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饭局初开始时极是郑重，每个人都坐得端端正正的。
我看看四周，弯下腰从侍席的小童手里接过一坛酒走到霍天青所在的那个桌道：“各位兄弟，我是初次来天禽门，唯恐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周全，先敬各位一杯。”说着我挨桌给各位叔叔大爷倒酒，其中不乏白胡子白头发之流。我真是没有想到我的辈份这么高。
倒完酒我看着大家都愣在当地，只好看向霍天青。心里暗道：难道这样子也错了，不都说领导要平易近人，不摆架子的嘛。我今天做得还可以不？但是看着一桌子的沉默，我有点心里打鼓了。
“小师妹，这位是大师侄山西雁。”霍天青把我引到一位眉毛胡子雪白的老人面前道。
赫！我满脸通红，眼睁睁看着白头发的老人家对我微一躬身道：“见过掌门小师叔。”
“小师妹，这是凤字辈的弟子。”
“小师妹，这是鸾字辈的弟子。”
“小师妹，这是燕字辈的弟子。”
……
我在门内的地位之高让我自己咋舌。
终于见了一通过来，我才坐下来。一位穿着红衣服的女子扶风摆柳地走到我跟前举着酒杯道：“掌门小师叔，天禽门内女弟子甚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她笑着递过一只酒杯。
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家父所立的老规矩一定要听，但是新规矩一定要立。若是女子条件极好，收几个也未尝不可。”
“多谢小师叔。”那红衣女子眼睛一亮连忙道谢。霍天青在我耳边轻声道：“这是红凤。”
“哦。”我应了一声。
初次见面，气氛从初时极郑重规矩，到了最后稍微活脱一些。我自信没有本事让大家一次都混个死熟，看大家渐渐放开说话喝酒便先告退了。
后来听霍天青说大家在我走后兴致极高，红凤一向泼辣那夜更是灌倒了卖狗肉的王胖子。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暗暗高兴道：“红凤现在在门内什么职务？”
“并无职务。”霍天青应道。
“她现在有多少弟子？”我问。
“天禽门私下不能自立门户，不能私授弟子，所以并无弟子。”霍天青解释。
“好，以后她就留在我身边帮忙吧。”我想了想道。
“她只是凤字辈的弟子。”霍天青有点不太情愿地问。
“天禽门女弟子少，有一个多难得就留下来吧。以后江湖中事由你来做主，山庄内事由她来管，你看如何？”我问。
“是。”霍天青终于应了下来。
“那你可以走了。”我看着他还愿意走心里开始打鼓。
“师妹可把门规都背熟了？”他问。
“自然。”我应道。就那一本看着有三十多页的门规我都背了快半个月了，怎么能不背熟。
“可是刚才那条却未记清。”他道。
“那是偶尔事件。”我连忙求饶：“以后绝对不会出现类似情况。”
终于把霍天青送走了，我重新看门规，看样子这件事是半点马虎也不能有的。
第四十二章
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花满楼。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他时时来骚扰的日子，我似乎不习惯了。
“姑娘，大师兄在外面等着呢。”碧暖催促着。我回过神看着镜子里那个盛装的女子，陌生而熟悉。
“就来。”我扶桌站起身。
早几天前就准备好的仪式郑重而繁琐，我依着大师兄所教的一板一眼。晴天，雪有点刺眼，铺在地上的大红地毯红得让人心里发慌。
不知道是不是站得时间太久了，眼睛有点迷糊，就连眼前脚下的毯子也似乎变得如同水一般，一脚踩不到实处。
摆在台阶上的位置就在眼前，不过数十个台阶的事，而我忽然觉得这条路漫长无比。
“慢着。”
这个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全场静止萧穆的人群听得到。我止住脚步，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天禽派果真是无人了，竟然让一个黄毛丫头来做掌门。”那人就站在不远处的围墙上，好像来了很久的样子，而在场高手众多竟然没有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阁下是哪门哪派的？”霍天青往前走了两步，微眯着眼睛看了过去。
“世风日下，我若是让一个在外偷了野男人的丫头回来做了天禽门的掌门，也无颜去见先师了。”他望过去，逆光看不真切五官，只能判断是一个男人，个子极高的男人。
“你是天禽门的人？”霍天青眼睛精光乍现，身现顿起，还未看得清楚，身形却突然变成四个从不同角度向墙上那锦衣华服的男子攻去。
“霍师弟真是舍得下手，一出手就想致我于死地，不过你还太嫩。”那人说着身形拔起一丈来高。
霍天青一看一击不中，掌形顿变，双手尖如鹤啄直取那人双目。
“不知好歹。”那人身形暴长，再次躲开一击。
我看着他，早想到会有人来捣乱，只是没有想到会是本门的人。他的武功招数与霍天青是一路的，只是似乎比霍天青更高明。每一次都能准备算出霍天青要出什么招式，准确无误截住他的攻击。
