不想死，就得老老实实的伺候白麻子。

　　　　那小丫鬟之所以对冯康老大的怨气，是因为方才冯康求见，她进去通报，给夫人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夫人说了，老爷昨儿个睡得晚，现在正补觉呢！吵醒了老爷，算你头上还是算我头上，你能担待的起？”

　　　　想起方才这小丫鬟黑着脸说的这句话，冯康唯有苦笑而已。

　　　　大当家的昨儿个为啥睡得晚？原因大伙儿都清楚，还不是忙着和那位压寨夫人胡天黑地的折腾？

　　　　他暗暗摇摇头，很是有些不以为然。

　　　　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冯康都给太阳晒得有些冒汗了，木门才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白麻子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出来了，他看了冯康一眼，不满道：“老冯，啥事儿？这大清早的就过来。”

　　　　冯康赶紧陪着笑脸道：“大当家的，小的先给您告个罪。只是有件蹊跷事儿，是跟那姓侯的有关的，小的不敢怠慢，赶紧就过来了。”

　　　　“哦？跟姓侯的有关？”

　　　　本来白麻子还是漫不经心外加一脸困倦，这会儿一听，立刻便是精神了，大脑也清楚了许多。

　　　　最近这段时间，跟侯家伟有关的事儿，他是非常关心的。

　　　　“来，你仔细说说。”白麻子下了台阶，拉着冯康到一边，压低声音道。

　　　　“是。”

　　　　冯康低声把侯景等四人出去巡逻结果就侯景一个人回来，而且他还在侯景衣服上瞧见了血迹的事儿说了一遍。

　　　　白麻子一听，立刻便是拧起了眉头。

　　　　他也猜不到是什么，但心底却是隐隐有不妙的感觉，他思忖片刻，立刻道：“老冯，你这消息来得及时，这样，你现在就出去走一圈儿，去看看侯家伟还有他带上山的那些人，有没有什么动静儿。”

　　　　“是。”

　　　　冯康并不废话，点点头便是离开。

　　　　白麻子只觉得一阵心神不宁，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慌乱，踱着步子在树底下走来走去，等待着冯康的消息。却没想到，也就是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冯康便是回来了。

　　　　这么短的时间，只怕也就是能让他走到侯家伟住的地界儿，往里头瞄一眼的。

　　　　白麻子有些不满，正要发作，冯康便是一脸惶急道：“大当家的，事情有点儿不对！”

　　　　“怎么回事儿？说清楚些。”白麻子心里一颤，赶紧道。

　　　　“方才小的刚出去，就听人说，方才侯家伟带着侯景并他手底下那些心腹，下山去了！每个人都牵着马，还有甲包武器也都带着，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冯康道。

　　　　白麻子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他不知道侯家伟为什么要下山，但侯家伟这架势，明明白白就是仓惶逃窜的样子，他自然是能猜到，侯家伟肯定是知道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消息，是以才带着心腹匆匆跑了。

　　　　白麻子的心思，转的也是飞快，冯康还没想明白，他已经是理清楚了一些东西。

　　　　气的他破口大骂：“入他娘的，一群废物，侯家伟要下山，有老子的吩咐么？怎么没人拦着？”

　　　　冯康一脸的尴尬，毕竟负责守卫平台的，乃是他的属下。他讷讷道：“小的当时不在，他们也都不敢拿主意。”

　　　　他是个忠厚的人，还替手下分担了些责任。

　　　　“你也是个废物！”

　　　　白麻子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了他脸上，道：“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打发人去找他们！”

　　　　“找谁？找三当家的？”冯康有些拿不准。

　　　　“什么狗屁三当家的！”白麻子怒道：“去找那些出去探哨巡逻的人，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娘的！”

　　　　他还算是思路很清楚，知道这会儿着急什么的都没用，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把到底发生了什么给搞清楚。侯家伟这般做，肯定是有原因的，白麻子对侯家伟还是很有些了解，知道他对这三当家的位置，和虎头山寨的这一切，看的都挺重。而现在，却是能让他迹近于逃跑一般的下山离开，岂能是小事儿？冯康不敢怠慢，赶紧便是下去安排。这会儿山寨里的人手也不多了，都被他给派了出去，十几波人四处乱窜，去找那些在外面探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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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时何时？战乱之时！　六二一　第二滴血

　　　　从第一次和马贼们接阵之后，这一路过来，又是陆陆续续的撞上了两拨儿马贼，不过那两拨马贼都是观望一阵儿之后，便即撤走，却是并没有发生什么战斗。家丁们也并不追赶，他们得到得到的命令并非是一定就要战斗，而是将所有窥测的人都驱逐走，使得他们不能观察到大部队的底细。

　　　　这条通往虎头山寨的山间孔道曾经是当年的古商路，能满足条件成为古商路，当然这孔道至少得宽敞易行才成。运往北边儿蒙古的货物，许多都是那等粗笨的，运送起来颇为的费事，许多规模颇大的商队，往往走一趟都是几十辆大车，若是道路狭窄难行，他们又岂会选择这里作为商路？

　　　　这条山间孔道，宽度大约在六七步左右，足以容纳两辆大车并行，两侧并非是那等壁立千丈的陡峭悬崖，而是大片大片的缓坡。山坡上不少地界儿，都是生着大片大片的林子。

　　　　若是让董策当虎头山寨的大当家的，他可是会利用好这一优势。派出探哨，及早回报，统筹调度，提前得知消息的话，这些山坡上的林子里，董策会安排为数不少的伏兵。对于来犯之敌来说，这会是一个相当致命的威胁。

