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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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七年-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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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之前被一箭射中的后金马甲竟是还没死,他半躺在地上,伸手指着悬楼的方向,嘴里发出一阵阵怪异的声音。

    王羽在悬楼上站得笔直,他还保持着拉弓射箭的姿势。看着这个垂死的后金兵,他忽然嘶声吼道:“看清楚了,杀你的人是我!”

    又是一箭射出,正中面门!

    最后一个后金兵,终于也死了。

    安乡墩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喊打喊杀了这么久,这一瞬间的安静,让大伙儿都有点儿不适应,眼神茫然。

    董策腿一软,全身上下的气力像是突然消失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看似没怎么出力,实则运筹幄,小心算计,不敢出一点儿差错,心力消耗极大。董策的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毫不介意那冰冷的地面,经此一战,他只觉心中快美难言,今日白天积压在心底的那郁郁之气全然不见了。

    畅快爽利到了极点。

    石进王浑等人也比董策好不到哪去,他们都是全身虚脱的或躺或坐在地上,只是呼呼喘气,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最后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阵阵欢呼声在安乡墩上响起。

    直到一声惨哼突兀的响了起来。

    董策赶紧翻身站起,他吩咐道:“石进,你们几个赶紧的看看伤员的情况。王浑,你去那几个阿哈那儿瞧瞧,有没死的给补上一刀。”

    “是!”

    众人纷纷应是,董策则是回了自己房里,很快便是拿了一个瓷瓶出来。

    前段时间王通回了十里铺一次,一个是为了给家里报个平安,二来是董策遣他去瞧瞧家里的田地耕种的怎么样了。王通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大瓶金疮药,说是夫人让他带来的。

    董策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喧闹的紧,之前那些藏在屋子里的女人孩子都出来了,这会儿正自围在自己夫君身边嘘寒问暖。

    王羽像是一个英雄一般被家人围在中间,腆胸迭肚,腰板儿从未挺得那么直过。他满脸的自豪兴奋,大声的说着自己方才的功绩,他的妻子和女儿都是满脸的仰慕崇拜的看着他,这更是让王羽心下激动,越发的满面神采。

    不过几家欢喜几家愁,这边厢王羽一家欢天喜地,那边张七四、翟让和李贵的婆娘却是正抱着自己的男人哀哀痛哭着。孩子也跪在边儿上哭,愁云惨淡,一片凄凉。

    这一幕落在董策眼里的,饶是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性格更是沉稳冷静,这会儿也不由得心中戚戚然,生出一种悲凉凄切的情绪来。

    石进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张七四当场就死透了,翟让也不行了,整个胸口被刺穿,肺脏被刺透了,一直在咳血,眼瞅着就要咽气了。李贵和老周伤势倒是都不严重,只是李贵流血多了些,老周胳膊断了。”

    “把这拿去给李贵用,别吝惜。”董策把金疮药抛给石进道。

    他晃了晃头,强迫自己把头脑中的负面情绪驱除出去,走向翟让那里。

四十二章 仁义

    看到他走过来,围在翟让旁边的人都默默的起身,他的小儿子跪在父亲的脚边嚎啕大哭,董策记得这个小家伙儿,才七岁,调皮捣蛋的紧。翟让的妻子在一边哭的几乎要晕了过去,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董策心里一阵阵的抽搐着,他的大女儿才十五岁,却已经有了小当家人的样子了,虽然自己也是眼中含泪,目光悲切,却是一边哭一边在安慰她的母亲。

    “大人来了?”

