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三戒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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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三戒大師-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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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役们都被他着下马威吓得够呛,赶紧跑出来高声应道:“有!”

    “将周南弼的官服除下,暂且后院关押,”只听胡宗宪不容置疑道:“待本官禀明大理寺,再将其槛送北京发落。”

    周南弼马屁拍到马蹄上,一下就被胡宗宪这匹烈马踹晕了,赶紧大声求饶。胡宗宪却理都不理他,对满院子噤若寒蝉的官员道:“本官不需要阿谀奉承之徒,只要实心用事之人,都听到没有?!”

    待一众文武轰然应下,胡宗宪便往门口看去,想要让人将李天宠扶进来,再好生劝慰一番……谁知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不止是他,连着张经也悄然消失了。

    一看到两位浙江的大佬就这样消失不见,胡宗宪心里一阵茫然,让人招待好上差,便往后院去了。

    赵文华早就等在后面了,一见他过来便笑道:“汝贞,你何以谢我?”

    胡宗宪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这是让我递投名状啊!’虽然与赵文华私交很好,但他毕竟没有见过严嵩父子,只能算是严党地外围人员。现在严阁老将这样重要的一个位置交给他,自然要他明确表个态了,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更何况又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算是很够面子了。

    便毫不思索地答道:“梅林兄厚爱,谢不胜谢,唯有矢志追随而已。”

    这是效忠的表示,赵文华颇为满意,他呵呵笑道:“追随不敢当!只要你好好干,再一年半载,总督位子非你莫属。”

    胡宗宪的心里一片清明,赶紧谦逊道:“我还是给梅村兄打下手吧。”

    “不必为我的事儿挂怀,据说陛下会升我为工部尚书,那是全天下最肥的一个差事,强过那整天担惊受怕的东南总督。”赵文华嘿嘿一笑道:“兄弟,还是哪句话,好好干,哥哥我的前程就在你身上了,保准全力支持你!”

    “那就多谢梅村兄了。”胡宗宪再一次拱手道,两人便哈哈大笑着相携往后堂饮酒庆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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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家欢喜几家愁,里面的赵文华和胡宗宪在快乐庆贺,外面大街上的李天宠却失魂落魄,漫无目地的走着,不时脚下拌蒜,狠狠摔一跤。已经换成便衣的张经,就像一位老父亲一样,赶紧把他扶起来。

    每当被张经扶起来,李天宠都会立刻把他推开,再继续往前走。张经便默默的跟在后面,一面他想不开出了事儿。

    李天宠就这样跌跌撞撞到了西湖边,他的脸上手上,都有了乌青还破了皮,一身代表尊贵威严地绯红官服,已经变得肮脏不堪,再没有一点堂堂一省大员的模样。

    望着明澈地湖水中那落魄的倒影,李天宠更是接受不了,抬腿便要往下跳,却被张经死死抱住,大声道:“汲泉,你要是死了,你那七十多地老娘怎么办?她可救你一个儿子啊!”

    李天宠一下子僵住了,不再挣扎,就那么靠在张经的身上,喃喃道:“完了,这辈子都完了……”

    “傻孩子,不当官是件好事啊。”张经轻声安慰着他,也像在安慰自己道:“呵呵,远离了官场上地是是非非,不用再天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不用再想方设法保住位置,而去算计别人或防止被别人算计了。”

    他定定望着幽深的湖面,声音中满是解脱道:“从此以后再没人把咱们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和绊脚石了。虽然没了台上一呼、阶下百诺的威风,还有山珍海味、锦衣玉食的奢华,可咱们终于可以睡到日上三竿,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了,你可以在父母床前尽孝,我能够看儿孙在膝下承欢,这可是千金都买不来的。”

    李天宠终于开始抽泣,最后哇哇大哭道:“我不甘心啊……不甘心……”

    张经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仿佛安慰哭闹的孩子一般,柔声道:“哭吧,哭吧,哭完这一场,咱们就彻底解放了,以后咱们就只有笑了,让他们愁去,让他们哭去。”

第二零一章 物是人非事不休

    天下午,张经便和李天宠登上了归乡的客船,一刻间天堂。没有前呼后拥、百官送别的风光,除了几个从故乡带出来的老家人之外,就只有沈默、汤克宽、戚继光和俞大猷四个来码头相送。

    瑟瑟的北风中,老总督站在江边,看着就这么几个人相送,心中不由暗叹道:‘这人还没走,茶就凉了。’

    看到老总督脸上的萧瑟之意,几人交换一下眼色,汤克宽便将一把倭刀双手奉上,轻声道:“这是王江泾一战,瓦夫人从匪首陈东手中缴获的倭刀,大人收下做个纪念吧。”

    张经点点头,接过这柄有特殊意义的倭刀,朝众人拱手道:“本想跟诸位奋战到肃清倭患,无奈时不我与,老朽只能先行告退了。但倭情依旧严峻,请诸位以东南百姓念,不要计较太个人的荣辱得失,一定要把倭寇全部消灭,还我百姓一片安宁。”

    四人一起拱手道:“大人叮嘱,没齿不忘。”

