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三戒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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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三戒大師- 第7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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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冯保进来,杨豫树朝他笑着点点头”那边海瑞却连头都没抬,从桌上xiǎo暖炉中,chou出一根铜签。铜签的另一头”是一团烤融子的漆bāng……这是官府用来密封信件的烤漆之法。

    海瑞的动作十分麻利,一转眼,便将那大信封封口烤了,摆在书案上。这才对冯保道:“冯公公来得正好,案子已经审完”请把孟冲和滕祥带回去吧。”

    “……”冯保张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海瑞和杨豫树却不陪着他发呆,两人从袍袖里,各拿出自己的印章,趁烤漆未硬盖了上去,接着又装在早备好的木盒中,贴上井条”拍手完工。

    这时陆纶也跟了进来,看见海瑞他们已经完事儿,便快步上前道:“冯公公是来传上谕的。”

    两人赶紧转到桌前抱拳,就等冯保开腔传旨了。

    “好、好……”冯保之所以能一直保持克制,是因为他不想得罪那个人。现在看此情形,知道大局已定,自然更加不会发飙了。要说他也是个人物,竟能在短短几息内,便把情绪调整过来,笑道:“辛苦了……”,只虽然笑容颇不自然。

    把上谕传完之后,陆纶也把滕祥和孟冲押了出来,见他俩全须全尾,冯保也不多说什么,朝杨豫树和海瑞拱拱手:“咱家回宫复命”失礼了。”便和陆纶押送着两人离去了。

    杨豫树和海瑞没有送出去,而是双双疲惫的坐下,相视而笑起来。前者一面摇头一面笑道:“想不到啊”短短一个多时辰,就成功取了。供。”说着拱拱手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刚峰兄,我服了,真心服了。”原来在临进提审房前,海瑞才和他们俩商量,准备用计诈一下两个太监,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

    虽然信心不足,但杨豫树和陆纶也知道”要想速胜必须出奇,所以全力配合,倾情演出,才有了方才的一场大戏。

    “这不算什么”拾人牙慧而已。”海瑞虽面无得sè”但也表情放松下来道:“当年振武营兵变”沈阁老就是用这个法子平叛。”

    “那个案子我也研究过,让你一说,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杨豫树笑道:“不过你敢找人假扮李轮,我真是捏一把汗。”

    “两个太监深居禁宫,不可能见过那个李诠。”海瑞淡淡道:“而且那个孟冲明显要比滕祥好骗些,所以我才会先从他身上入手。只要他招了”滕祥的顽抗也就没意义了。”

    “真难为你能想得这么周密”,杨豫树真心赞道,这次大案得破,海青天又要让世人刮目相看了。”

    “大人先不要太乐观。”,海瑞却泼冷水道:“案子是审完了”可这出戏还有下半场”究竟到最后”有几人能罪有应得?不好说。”

    “别cào心太多,那是神仙们的事情了。”,杨豫树却很看得开,站起身来”拍着肚子道:“至少我们已经问心无愧了!走,我给你放个假,咱们涮羊rou去,美美撮一顿,再回家好好睡一觉,这些事改日再说!”

    “……”海瑞本要习惯xing的拒绝,但经过这连场并肩作战”他已经把杨豫树当成可以信赖的朋友了,话到嘴边”改成了:“我可没钱。”

    “哈哈哈……”,杨豫树爽朗笑道:,“也没指望你请。”

    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话分两头”且说冯保和陆纶押着孟冲和滕祥,出了大理寺,往左安mén行去。

    路上,冯保实在按捺不住”借口外面太冷,便钻上了关押滕祥的囚车,说是囚车”其实是密不透风的马车”只是没窗有mén罢了,所以冯保的托词也站得住。

    滕祥还是带着那套金步摇”被栓在前车厢的铁环上,看见冯保进来,他嘴角竟浮起一丝自嘲的笑道:“想不到我这么快拉稀吧?”,冯保关上车mén”从怀里掏出个锡酒壶,喝了两口暖暖身子。看着滕祥在那直tiǎn嘴唇,便有些不舍得摩挲一下酒壶,递给了他。

