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秦衡临由杨六郎带着出去四下转悠,鱼儿则趁着这个空挡找上了刘氏,想问问刘氏眼下心里是怎么打算的,是否还坚持要撮合她和秦衡临。哪知鱼儿前脚才进了刘氏的屋子,林氏后脚就追了过来、指着门口的方向说道:“阿妹,赵家的二小子来了,看样子像是来找你的……”
鱼儿闻言下意识的咦了一声:“小栓子曾写信给小哥,说是差不多下个月初八前后才能到家,怎地今天才二十九他就回来了?竟一下子提前了近十天!”
说话间鱼儿已抬脚出了刘氏的屋子,一走出去就见小栓子一脸着急的站在地坝里,只见他也不往堂屋走来,而是站在地坝东张西望、像是在找寻什么物事般。
鱼儿见了觉得奇怪,不由问了他一句:“小栓子,你上我们家来不到堂屋坐着喝茶,傻站在地坝做什么?”
鱼儿一问、小栓子那骨碌碌四下转动的眼珠子才停了下里,只见他有些尴尬的冲鱼儿讪讪的笑了笑,随后赶忙拔腿往鱼儿所在的堂屋走去,嘴里有些笨拙的说道:“我特意在东京买了一些样式新奇的物事,有头油脂粉、头花帕子和锦囊荷包等绣品,都是打算捎回来给八娘子你的!因此我一回来就急忙忙的给你送来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小栓子说着便献宝般的把一个装得鼓囊囊的包袱递给了鱼儿,脸上有着一抹期望鱼儿能当场打开看看里头物事的期望。
而小栓子买的那些小物事,都是些爱美的小娘子平日里喜欢的,鱼儿自然也不例外了,加上鱼儿心里对东京流行的绣品也十分感兴趣,早早就想着弄几件来长长见识了……
因此鱼儿见小栓子把那鼓囊囊的包袱塞过来,也就没和他客气、很快就伸手接过那包袱放在桌上,一边解开包袱一边随意的问了句:“你不是给我小哥写信,说下个月初八才能到家吗?怎么突然提前到家了?”
鱼儿只是随意一问,没想到小栓子却被问得红了脸,话也突然说得不利索了:“我……我雇的马车比寻常的马车好一些,拉车的大马也比寻常的马跑得快,所以我……我就比预定的日子早了到家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早些回来也好,你阿母怕是等你也等得很着急了……”鱼儿的注意力都被小栓子送的那些东京才有的物事给吸引住了,因此对小栓子的回答不甚在意,只随意说了句话算是答应。
一旁的小栓子见鱼儿没有细问他提早归来的缘由,才悄悄的松了口气、伸手抹了抹鬓角渗出来的汗珠,心里更是暗暗叫苦———这撒谎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对着从小就把他吃得死死的鱼儿撒谎!
不过小栓子即便因冲鱼儿撒谎、而紧张得背上出了一层冷感,也依旧不好意思和鱼儿说、他是接到杨六郎请人捎去的口信,知道秦衡临这个救命恩人登门求娶鱼儿,才星夜赶路一路上都不作停歇、换了好几匹马才赶回来。
小栓子这一路一颗心可都是悬得高高的,生怕晚回来一步、鱼儿就被秦衡临给抢了去!因此一直到到赶回村子里,打听到杨家还没应下秦衡临的求娶,小栓子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不过小栓子深知杨家眼下还没答应,不代表以后不会答应,于是他一到家把行礼搁下,再和父母说了几句话,便拎了专门给鱼儿买的物事、急忙忙的赶到杨家,到了杨家进了院门站在地坝不动,也是在四下搜寻秦衡临这个情敌,并暗暗打定主意这几日一定要守在鱼儿身边,怎么也不能让鱼儿给秦衡临抢了去!
