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皇后》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谢家皇后- 第8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谢宁缓缓走到榻前,贤妃脸色腊黄,眼睛微凸,正紧紧盯着皇上。

    这神情看来有些骇人。

    垂死之人怎么会有这样执着狂热的神情?

    皇上转头看了谢宁一眼,轻声说:“你来了?坐下吧。”

    贤妃的眼珠似乎转了一转,谢宁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看见自己,有没有听到皇上说的话。

    “你所求之事,朕应允你,还有谢婕妤在此见证,朕说出的话不会反悔。”

    贤妃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声音,这一刻谢宁也看得出她是欣喜的。她听见皇上说的话了。

    她求皇上答应什么事?她没有儿女托付,是想请皇上在她身故之后对杨家多加照拂吗?

    谢宁手微微发抖,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死亡,父亲去时她还小,但母亲,还有外祖母她们一个又一个离去,谢宁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种事不是经历过就会习惯的。正相反,这种事情永远都不可能习惯。生死分际,世间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情。

    皇上轻声说:“朕一直记得,当年是你替朕挡了一剑,你的身子也是因此彻底垮了。其实这件事,朕早就知道。”

    贤妃的眼珠还能动弹,皇上接着说了下去:“不是旁人说的,你也从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朕的事情,正相反,是太后,是朕亏欠了你,亏欠了杨家。你的心不在朕身上,朕能感觉得出来,后来也就知道吧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从那时起朕就不曾再召幸你,因为朕知道你心里也不愿意。”

    贤妃又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怪异的声音,但是从她的目光来看,皇上的话让她释然了。

    “你这些年过的很难,朕知道,你放心去吧,不要再苦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皇上并没有再出声,他转头向门看了一眼。

    其实外头并没有人进来,这里很安静,如果有人接近,那声音应该非常清楚。

    谢宁心里也明白,但是见皇上转头,她也忍不住转头看。

    当然什么也没看见。

    等她再转回头来的时候,贤妃已经没有气息了,眼睛还没有合上,一点泪痕在她眼角闪动着,就象一颗珍贵的,熠熠生辉的宝石。

    皇上缓缓将她的手放回被子之中,慢慢站起身来。

    谢宁连忙站起来,扶住他的一只手臂。

    皇上转头看了看她,嘴角勾了勾,但还是没能成功的露出笑容来。

    “朕没事,你以为朕要人扶?”

    谢宁不出声,可是扶着他的手也没松开。

    “朕确实有点难过。她进府很早,那时候朕不是皇上,她,皇后,还有淑妃三个,曾经也都是花一样的年纪。”

    皇后、淑妃都已经不在,现在贤妃也不在了。

    谢宁说不上来心里的难受。

    这里面有替贤妃难过,但更多的是替皇上难过。

    皇上心中的沉郁,她能感觉到。那种难受说不出来,无法排遣。

    她好象听到了脚步声,由远而近,十分急促。

    宫中是不能奔跑的,园子里也是一样。

    是什么人来的这样急?

    是贤妃的娘家亲人吗?

    脚步声特别的快,已经到了门口。

    谢宁一抬头就愣住了。

    那个冲进门里的人她认得,是张俟衡,张驸马。

    他看着皇上和谢宁,那脸上的神情已经让谢宁什么都明白了。

    他忘了行礼,皇上也没在意,只说:“她刚刚去了。”

    张俟衡那么一个风骨铮然的人,象是一下子被人打垮了脊梁。

    他没有倒下,但是他眼睛里的光亮已经暗了,灭了。

    “你去看看她吧。”

    张俊衡慢慢挪动脚步向里走,而皇上和谢宁从屋里走了出来。

    贤妃心里有别的男人,而皇上早就知情。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也许是青梅竹马,又或许是在年少之时惊鸿一瞥,一见钟情?