场中多数人都在静观，我知道以为我武功确实不能担当此任，可惜出身不得了。天禽派的门传弟子却一致同意由我来做掌门，而那些旁传弟子恐怕就不太服气了。
早晚都有这么一场混乱与争斗，早来晚不来。狗血剧看得多了，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既然天禽门后辈不肯听劝，我只能动武了！”那锦衣华服之人射过霍天青的一记攻击，忽然打了个呼哨，应着这声音转眼间从围墙呼呼跳进了几十人，青衣青衫。
“青衣楼的人？”有人低声问道。
“像是青衣楼的。”
……
我脸色猛然发白，青衣楼不是已经被花满楼陆小凤等人灭了么，怎么又出来了？
“谢谢师弟，给我这这么一个机会统一武林。”那人已然跃下围墙，从墙外跃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打架的性质变了，从单挑变成了群殴。
“小师妹随我来。”乱人群人，一只手拉着我的手道。
“红凤？！”我叫道。
“这里太乱，你随我来。”她看着我不由分说拉起来就走。
“红凤。”我惊慌叫道：“孩子们呢？带我去后院找孩子。”这么多青衣楼的人突然进来，花繁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恐怕……我不敢想下去。
“好。”她一路带着我跑得飞快。我原来一直没有练好的轻功竟然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被她这样子扯着，我竟然跟得上。
“小掌门，到了。”她忽然松开手，我扑进屋子里看到花繁与两个娃娃正好好坐在桌子旁，似乎一切平安的样子。
没及细想扑了过去，我的手指还未触及到娃娃的衣衫，只听到扑通咣当一声，一个铁笼子从天而降，我与花繁娃娃被罩在笼子里。
“红凤，你是这做什么？”我回头问。
“这么简单的事你还不明白嘛，抓你呀。”红凤抿嘴一笑，极是无辜。
“你与青衣楼早有勾结吧？”我镇静了下来，问她。
“话不能讲得这么难听，我本就是青衣楼的人。”红凤假笑道：“我对你还算不错吧，原来楼主是要把你与娃娃分开关的，我看你们母子分离怪可怜的，所以善心大发把你们关在一起了。”
“谢谢你了。”我抱着娃娃，花繁只是看着我，说不出话。
“你点了她的穴道？”我问。
“总算不是太笨，我若是不点她的穴道，你未入屋门她若大叫起来怎么办？”红凤上前两步，伸出手从笼子的栏杆里伸进手来迅速在花繁身上一点。
“姑娘，她们都是坏人。”花繁急道。
“我知道。”我看看她：“受委屈了没有？”
“我怎么会让她受委屈呢，可是眼下你要受委屈，暂时委屈半天吧。”红凤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喂，你去哪儿？”我问。
“我当然是外面杀人了。”她回过头笑道：“不过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人找到这里。”
“为什么？”我惊问。
“因为能够进来的只有死人。”红凤道。
“那你计划怎么处置我们？”我问。
“我不知道，等楼主来了再说吧。”她道。
“刚才那人不是楼主么？”我问。
“楼主怎么会轻易现身呢。”她笑着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屋子，我知道从她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只好坐着。还好笼子里还有桌子椅子，桌子上还有茶壶茶杯。
“姑娘，我们现在怎么办？”花繁问。
“等。”我摸摸小宝的脸道：“你看娃娃们都不惊慌，你怕什么？我记得小时候我娘跟我说过，三岁以前的娃娃直觉最准。所以我们肯定没事，如果有事的话这小东西还不哭翻了天。”
大宝似乎觉得在笼子里很好玩一样，摇摇晃晃扶着着铁栏杆咯咯直笑。
“乖宝，你觉得很好玩呀，等回去了娘照着这个样子给你打一个。”我弯下腰摸摸他的头道。
“姑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花繁有点着急了。
“哎呀，茶还是热的呢，运气真不错。”我没理会她，看着这个大大的笼子真是适合小娃娃们在里边玩，还不怕四处乱跑磕了碰了，话说真不错。
“你呀，喝杯茶省省力气吧，还不知道要在这儿关多久呢。”我看着花繁笑道：“现在这里是最安全的，若是到了院子里去，一片混战，刀枪不长眼的，万一不小心挑了过来，这张脸可就破相了。”
“我真服了你了，姑娘，你还真坐得住。”花繁纠结了半天无奈地坐在椅子上叹气。
“美中不足的是你没有把点心端上来，你看看外面那桌子上还有一盘点心。”我看着不远处长杌子上的一盘桃酥，有点遗憾地说。
“姑娘，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跟没事儿人一样。”花繁又气又恼地抱怨了一声：“我怎么就坐不住呢？”
“她当然坐得住，因为她有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夫婿。”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熟悉的身影，陆小凤出现在眼前。