    滕祥抱住酒壶,勉强送到口中,贪婪的一口口呷起来。不一会儿”脸上有了些血sè,朝冯保善意的笑道:“冯公公,咱家这回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可咱一句都没牵扯到皇上,也没把你供出来,这道理孟冲也懂,你可以睡安稳觉了。”,“知道你们不会。”冯保虽然这样说,但表情明显轻声不少,掏出雪白的帕子”垫在车座上,这才款款搁下屁股道:“那你们都招什么了?”

    “宫外的都招了。”滕祥道:“知道啥说啥”以免他们还费心思灭口。”

    “这也是个办法。”冯保笑笑,状作不经意道:“都把谁扯进去了?”

    “冯公公”,滕祥正sè道:“咱家是不成了,但得用自己的教训劝您句”咱们是宫里的人,管好宫里的事情就成了,宫外的事情少掺和。掺和多了”就是我和孟冲这样的下场。”,见冯保虽然听着,但并不太在意,滕祥加重语气道:“陈宏再厉害,也斗不过阎王爷,这棺材瓤子还有几年能活?只要他一死,你就是当仁不让的大内总管,稳稳当当、众望所归”多好啊,干嘛还要折腾呢?”

    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滕祥难得的掏心掏肺,让冯保的表情终于郑重起来,听他接着道:“我想陈宏也就是看到这一点,才对你的xiǎo动作视而不见,但他没安好心啊,是想让你继续折腾下去,自个把自个折腾死……咱家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了,话说得不中听,但这片诚心,还请公公体会。”

    冯保的表情凝重了,沉yin片刻道:“我知道了,那我不问了。”

    滕祥点点头,对冯保说:,“我这些日子”还总结出个教训,您要不要听?”

    “请讲。”冯保也是个知趣的人,道:“我知道你牵挂你家里人,你尽管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他们。”,太监没有儿子,但也一样有父母兄妹,他们又都是贫苦人家出身,所以一旦出人头地后,都会把家人接到京城来享福,总之是不像后世人想得那样,全家人以之为耻啊什么的。

    “多谢冯公公恩情!”滕祥感激不尽道:“我反思了为什么会败给陈宏”其实这次的事儿,我和孟冲本牵扯不深。原以为就是事发,以皇上的宽厚,最多只会把我们狠狠骂一顿”但为何会被直接沦为阶下囚了呢?一方面当然是陈宏高招”但更重要的,是我和孟冲两个骤登高位、得志张狂,肆意妄为,惹得宫里宫外一片骂声。皇上念旧”护我们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但总有厌倦给我俩擦屁股的时候,我俩的末日也就到了。”说着看看冯保道:“您能从中体会出什么?”

    “要收敛,不能猖狂。”冯保轻声道。

    “嗯飞”滕祥沉声道:“还有就是,做什么都不能背着皇上。皇上是个重情之人,可想要他信任你”前提得是你没有欺骗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了就有可能传到皇上耳朵里”所以越过皇上和外臣jiāo通的事”万万不要再做了……,侍奉好皇上一家”比你干什么都强!”

    冯保心中凛然,郑重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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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大理寺回宫里,转眼就到,听着似乎到了宫mén,冯保便下了车,步行进了左安mén。

    上了长安街,他看到自己的管家徐爵,在那里探头探脑,轻叹一声,便让人放他过来。

    两人故意走在队尾,徐爵压低声音问道:“那边要信。”

    “全招了”,冯保yin着脸说一句道:“这次之后,不要再和那边联系。”说完便紧走几步,追上队伍去了。

    留下徐爵呆立在那,挠着刮得铁青的下巴,自言自语道:“全招了,不要再和那边联系……这岂不是说,张阁老要遭殃了?”也怪冯保自己没说清楚,徐爵竟然把他的话自行理解了。

    于是他将自己理解的意思”转给了巴巴等消息的游七,结果吓得游七魂飞天外,竟不顾忌讳,直接找到内mén中去报信,把他家老爷也惊得魂不附体。!~!