    “等彻底胜利了,别忘了给老头子写封信,不然我死不瞑目。”张经转身上了船,朝他们摆摆手道:“好了,都回去吧。”

    在四人的注视下,踏板缓缓收起,船老大用力撑起竹,客船便缓缓驶出码头,在运河上渐行渐远,江风却把张经那苍凉悲怆的歌声送了过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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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代巨就这样忽然陨落了,留下的人还要继续坚持。

    待完全看不见张经地船。四人这才迈步离开码头。沈默轻声问道:“三位将军有何打算?”大家都是熟人。也没什么好隐瞒地。便听汤克宽道:“我已经像上面申请了。要去北边。”他是张总督麾下地头号大将。战功赫赫。受尽优容。早有一批人看他不顺眼。此刻遮风避雨地大树一倒。今后地日子肯定倍加艰难。所以沈默和戚继光都表示理解。没有多说什么。

    俞大猷却劝他道:“朝廷南剿北守地国策已经定下。武河兄现在去北边也是徒劳无功。还不如再坚持一下……不管什么人当权。总是需要咱们这些武人打仗吧。”

    汤克宽摇头笑笑道:“我向来不把赵文华放在眼里。言语间几多冒犯。如果不主动北去。肯定会被此獠公报私仇地。”说着强颜欢笑道:“俺答每年都来。北方也少不了仗打。说不定过得几年。兄弟我就发迹了呢。”这时候到了卫队等候地地方。亲兵给他牵马过来。汤克宽朝三人抱拳一礼。便先行去了。

    沈默又看向俞大猷。俞大猷压低声音道:“不瞒老弟说。张部堂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同意练水军了。并为我从各省调集军船百余艘。已经在扬州集结了。等我一到便操练起来。”说着双拳一攥道:“我要练出来一支可以出海作战地海军。不能像武河兄地水军那样。只敢在河湖里逞能。”

    沈默闻言轻声道:“俞大哥地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俞大猷笑道:“肯定还有麻烦一大堆。”朝他俩一抱拳。便也上马也走了。

    最后只剩下他和戚继光两个。沈默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地册子道:“这是你给我地‘练兵大计’。我已经仔细看过了。几点想法都写在空白地地方了。

    ”

    戚继光接过那册子,低声道:“这样我回去看看就可以定稿了……”顿一顿才不好意思笑道:“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付诸实践呢?”

    沈默轻声道:“条子早拿到手了,只是张部堂这一走,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所以我干脆没拿出来……反正现在年根下了,就是给你批文也得过了年才能办,不如等周总督上任后,我就立马去找他落实!”

    “也只能如此了。”戚继光叹口气道:“那拙言兄呢?你接下来怎么办?”

    沈默微笑道:“回家过年陪陪老爹去……元敬兄要不要一起去啊?”

    戚继光笑道:“我倒真想去,可是你嫂子从山东老家来了,我也得回去陪着过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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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码头回到卢园,沈默有些意外的发现,那人数众多的巡逻队,仍然在守护着这座已经过气地总督行辕。

    此时天色已黑,门房前的大红灯笼已经点亮,但‘总督府’地字样却不见了。

    “可真快呀。”沈安感叹一句道:“中午出去的时候还有呢。”

    卫队簇拥着沈默过去,却被拦住了——有道是不是冤家不碰头,这次挡道的,仍然是上次拦住他的那个千户,只听他语带快意道:“钦差行辕,闲人勿近!”

    望着那张可恶的马脸,铁柱怒道:“大胆,我家大人就住在里面,你难道不认得吗?”

    那千户假模假样的端详沈默两眼,这才皮笑肉不笑道:“这不是张大帅地座上宾吗?失敬失敬。”说着把脸一板道:“但现在这里是赵侍郎的官邸,时下天色已黑,请恕小人不能放行。”这千户整天在官邸里巡逻,对张总督和赵侍郎地斗争略有所知,现在张败赵胜,所以他觉着沈默这种整天住在张经家里的家伙,一定会跟着倒霉地。

    “你……”铁柱扬鞭就要打,那千户也不示弱,一招手他的手下便团团围上来,将那日地戏码重演一遍。

    那千户也觉着这一幕似曾相识,便嘿嘿笑道:“小人没记错的话,当时大人您拿出一份名刺,递进去便大门二门一起开,总督大人亲自迎出来。”说着冷笑连连道:“不妨再拿出名刺试一试,看看这回还能不能叫开门……做不到的话,请哪来哪回吧。”

    沈默端详他一会,突然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告诉你又怎样?”那千户大喇喇道:“我姓周叫大定。”

    沈默便让沈安给他一份名刺,微笑道:“麻烦这位周千总,帮着通禀一下,看看赵大人让不让我进去。”

    “乐意效劳,”那千户便接过名刺,走到大门前,从门缝里塞进去。

    一刻钟后,卢园的大门、二门、仪门全开,满面春风的胡宗宪出现在门口,亲热的笑道:“拙言老弟,你怎么才回来,梅村公就等你吃饭了。”便与他携手进去院中。

    望着缓缓关闭的大门,那千户大人两腿一软,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无力的呻吟道:“完了,完全了。”第二天便收拾东西逃跑了,再也没人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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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胡宗宪到了饭厅之中,就见赵文华正在和一个相貌俊美的青年男子对酌,一见沈默进来,赵侍郎便哈哈大笑道:“拙言,你来迟了,先罚酒三杯再说。”那男青年便拿个空酒杯过来,给他满上道:“沈大人请吧。”