　　　　但白麻子现在根本得不到任何的消息，就跟个聋子瞎子也似，等他得了消息，也未必能做出这等反应。就算是他真有这见识，能做出反应，也未必来得及了。

　　　　董策被几个家丁簇拥着，策马在队伍的最前列，身后的董勇振手中，举着他那一面认旗。

　　　　之前是生怕走漏消息，而现下到了这儿了，便不需要再有这个顾虑，旗号就可以打出来了。

　　　　他眯着眼睛瞧着前方，似乎那巨大的虎头山，已经跃然出现在视线之中。

　　　　而此时，在前面探哨的家丁，又一次和马贼交战了。

　　　　这一次是董忠康带的那一个小队。

　　　　他们这三人，方才是亲眼瞧见董忠贤立下功劳的，虽然因着走得早，没能看见董策嘉奖董忠贤的那一幕，但却也听人说了。大伙儿想想，都是眼热。

　　　　大人素来赏罚分明，不消说，这一次董忠贤立了头功，虽然因为受伤接下来估计没法子再打了，但单单是这个头功，就足以让他在回去之后***行赏的时候，占据一个很靠前的位置。金银什么的赏赐且不说了，就算一个铜钱儿也不给，只要是得老爷一句夸奖，也算是不枉了。

　　　　董忠康沉稳老辣，通晓人情世故，这种艳羡并不会太多表露出来，但心里，却是相当之炽热。

　　　　而机会也是正好，本来董忠贤的那一个小队那是最外围，放的最远的探哨，但那一场战斗之后，他们小队的人要原地等着，董忠康这一队就顺理成章的顶了上去。

　　　　董忠康的小队，距离董策所在的位置，已经是足足有十里之遥。

　　　　在董策以及步军队伍进入山道没多久的时候，董忠康等人已经是快要到达虎头山寨所在的山谷了。

　　　　刚刚转过一块大石，董忠康便是瞧见了几个马贼迎面过来。

　　　　“瞧来不光是贤哥运气好，咱的运气也不差！”

　　　　董忠康不惊反喜，一声令下，便是带人飞快的迎了上去。

　　　　对面那些马贼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不退不避，也是打马迎了上来。

　　　　这让董忠康更是欢喜，哈哈笑道：“弟兄们，给这些杀千刀的贼人点儿颜色瞧瞧！”

　　　　众家丁打马飞奔，迎面冷风呼啸，人在这等环境下，本就是容易意气风发，热血上涌，董忠康一声呼和，众人纷纷大声回应。

　　　　他虽然面儿上这般嚣张，实际上是个很稳重的人，并不轻敌。他并没有带人直接和那些马贼去厮杀，董策在来之前专门给他们训过话，所有家丁都知道比起马贼来，自家的长处在哪儿！

　　　　那就是弓箭！

　　　　他们的射术未必比得过这些马贼，但用的弓箭射程更远，威力更大，这就是马贼们怎么着都比不了的一个优势。

　　　　在距离还有一百五十步的时候，董忠康便是下令减速，在还有一百二十步的时候，大伙儿就已经是纷纷停下了。董忠康大喊道：“下马，步射！”

　　　　“是！”

　　　　众家丁纷纷应是，从马上跳下来，这次由于马少人少，是以也没用马桩子，直接就往前齐走三步，拉弓搭箭。

　　　　而对面那些马贼瞧见这架势，顿时就有些犹豫。

　　　　这一队却是冯康亲自带队的，山寨里的人手已经不多了，他便亲自带人出来，这一路上撞见了不少跑回来的外出探哨的马贼，都拦下来问了。只是都说好似是官兵到了，但到底是哪一路官兵到了，来了多少人，却是每一个能说的清楚的。冯康没法儿向白麻子交代，便干脆自己带着人出来，准备一探究竟。

　　　　他并不知道这是哪路人马，是以刚才才敢对冲，因为马贼对官兵，素来是有心理优势的，并不怎么畏惧官兵。若是让他知道这是董策的家丁，只怕就不敢如此了。

　　　　但这会儿瞧见对面的官军这般架势，他立刻就有些犯嘀咕了。

　　　　“这还离着老远呢，怎么就下马准备射箭了？这些官兵倒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知道咱们这些做没本钱买卖的，骑射可比他们厉害多了！是以干脆下马步射。不过步射就管用？正好，他们站在那儿不动，咱们的准头儿就更足了。”

　　　　冯康暗自寻思了一番，大声道：“弟兄们，还记得咱们以前怎么干的？咱们到了他们四十步上，就射箭，不用管准头，朝着那边儿射就成！然后咱们打马，朝着一边儿跑！这些狗官兵肯定以为咱们是要直接冲他们，只会朝前射，他们射不中咱们！”

　　　　他说的这个，是以前马贼们常用的伎俩，大伙儿都是熟悉的，纷纷应是。

　　　　马贼们重新开始打马前奔，不过速度并不快，这样才方便待会儿转弯。

　　　　冯康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认为对手跟自己这边儿一样，用的都是射程较近的骑弓，也会在大约四十步才会射击。他打的主意就是，打马向前，然后四十步上开始射箭，不追求准度，毕竟这个距离，又是在马上，也没什么准度可言，就是靠着泼洒羽箭，力求将对方射杀一两人。然后转弯绕到一边去，避开对面射来的羽箭。毕竟是骑在马上，来去如风，对于避开对面的箭，他还是有很大把握的。

　　　　但是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建立在董策的家丁也是用的骑弓，也只能在五十步以***箭的基础之上。却殊不知，董策的家丁，从一开始训练就没练过马上射箭，练得都是下马步射，用的弓也都是射程更远的步弓。

　　　　射程的差距，相当之不小，而这一段距离，在很多时候，便是生死之间的距离！

　　　　不过这也不能赖冯康，毕竟这年头儿，骑兵装备步弓的，可是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