第八一八章 图穷(中)

    出了书房,沈默抬头望天,还能看到启明星在寂寥的亮着。四下漆黑一片,只有轿子周围,侍卫、随从,还有宫里来的好些太监提着灯笼恭敬的立在那里,为他照亮一条上轿的通路。

    尽管穿着厚厚的貂裘皮靴暖帽,但刚从烧着地龙的房间里出来,沈默还是感到一阵寒不可禁,没说什么,便弯腰坐上轿子,手抓住那铜质的汤婆子,这才舒服一些,沉声道:“走吧,快点。”

    于是在这一群人的簇拥平,轿子稳稳的起来,快速的出了院mén、胡同,到了天街上。往日无论何时经过这棋盘天街,耳边总是人声鼎沸、喧哗漫天,但此时却万籁俱寂,只有自己这一行人发出的脚步声。

    在这个寒冬腊月的北京城,哪怕苦命的劳碌人,也决计不会在此刻钻出被窝的;但是那位,芙蓉帐暖度chun宵,君王很久不早朝,的隆庆皇帝,竟会在这个连宫mén都没开的时候,就把他召进宫里。实在是让早有心理准备的沈默,也感到大大的意外。

    一路心思复杂,很快便到了左安mén前,早就得到谕令的守mén兵丁,已经dong开大mén恭候了。

    见他的轿夫准备落轿,那领路太监忙道:“皇上恩旨,沈师傅不必步行,径直坐轿觐见。”于是轿夫重新抬着轿子,径直上了长安街,再穿过重重宫mén,一气把沈默抬到了皇极mén前。

    到了这里,虽然太监还想把他往里领,但沈默说什么都要自己下来走了…,为免多费口舌,不等外面的人掀轿帘,他自个撩开帘子钻出了轿mén。

    “压轿诬轿,”太监的头儿慌忙叫道。

    后面两个轿夫,连忙将轿杆举起,前边的轿杆着了地。沈默下得轿来望着蛰伏在黑暗中的重重宫殿只见各处殿宇的屋檐下,挂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红sè灯笼,但四周仍是漆黑一片,这就使得那一座座巨大的殿宇檐顶,像漂浮在下红上黑的半空中一般,给人以神秘庄严的感觉。

    但沈默却丝毫没有被这种苦心营造的氛围震慑住,而是颇为脱线的想道:,上万盏灯笼点一夜,得huā多少银子“…看来宫里是有钱了。,跟着太监进了乾清宫外殿,便有xiǎo太监上来,接过沈默的暖帽、护耳、貂裘、罩衣还拿了一双崭新的单靴,请他把脚上的暖靴换下,“…宫室里温暖如chun,这些都是穿不住的。

    xiǎo太监们忙活着,红着双眼的冯保迎了出来,恭敬的向沈默行礼,道:“想不到阁老能来的这么快。”

    “皇上这么早急召。”沈默轻声道:“本官不敢怠慢。”

    “皇上是一宿没合眼啊。”冯保闻言具一声道:“您待会儿可要劝他保重龙体,不能再难过了。”

    沈默点点头道:“我自然晓得。”

    “请进来吧。”冯保便侧身肃请,带他进了西暖阁。

    隆庆召见大臣,都是在作为上书房的东暖阁中但唯独见沈默,总是在自己起居的西暖阁中。对于西暖阁中过于香yàn旖旎的陈设装饰,xing喜素雅的沈默起先不太习惯,但看得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臣沈默,拜见宴上。