    但是贤妃被指婚给了皇上,张俟衡成了明寿公主的驸马。

    “朕早就知道了,朕也不怪她。可是……”

    谢宁轻声说:“皇上不要太自责,当时先帝与太后都在,事情不是皇上能决定的。”

    “是啊。”

    但终究多知道一个秘密,心里就多了一层重负。

    就象谢宁,她不知道这事之前,想到贤妃和张俟衡两个人,不会心情这样难受。而皇上知道了却也无法改变已成定局的事,对他来说这些年来这重负一直都压在心中。

    即使是天子,也有许多无奈。

    “她知道了明寿谋反的事,急怒交加。刚才你来之前,她求朕饶恕,求朕能宽恕张俟衡,饶他一命。”

    原来贤妃求的是这个。

    “朕本也没打算杀他。”

    这个谢宁相信。也许贤妃不信,所以皇上才会让白洪齐传话,让谢宁过来,还说她是见证,贤妃才放心。

    屋里突然传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谢宁心猛一跳,那声音并不高吭,但却象一把刀子一样,要把人的心肺都撕碎了。

    那是一个男人绝望的哭声。

    这是一对生前被活活拆散的恋人,活着时不敢越雷池一步。

    如果他再早到那么一刻,她就还能再看见他一眼。

    她赶紧抬手抹泪,皇上的动作比她还快一些,用指腹小心的把她的泪珠拭去:“你看你,心肠软的要命。”

    谢宁轻声说:“臣妾是太不中用了。”

    皇上把她揽在怀里:“朕很庆幸,朕比他要幸运得多。”

    “臣妾也觉得自己幸运。”

    他们在这个凄凉而伤感的时刻,庆幸彼此间没有经历生离与死别,没有那漫长的相思不能相守的折磨。

一百五十二 纪念

    在清璧堂住了近一个月,说声要走,心中不免有些茫然。她才对这里熟悉起来,习惯了一推窗就看得到满眼的苍青翠竹,也习惯了风吹过竹林时发出的潇潇叶声。

    在这里也发生了太多事,一桩接一桩,明寿公主谋反,贤妃过世,还有皇上的身世。

    她现在明白皇上为什么不喜欢来金风园了。

    这里对旁人来说是避暑的园林,对皇上来说,却是自己出生、生母惨死的伤心地。这回是因为明寿公主才过来的,大概以后也很少再有机会来这里了。

    虽然说要收拾的东西不少,但这些并不用谢宁忙碌。她揽着玉瑶公主,看大皇子逗弟弟。

    二皇子特别吃逗,尤其喜欢大皇子这个哥哥。兄弟俩穿着一样料子做的衣裳,不同的是大皇子身上穿的是一件天蓝色圆领束腰长袍,二皇子身上穿的却是一件半袖的小短褂。大皇子清瘦,二皇子却胖的肉嘟嘟的。

    兄弟俩性情也很不同,大皇子笑容腼腆,举止斯文,二皇子却从现在就能看出来不是个内向的性子,手舞足蹈,笑的咯咯直响。

    看着他们就让人觉得心里欢喜。

    贤妃已经简单的装殓了,用冰镇着要运回京治丧。谢宁没再见过张俟衡,不知道他去了何处。毕竟明寿公主的事还未处置妥当,他不好在人前公然露面。

    因为贤妃的事,现在园子里里外外也是一片素孝之色。方尚宫穿着一件老绿色的半旧衫子站在屏风边向谢宁示意,谢宁松开玉瑶公主,让她站在大皇子身边,自己出来同方尚宫说话。

    “有什么事?”

    “内宫监的人收拾了贤妃的东西,那些衣裳首饰自然是要随葬的,还有一些旁的,字纸书画之类,内宫监的人不敢擅专,来问一问主子的意思。”

    谢宁有些诧异:“这事如何会来问我?”

    她又不掌宫务,操办这事应该是白洪齐在张罗吧?

    “听他们说,正是白公公的意思。”

    那不就代表这是皇上的意思么?

    谢宁沉默了下:“知道了。让他们列份单子,东西先封存起来。”

    方尚宫点头应是。从身后夏月手中取过一只锦盒:“这是他们送了来的,说想请主子过目。”

    “这是什么?”