    大女儿瞥见董策,赶紧要下跪见礼,董策摆摆手,低声道:“免了。”

    他走到翟让身边,单膝点地,翟让似乎是看到了他,本来涣散的双目忽然有了神采,他挣扎着要坐起身来,一用力,又是一大口含着血沫的鲜血从口中喷出。

    “你别动,你别动,有什么话慢慢说,本官一定为你办成!”董策扶住他,温言道。

    翟让口中发出赫赫的声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那一双儿女。

    董策重重的点点头,他忽然站起身来,用力的击了击掌,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这边来。

    只听董策大声道:“今日有十里铺安乡墩军户翟让,奋勇杀敌,为国效力,斩杀建奴阿哈一名,按照朝廷规矩,当赏银十两!大同镇并给白米两石!本官今日便在这里当着各位的面许下诺言,这十两白银,我董策定要为翟兄弟拿到,一文不少,交予他的家人!他家今后的日子,定会和和美美!他的女儿出嫁,我董策为他置办一份儿丰厚的嫁妆!他的儿子,我定要为他谋一份儿前程!张七四兄弟,与翟让兄弟一般无二!”

    他扫视众人,庄重肃然:“董策今日所言,若有虚假,让我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翟让似乎听清楚了他的话,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脑袋一歪,再也没了呼吸。

    古人敬鬼神,在这个时代,再没有比发誓更能取信于人,更让人感觉虔诚沉重。更何况是如此毒誓?

    听着董策的话,看着董策那庄重的面容,众人心里都像是有一道暖流涌过,舒服熨帖的紧。能有这么仁义的一个上官,便是为之效死也不冤枉了。

    翟让和张七四的家人更是纷纷跪在地上向董策磕头称谢,感恩戴德,脑袋磕在青砖地上砰砰作响。

    董策赶紧把他们扶了起来。

    李贵的伤势并不严重,那一箭看似是被他的大腿射穿,实际上只是在大腿外缘一侧穿了过去,伤口不大,也不深。而且射穿还有一桩好处,直接把箭簇和箭杆折断就行了,不需要再进行把箭头挖出来这样一个繁琐且极其疼痛受罪的环节。红袖的金疮药效果极佳,李贵包扎好了,竟是能勉强能活动了。

    董策让他指挥着那些女人孩子把两间空房收拾出来作为灵堂,把尸体放了进去。

    剩下的人则是聚在那些尸体旁边。

    石进这些人看着那些建奴甲兵和阿哈的尸首一个个两眼发亮,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这么多钱!”周仲咂摸咂摸嘴道:“当初我还在蓟镇的时候,建奴来袭,队中一个弟兄斩了一个真鞑子的脑袋,功劳报了上去。那些官儿们军饷都给贪墨的剩不下多少了,这等大功却是不敢贪墨隐瞒,五十两银子一分不少的赏了下来。后来那兄弟便带着钱走了,听说是在保安州乡下买房置地,现在小日子过得可是滋润。”

    大伙儿一听,都是来劲了,除了苏大成还是那副阴惨惨的样子,众人都是满脸的兴高采烈,纷纷说着银子到手了要如何花销去。多半都是买房置地,做个小小财主,这也是国人一向的做法。

    “瞧你这点儿出息,这些算什么!还有几个建奴等着咱们用他们的项上人头去换钱呢!”

    周仲说的正高兴,后脑勺上已经是挨了一巴掌,便听董策笑道:“且不说他们的脑袋换来的军功,单是他们在咱们大明劫掠了这些时日,就不知道有多少身家,把他们杀了,这些金银珠宝可就都是咱们的了!”

    众人一听,更是大为兴奋起来,纷纷道:“杀了那些狗鞑子,抢了他们的银钱!”

    董策微微一笑,伸手虚虚的摁了摁,大伙儿顿时都不说话了,一双双眼睛都瞧着他。

    他扫了众人一眼,沉声到:“我董策行事,各位也都看在眼里,今日在场的,人人有份儿,谁也不会短了好处。但是现在不是商量这个的时候,咱们还得把那几个建奴给杀来,军功的分配,等回来再说!谁有异议?”

    谁有异议?

    无一人有异议,齐声道:“咱们听头儿的!头儿说怎么干怎么就怎么干?”