“你说的是你么？”我歪头问。
“全天下最好的相公这个称呼我还是让给花满楼吧，我只要一个名头就够了。”陆小凤的胡子又长出来了，修得又整齐又漂亮。
“什么名头？”我问。
“天下第一风流。”陆小凤笑。
“这个配你还不错。”我点了点头。陆小凤就站在大门口，身影斜斜地投到屋内的地面上，忽然那个身影旁观出现了另外一个身影，我看到了花满楼。
第四十三章
“花满楼，没有想到时覃思竟然和你一样的性子，你看现在她像只落了网的狐狸一样，还淡然地喝茶，而且坐得四平八稳的。”陆小凤捏着胡子说。
“我来晚了，让你和孩子受委屈了。”花满楼浅浅温和的笑，让我鼻尖有那么一点酸。
“没有，你来得正好，难道你没有觉得别人打架的时候，躲在笼子里最安全吗？”我问。
“是。”他笑着走到小杌子前端起桃酥递了过来道：“我听见有人说想吃点心，这里没有太好的，你凑合一下。”
我伸手从栅栏里接了过来捏了一块道：“在这个时候能够吃到点心已经是一种福气了，我不会太挑剔的。”
“花公子，陆公子，快把我们救出去。”花繁拍拍栏杆急切道。
“你也太高看这二人了，你以为他们能够把这笼子弄开呀，又不是项羽能够力拨山兮的。”我白了花繁一眼道：“若是能搬得开笼子，他们早就动手了。”
“那我们怎么办？”花繁问。
“笨丫头，这种问题留给男人去想就好了，我们现在在这里面很安全，有吃有喝，还想什么？”我问。
陆小凤很满意地摸着胡子道：“花满楼，我发现和你相处得久了谁的性子都会有变的。”
“是么？你怎么没有？”花满楼没有理他的话只是微笑着反问。
“我当然不会了，我又不喜欢你。”陆小凤说到这儿眯着眼睛看了过来。
“你笑什么？”我问。
“我在想如果你一辈子也出来还会不会笑得出来？”他饶有兴致地问。
“哦，既然这铁笼子这么难搬开，我索性借这个做点文章。”我想了一下问：“这里可不可以比武招亲？”
“当然可以。”陆小凤答罢奇怪地看我一眼道：“难道你想？”
“不错。”我极快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暗有指地说：“如果有人能够把我救出去，我就嫁给他。”
“那我还是先走吧。”他身影一闪出了屋子。
“你早该走了，何必在这里碍事。”我笑。
“怎么想到这个方法赶他走？”花满楼没有走，他正满面含笑地看着我。
“他自谓天下第一风流，自然不肯结婚，所以这是赶走他最好办法。”我看到娃娃一对眼珠子盯在花满楼身上，一脸想认又不敢认的表情。
“乖，这个就爹爹，怎么几天没有见不认得了？”我把娃娃抱到距离花满楼最近的地方。他伸出手探进笼子里摸了一下娃娃的小说，娃娃咯咯笑起来，含糊叫道：“爹……爹……亲……”
我汗，这是谁教的？
“青衣楼是一个很严密的组织，上次虽然折了不少青衣楼的高手，但是我们却连楼主是谁都没有看到。”花满楼道。
“那这一次呢？这一次是你们计划好的？”我问。
“不是，没有想到青衣楼会与天禽门有关连，更没有想到霍天青在阎铁栅处是被人利用，引众人视线而已。”他道。
“霍师兄是好人。”我道。
“他自然是好人，只是不知情时被人利用而已。”花满楼笑着摸了摸那栅栏道：“这笼子约有千斤重，单凭一人之力很难打开。”
“你可以用两个滑轮悬在房梁上，然后吊一根绳子提上去。你想他们是怎么把笼子摆到屋子上的。”我含笑道。
“好。”他飞身而起，如同看得到一样抓住了屋顶上的一截铁链，只听哗啦啦一阵巨响，铁链已被扯了下来。同时人已经落到笼子顶端，估计是为了使用方便，这笼子上还打着一个系铁链子的环。
“中间有个铁环。”我提醒。
他向我微微一笑，摸到铁环将铁链串了进去。他用手确认这边已拴近牢靠，飞身身形掠到房梁别一头，利用屋顶上那高低不一的房梁组成一个杠杆组合，然后我就看到笼子一寸一寸地离开了地面。
等到高度足够人钻出去时，我与花繁一人抱一个娃如同猫一样迅速钻了出去。
“出来了么？”他问。
“你已听到，为何问？”我有点奇怪。
“因为是你，所以不太踏实。”他从房梁上跃了下来道。距离很近，我能看到他额头上的汗珠子。
“大宝小宝，快过来让我看看。”陆小凤又从门口探进头来，招呼着花繁。
“去吧。”我应了一声。
等到屋子里重新静了下来，我道：“你知道吗？我娘当年给我定的择偶标准是，人品好，身体好。看你身体还算不错。”
“陆小凤说我人品至少比他好。”他微笑着。我不相信似地看着他，这不像花满楼说出来的话，他一向内敛到一定程度的。
“那孩子是怎么来了？”我问。
“你真想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他问。
“真的，我还想知道你娶我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我？如果孩子不是你的呢？”我问。
“现在我已将笼子搬开，救出你们四个，所以这些总是成亲以后再说。”他忽然一笑道。
“别人都说陆小凤是个无赖，没有想到你无赖起来比他还无赖。”我笑道。在这种时候我相信自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