    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但逢场作戏的把戏大家都会,沈默也不例外,他痛快的干了三盅,这才在赵文华的右手边坐下,胡宗宪与他相对,那青年改坐了下首。

    沈默坐定了才发现,桌上竟然摆满了福州菜,望着那些熟悉的菜肴,与上次的别无二致……看来赵侍郎一赶跑了死对头,便迫不及待住到人家家里,在张部堂吃饭的地方,吃他吃过的东西。让人忍不住笑话之外,更多的是不寒而栗……只能说他的报复心是在太变态了。沈默不由暗暗警觉,心说千万可别惹到这种人。

    好在到目前为止,赵侍郎对他还是满意的,笑眯眯对沈默道:“梅林老弟就不用介绍了,”指着那年轻男子道:“这位姓罗,名龙文,字含章,乃是梅林老弟的同乡。这次扳倒张经恶贼,含章是出了大力的。”

    一听到‘罗龙文’三个字,沈默心中一动,暗道:‘原来是这家伙。’便明白他为什么想要抢‘百花仙酒’了,原来是为了讨好这位赵侍郎啊。

    不动声色的与罗龙文见了礼,便听赵文华举杯笑道:“能扳倒张经老贼,拙言的奏章也是起了作用的,来,本公敬你们三位功臣一杯。”北京已经来信了,告诉他这次没能把张经置于死地,都是陆炳弄巧成拙,所以赵文华并不知道沈默的奏章暗藏着玄机。

    听他这样说,沈默也是暗送一口气,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酬着赵文华等人,只是与那日同样的菜肴酒水,为什么食之无味,饮之苦涩呢?

    宴席到了中段,厨子端上一盘‘鸡汤海蚌’,赵文华饶有兴趣的问这是什么,那厨子便陪笑着说明这道菜的来龙去脉,其中也说到了西施舌的典故。

第二零二章 别

    了那个美丽的故。 赵文华和罗龙文爆发出一阵笑。都道:“那定要品一品人香舌了。”胡宗宪也笑着夹一块子搁到自己碗里。慢慢品尝起来。

    看着那盘西施舌。沈默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心中暗暗道:“当初张部堂在大战之前典故。谁知过头来。他也如西施一般。在立下大功之后蒙冤。话果然不能乱说。“他便打定主意。后再也不吃这道菜。

    赵文华注意到他走了。便笑吟吟问道:拙言。么了?”面上虽然挂着笑。但一双睛却隐隐闪着寒光。只要断定沈默是“睹物思人”。便会将他打入另册。辣手摧之……就算他沈拙言是皇帝看重的人。但赵侍郎也不会放在眼里。话说这些年整倒的那些大小官员哪个不是皇帝看重的?

    但沈默瞎话张嘴就来。是不会被人看出破绽的。只见他面色愁苦道:“本来还蛮有食欲的。结果一听是美女的舌头所致。就连看都不敢看了。”登时引满桌人哈哈大笑。赵文华也不再多想。

    接下来沈默打起精谈笑自若。再没有露出一点破绽。终于坚持到宴席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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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回到自院子。让铁柱关上门沈默这才长舒口气道:“这里非久留之地。明咱们就回家年去。”护卫们登时一片欢呼。迫不及待的打点起行装来。

    沈默笑骂一声道:就没见你';这么积极过。”众人的嬉笑声中他推门进了正屋。

    娘和另一个侍女晴翠便迎上前。一个接过大人地披风。一个为大人端上温热的洗脸水。待沈默洗一把脸晴翠伺候他换一身舒适的宽袖棉袍。柔娘则又端着另一个铜盆过来轻声道:“大人请泡脚。”

    沈默便椅子上坐好。柔娘跪在地毯上先为他拨靴除袜挽腿再伸手试试水温这才将他地两只脚丫子搁到盆为之细细沐。

    沈默感觉她柔腻的小手在双上慢慢按摩双腿便好似要化掉一般。顿时感到疲劳尽消。服地快要呻吟起来连忙闭目凝神。以免出丑。

    感到他身体发紧。柔抬头轻声道:“大人可是奴婢不舒服?”

    沈默摇头。睁开眼笑道:“实在是太舒服了。”便细细端详着她只见她穿一淡黄缎袄。长发高高盘在头更显曲线曼妙玉颈修长。心中由杂草丛生。赶紧偷偷掐自己一把道:“不洗了。再洗皮都搓下来了。”

    待柔娘为他擦干双脚穿上鞋后。沈默便让她和晴翠坐下。待两女惴惴不安的依言在椅上坐下后。他开腔道:“张大人说你们已经自了。是这么回事儿吗?”

    两女点点头。柔娘声道:“今天中午。大人将阖府下人的卖身契都烧了。”

    “你们有什么打算?”沈默突然发现。自己今天老问别人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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