    经此一役,董策的威望可说是攀升到了顶点,他的算无遗策,他那的步步为营,一点点儿将对手算计致死的深沉心机,都是让的众人心里又是佩服,又是畏惧。这时候几人看向董策的眼神中都是充满了敬佩崇拜。

    程不识以严苛军法治军,士兵们畏惧军法,畏惧上官,则纪律严明,令行禁止。李广手腕高妙,爱兵如子,则士兵拥护敬重,死战不退,士气高昂。

    敬畏,敬畏,敬和畏,这两点能做到一点,就已经是难能可贵,手下军队即可称为天下强军。

    而能让部下对自己即敬且畏,做官做到这个份儿上,亦可称叹为观止了。

    在董策自己尚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在逐渐融入这个时代,也不断的进步着,一步一步的化茧成蝶。

    接下来,便是把这些后金兵的拖到一边去,董策吩咐几个墩军家眷把血迹清洗干净。

    两个马甲一个步甲五个阿哈,一溜儿八具尸体摆在一起,在火把的照耀下这些死人面色青白,狰狞可怖,身上脸上都是鲜血。

    “还有一个阿哈在不远处树林中等候,夜长梦多,咱们不能再耽搁了,赶紧把这些狗鞑子收拾干净,再去袭杀剩下那些建奴。”

    董策一声令下,众人一起动手,很快便是把这些后金马步甲和阿哈给扒成了光猪,他们的身上赤条条的,露出了一身的黑毛儿,连根丝儿都没剩下。

    这一幕看的董策有些啼笑皆非,他本意是想把这些后金兵的武器和甲胄给武装自己人。

    后金别的手工业都不怎么行,像是绫罗绸缎,瓷器金玉这些东西比之大明天差地远,但是他们冶铁和铸造业却是相当的发达。强盛发达,根源是重视。这个起自于白山黑水之间,渔猎于马背之上的民族,和他们的祖先一样,最看重的就是铠甲和武器,在他们崛起之前,一户人家家中最宝贵的财产,便是一副铁甲。之后建州占据辽东,建立后金汗国,就更是大力发展这方面,每每南下入寇,第一个要劫掠的,就是汉人的铁匠。

    据说在后金辽阳城南北,有绵延十几里的铁匠铺,火光昼夜不息,一刻也不停的打造着武器铠甲。

    而且大明这个运输大队长也在去在其中起到了很不小的作用,天启五年十一月下旬,新任辽东经略高弟以耀州新败,官军士气不振为由,下令主动放弃关外地二百里辽西走廊。高弟的撒兵令才刚刚传达到宁远,隶属山海关的三协明军就立刻奉命南下。十五个营的关宁铁骑——赫赫有名的关宁铁骑——就抛下了一切可以抛下的物资,无数储备着大量粮草和兵器的仓库没有一个被烧毁,关宁军只是在各个仓库上贴上封条后就匆匆离开。

    仅此一役,关宁铁骑在宁远以北抛弃的物资计有米豆十五万石、干草百万斤、棉布八万余匹、白银一百二十余万两、铠甲三万余具、火炮一千余门,火铳、弓箭、刀盾更是不计其数。

    有大明这样的对手,后金何愁不胜啊!?

    有这种种原因在其中,后金是越打越强,大明是越来越弱。这一点从装备上就能体现的淋漓尽致,大明士卒的鸳鸯破战袄和人家的铠甲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差地远,这些马步甲的甲胄,任一个挑出来,都是明军中百户队官这一级才能穿的。他们的大弓重箭,他们的长铁刀长枪大斧,也不是明军的武器能比的。

    却没想到士卒们把铠甲扒了之后,把这些后金兵内里衣服也给扒了。很快董策就知道了原因——这些后金兵的内里衣服竟然都是丝绸制作的——这在北地宣大的穷困军户中可是根本见不着的稀罕物,绝对的贵重物品。