    “奴婢们没敢打开,不知道里头是什么。”

    看锦盒的大小应该是画卷字轴一类。

    谢宁想,内宫监的人总不会为了巴结她,现在就把贤妃的珍藏体己昧下来偷送过来的吧?

    这事儿在宫里不是什么秘密。淑妃去了之后,按说她的衣饰等物都要一起随着下葬,但是谢宁也知道,内宫监的人应该没少从中做手脚,悄悄把里面的一些东西漏记、偷换,从中谋利。这些人那是油锅里的钱都敢伸手去捞来花,淑妃若没有失势,林家也没有查抄,那他们还有所顾忌。可淑妃是畏罪自裁,那他们还有什么惧怕?

    “打开看看吧。”

    夏月应了一声,过来打开盒盖,将里面的画轴取出,和方尚宫一起将画徐徐展开。

    画卷在谢宁面前渐渐展现了全貌。

    谢宁知道自己刚才想错了。

    内宫监的人把画送来,是因为画上有谢宁,所以他们才会不敢擅自做主。

    这张画,是一张饮宴图。

    就是数日之前明寿公主的水榭之宴上,张俟衡画的那一张。因为画上没有明寿公主的身影,被她怒而撕破。

    后来就发生了谢刘氏母女的事,谢宁早把这张被撕的画忘了。

    “这画怎么会在贤妃手里?”当时张俟衡画时并没来及上色,后来又被撕了。可眼下这张画已经着上了颜色,裱糊的相当用心,即使仔细去寻,也看不大出来曾经撕毁又被拼接起来的痕迹。

    “回主子的话,据怀寿堂的人说,这画是贤妃这几日自己修补上色,和身边的宫女一起动手裱糊起来的。刚刚才弄好,贤妃就……”

    原来是贤妃把这画给带回来了。

    那天宴上,众人都没有再关心过那张画的去向,谢宁当然也没有。

    张俟衡是丹青高手,上面绘的每个人都生动宛然,虽然隔着一道帘,却一看就能让人辨出各人的身份,绝不会弄错。后来颜色上的也好,要不是刚听人这样说,谢宁还要以为这画是一个人完成的,而非两人合力。

    那天她坐的靠边的位置,贤妃是客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个,位置正挨着主位。画上的她手里拈着一柄满月色绡丝素面团扇,斜倚在那儿,看起来仿佛若有所思。

    谢宁转过头去。

    物在人亡,看了教人伤心。

    “收起来吧。”

    方尚宫应了一声,和夏月一起又将画轴卷起收进盒中。

    如果能再见到张俟衡,这画还是交还给他吧。这是他们见到的最后一面。又是他打的底稿,由她最终将画完成了。

    应该还给他,好歹是个念想。

    方尚宫见到谢宁神情黯然,轻声劝慰:“主子放宽心。俗话说得好,生死有命,贤妃这么些年拖着日子,其实自己也是活受罪。主子往好处想,她这也算是终于解脱了。皇上给的追赠封谥也是极尽哀荣,她也算是不枉了这些年的煎熬。”

    怀寿堂的事谢宁没有同方尚宫说,毕竟皇上的妃子心里装着的别人,这对皇上不恭,谢宁决定把这事烂在自己肚子里,对谁也不会说起。

    所以方尚宫不会知道贤妃这些年究竟是多么的煎熬,并不仅仅是身体的病症。

    “明儿就动身回京了,主子快也想想还有什么事情没来及办?”