    ”沈默便一掀官袍下襟。大礼参拜。

    “快快平身,不要多礼。”卷帘缓缓掀开隆庆皇帝出现在他的眼前。

    沈默抬头朝皇帝觑了一眼,只见隆庆穿着一件玄sè金丝直裰,外套一件紫sè褙褂,头上的那顶没骨纱帽,也是随便戴上去的。一看就是大内居闲的便服穿这种衣服,是不可会见外臣的。但隆庆现在偏偏这样穿着,走上来搀扶沈默道:“都说,不惹红脸汉、不扰三更人”却把师傅从热被窝里叫出来,真走过意不去。”

    “皇上要折杀微臣了。”沈默顺势起来,轻声道:“臣一嵛没睡。”

    “是啊案子审出来了,连朕睡不着了……”隆庆松开手,面容愁苦道:“师傅来看看吧。”

    沈默便跟着皇帝来到内殿见那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整齐的摆着用镇纸yu石压着的一张张问案笔录。

    “这是昨儿送到的卷宗”,见沈默的眼从上到下,从左至右飞快地看了过去,隆庆在边上道:“朕本打算明儿再看,但心里总想着这事儿,干什么都心不在焉,便让陈宏拿过来,唉……”,”说着叹口气:“不看不安心,看了更不安,一晚上翻来覆去没个章程,只能在天亮之前,把师傅请来,给朕拿这个主意了。”

    沈默轻声连道“不敢”眼却一直未离开桌家……,…海瑞的审讯记录,他只知道前面大部分,但后面最重要的,也就是滕祥另情禀报的那部分,因为陆纶聪明的回避了,所以他也是第一次才看到。

    看了这部分,只能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触目惊心”怪不得皇帝等不到天亮,就要找自己问策呢!

    滕祥是个心机很重之人,如果不是因为一步登天的眩晕感,使他暂时mi失了自己,然后就被陈老太监打了闷棍,肯定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的。但在事发之前,宫里宫外都很看好他,认为他将长时间掌大内的牛耳,所以内阁大臣、六部九卿、甚至封疆大吏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与之暗通款曲、大肆贿略。至于孟冲就可怜多了,几乎没有人看好这个厨子,除了日常孝敬之外,几乎没有给他开xiǎo灶的。

    当然最让隆庆伤心的,肯定还是他一直无比信任的几位师傅中,竟也有人赫然在列,一个是殷士瞻,另一个就是张居正!

    看到这里,沈默不禁暗暗庆幸,果然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是自己像嘉靖朝那样,和内监眉来眼去自己的名字八成也会赫然在列。那样的话此刻肯定没有机会站在这里,被皇帝当成可信赖的人,来参决朝中衮衮诸公的命运。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滕祥关于本案的供述上……“……滕祥说,今年八月里,因为日隆催bi的紧迫,自己一时又拿不出钱还债,便请李chun芳帮忙。但李chun芳也没钱,对他说,张居正和日异隆的关系很深可以找后者帮忙。于是滕祥将此事拜托李chun芳,到了九月,李chun芳果然从张居正那里拿到了钱,并带来了张居正的条件,这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通过滕祥的供述,很容晷得出张居正是主谋,李chun芳是中人的结论。但沈默知道,这是因为滕祥深恨张居正,故意把责任往他身上推的缘故…,其实张李二人狼狈为jiān没一个好东西。

    看完之后,沈默抬起头来,望向一脸忧郁的隆庆皇帝,低声道:“不知圣心如何?”

    “哎……”隆庆叹息一声,答话的却是老太监陈宏,他自然是早已看过的,也必然已经和皇帝商议过了这时他那苍老的声音透着愤怒道:“老奴斗胆问一句,那个海瑞这是要干什么?这样的供词也敢呈上来,这不是bi着万岁兴大狱吗?可如今万岁爷御极不久,大明又内忧外患,朝堂也一个政cháo接一个一刻都不得安生。他海瑞还要把那么些高官大吏都扯进来,皇上把他们都办了,容易!可这个国家靠谁顶着?还不得立时就luàn了?”他毕竟年迈体弱,一气说了这么多,便气喘吁吁起来,顿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老奴话说得重了些但让皇上如此为难,老奴实在于心不忍,沈阁老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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