    王通瞧了一眼,断定这要是在镇上或者县里的成衣铺子里,就这一件儿丝绸内衣,至少也要三四两银子往上数。

    王羽已经两眼放光的说这要给自己的女儿以后拿去做聘礼了。

    董策也不由得感叹这些后金兵真是有钱——其实想想也是,这会儿建奴中的女真人,才不过是二十来万人,丁口六万,而辽东汉民却足有数百万。这些后金马步甲几乎都是不事生产的军事贵族,每个人家中都有不少田产和少则数人,多则十数人,数十人的奴才,又经常有大笔大笔南下掠夺的财富进项,能穷才怪了。

四十三章 夜袭

    尽管这些内衣不少已经残破了,上面还沾着血迹,但是大伙儿各个都是如获至宝。

    其实丝绸衣服不仅华美,更重要的作用乃是作为内衣的时候,以其极为坚韧柔密的特点,可以在主人被弓箭射中的时候,有效的阻止箭簇深入。便是阻止不了,它们也会跟着箭头一起钉入肉中,到时候只要拉着丝绸衣服往外一拽,就可以很容易的把箭头给起出来了。据说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就是人手一件丝绸内衣。

    董策不缺干净衣服,再说了他还嫌这些建奴脏呢,也不知道多久洗一次澡,万一传染上性病怎么办?他嫌别人不嫌,很快就给瓜分一空。

    然后各自选了武器铠甲。

    那个被王羽射死的马甲的战甲是保存的最好的,之后是头盔后面石青色的丝绸护颈上破了一个洞而已,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套甲自然是归了董策。

    绵甲宽大,尽管那后金马甲比董策矮了几乎有一头,但是这套镶红旗的战甲穿在身上依旧很是宽松。北地苦寒,棉甲本就用保暖的作用,因此穿着很舒服,其舒适度在所有战甲中应该是最高的,就跟一件儿绵大衣也似。董策感受了一下,大约有十六七斤的重量,算是很轻便的了,不怎么影响活动,而且内里夹着铁片铜片,外面又有大量铜钉固定,防御力也不差。

    那步甲的铁甲则是归了王浑,他有一身蛮力,穿着这沉重的铁甲最合适不过。另一件绵甲则是分给了石进,他们三人都是武艺高强近战型的,如此也是相得益彰。

    董策选了一把长铁枪,王浑选了大斧,剩下的人则都是选了长铁刀。众人又各自把那些大弓重箭背在身后,换装了这些武器甲胄,整个安乡墩墩军的装备立刻提升了一个层次,战斗力几乎是至少提升了五成以上。

    张七四翟让身死,李贵伤了大腿,周伯折了左臂,都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现在安乡墩可战之兵算上董策也才还有七个而已,不过现在士气如虹,人人都不畏惧,也是军心可用。

    董策吩咐李贵留守,小心看管照顾,然后便带着六个手下星夜出了安乡墩,在王羽的带领下,潜入了夜色中。

    夜色深沉,树林中栓了大约八×九匹马,正自安静的吃着面前袋里的马料,时不时的打一个响鼻。树林中升起了一个火堆,那名留守的阿哈坐在火堆边儿上,百无聊赖的四处瞧着,时不时的打一个哈欠,脸上的困意逐渐变得浓重起来。

    在他看来,安乡墩那些明军,已经是死人了,因此也没有任何掩饰踪迹的意思。

    让他有点儿意外的是,现在怎么还没传来消息,按理说应该已经打下来了。

    正在这时候,树林外面忽然响起了几声弓弦振动声,接着几支利箭飞来,这阿哈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直接射翻在地。他的身子抽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直到死,他也没看到敌人的样子。

    等那阿哈倒地,董策等人从树林外走进来,战马有些慌乱,发出了几声不安的嘶鸣,但是看这些人并未有什么要伤害它们的动作,也就很快的安静下来了。

    周仲挥了挥手中的大弓,右手大拇指在弓弦上摩搓了一下,兴奋道:“这建奴的大弓当真是好用,这么大的力道,比咱们的强多了。一射一个准儿。”

    王羽却是苦了脸,小声道:“这弓力道太大了,我拉不开,还是换回原来的吧!”

    “诶……别。”董策摆摆手:“力气不足可以练,就用这个。你原来那弓威力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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