    谢宁知道方尚宫这是想她分心,不过她也领这份情。

    要说事,真的没什么事情了。她把几个孩子照管好也就可以了。园子外头谢家姐妹的事情不必她操心,白洪齐已经递过话来,说这事儿他来料理,先带谢家姐妹一起进宫。眼下千头万绪事赶着事,起码要等贤妃的事了谢宁才能腾出手来料理她们。

    不怪她心烦,白洪齐十分贴心的还透露给她一个消息。

    就有那么些想攀裙带关系寻门路的人瞄上了谢家姐妹俩,要不是贤妃出了事,只怕这会儿提亲的都来挤门了。

    这都叫什么破事儿。一个谢家就够她头疼了,假如再结一堆杂七杂八包藏祸心的姻亲,这庞大的一团毒瘤简直会让她气晕过去。

    想也知道这些人图什么,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么是与明寿公主有牵涉的人,要么是瞅着热灶想求权势富贵的人。无论哪一种,谢宁都敬谢不敏。

    白洪齐如此上心和周到,这份人情谢宁也得领。

    大皇子在竹林里捡了一把竹叶说是做书签。谢宁问是不是舍不得园子,大皇子却说:“园子虽然好,可咱们还是要回永安宫的。隔了这么些天,不知道池子里莲花谢了没有,也不知道八哥鸟学会了说话不曾。”

    那两只鸟是皇上着内宫监的人送来的,御园里单有一片地方养着这些花鸟虫鱼之类供主子们赏花的东西,这两只鸟就是皇上挑了来给玉瑶公主的,会说好几句话,指望鸟儿叽叽喳喳可以逗她开怀,说不定还能引着她多说几句话。只是鸟儿才送去没两天,他们就动身出宫来园子里了。大皇子要不提起,谢宁都快把这两只鸟忘了。

    “回去你教教它们,鸟儿就得多教才行。”

    大皇子认真的点头应下了。

    明天要启程,还得请太医时刻警醒留神,把解暑药和治晕车船的成药都预备着,毕竟大皇子弱,玉瑶公主又小。至于二皇子,他反而是最省心的一个。不过方尚宫也替他预备了桃枝、护符、红绳等物。老人们都这样说,总说孩子太小神魂不稳,易被邪祟冲冒,所以得早早预备下辟邪的东西。

    至于谢宁自己,她过去是出惯了远门的人,区区一天的路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就是心里的烦心事情有些多。

    明微公主过来的时候也是一身素服,眼睛有些红肿,坐下来叙话自然难免说到贤妃。

    “她这个人是很好的,可惜就是身子骨不争气。同谁她也没有争强夺势,是个很好的人。那会儿我年纪也不大,她待我很客气,多少总会照顾我一些。我出嫁的时候,她给我添了好几件又好又不打眼的东西。”

    谢宁点头说:“虽然我同贤妃交往不多,也觉得她这个人可交。可惜没这个缘份。”

    明微公主掏出帕子来拭了拭眼角:“从前我还说,她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有个孩子寄托,说不定身子还能好转。现在想想,没孩子也好,不然她走也走的不安心,孩子被撇下了没了亲娘照料,也是一件惨事。”

    她虽然没有孩子,但也心有牵挂,最后眼睛也没有闭上。

    只是这话谢宁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你那里不用收拾东西?”谢宁打起精神问:“我这儿兵荒马乱到处乱糟糟的,带多少出来还得再原样带多少回去。来时带的衣裳有那么多,有的装箱里都没取出来过,现在倒省了再打包装箱费事了。”

    “我东西不多,昨晚上就收拾得差不多了。”明微公主说:“我来是有件事情想托你问一问。”

    谢宁微微意外:“什么事?”

一百五十三 奖赏

    回京的日子倒是个晌晴的天气,太阳照在帘子上又投进车里头,两重纱帘也挡不住那一股酷热之意。二皇子还非得要她带着不可,乳母想把他抱走他就闹腾,气的小脸儿通红,出了一脑门的汗。谢宁看着心疼,打发乳母自己回去,把儿子留在自己车里头。

    好在她的车宽敞,矮几下放着有冰,车里也并不算太热。

    谢宁拿了一块方糕逗他,二皇子应该是快长牙了,口水比以往都多,这糕软,他没有牙也磨下来一块,吃倒没吃多少下肚,就是脸上手上身上弄的都黏乎乎的。谢宁伺候这小祖宗方便了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