不过小栓子心里虽然这么想、也有自己的打算,但他面上却是极力掩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且也不敢同鱼儿说出他急忙忙赶回来的真实原因,生怕鱼儿知道后会觉得他心胸狭窄、气量太小。
因此生怕鱼儿再把话题绕回早归上,小栓子很快就热心的向鱼儿介绍起他从东京买回来的各样物事:“八娘子,那卖脂粉的掌柜的说,这种面脂里头加了白芷和兰草汁,听说抹在脸上不但能让脸上肌肤变得娇嫩,还能润泽颜色!我听着不错,便给你带了几盒,你且用看看好不好用。”
小栓子说话间,鱼儿已经把那盒面脂给打开来,用指尖捻了豆大的一块抹在手背上。待那面脂在手上化开、并迅速的渗进肌肤里,让那被抹过的一小块地方变得嫩嫩的、滑滑的,鱼儿便知道这其实便是后世她常用的护肤霜,看着品质应属上乘,且味道不是很浓郁只带着淡淡的清香,十分合鱼儿的心意。
鱼儿心里高兴,脸上自然也就带了笑容,一旁的小栓子看了下意识的跟着傻笑起来,且他一见鱼儿喜欢那盒面脂,马上就拿起一枝样式别致的珠钗、讨好的递到鱼儿面前:“八娘子,那卖珠宝首饰的掌柜的说,这是东京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娘子最爱插的珠钗,我见它着实漂亮,便也给你挑了一枝……”
“还有这个,那卖绣品的掌柜的说,这是眼下东京最时兴的锦囊,上头绣的花样也是今年才新出的!我见你平日里对这些物事最感兴趣,于是便特意给你挑了好几样,你瞧瞧喜欢不?”
小栓子说着便飞快的从包袱里掏出锦囊、荷包、帕子、扇套等物事,逐一摆在鱼儿面前让鱼儿仔细欣赏。鱼儿因本身擅长刺绣,所以对这些绣品的兴趣也就更浓厚一些,很快就把那些绣品一一拿到眼前,细细的把它们都看了一遍。
“嗯,这几件绣品的确都绣得很精致,我一看便受到启发,脑袋里马上就蹦出了几个新的花样子,”鱼儿先是就事论事的说了句,随后笑眯眯的调侃了小栓子一句:“小栓子,难不成那东京各色铺子的掌柜的同你说什么物事好、什么是最时兴的物事,你便听了他们的话把那些物事都买了回来?”
鱼儿这么一说,小栓子顿时不自在的红了脸———他还真是别人推荐什么就买什么给鱼儿,而且还觉得买的不够多!总觉得鱼儿没到过东京,便想把只有东京才有的稀罕物事都给鱼儿捎带回来……
不过小栓子从小到大也没少被鱼儿调侃,因此他也不在意,反倒摸着后脑勺、乐呵呵的说道:“也不是掌柜的推荐什么我便买什么,我都是挑了八娘子你喜欢的买,可没胡乱买一通、白白叫人给赚了银子去!”
…
小栓子回来了,情敌要碰上了~
第十八章 一分欣喜一分黯然
鱼儿闻言心中一动,忍不住指着桌上那满满当当的物事问道:“你怎就晓得你买的这些物事,我一定全都喜欢?”
鱼儿的刁难倒没把小栓子难倒,只见他想都没想就开口答道:“我打小同你一块儿长大,哪会不晓得你喜欢什么物事?想当年你只是缺了颗门牙,便有好长一段时日不肯开口同我说话、整日里都捂着一张小嘴儿,可不就是个爱美的主儿?”
“既然八娘子你打小就爱美、喜欢打扮,那我给你买头油脂粉、珠钗头花什么的,准是错不了!我听说东京的小娘子,光是五颜六色、不同样式的衣裙就有几大箱子,胭脂水粉、珠宝首饰等扮美的物事更是有满满几盒,因此我还怕你嫌我捎带得少呢!”
小栓子说着顿了顿,才指着那些绣品继续说道:“且你平日里也爱摆弄针线绣些稀奇古怪的物事,我便晓得给你买些新奇的绣品准错不了!你先前可不就是捧着那几件绣品,目不转睛的看个不停吗?”
小栓子看似随口说出来的一番话,却让鱼儿听了微微的愣了神,似乎没料到小栓子竟把她的心思看得这般明白,满满的,心里便多出了一丝感动———有时候从很小、很细微的地方,就能看出你在一个人心里的位置。
而此时小栓子说得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足以证明他一直都细心的记住和鱼儿有关的一切,他也许比鱼儿还了解她自己。
而一个人对你的喜好记得一清二楚,且随口就能把你小时候的事说出一溜来,这意味着什么,鱼儿又不是那情窦初开的少女,心里自是十分清楚……
一时间鱼儿的心绪四散,顺着小栓子的话想起了许多往事,一时间从小到大和小栓子相处的画面,便都浮现在鱼儿的脑海里,让她的心里一时间五味俱全。
不过鱼儿还没来得及把心里的思绪理清楚,耳边就响起了一个带着一丝黯然的声音:“这些物事都是从东京买回来的吧?八娘子你看着似乎很喜欢,我一进门就瞧你看着这锦囊看得出神,想必是喜欢得紧。”
秦衡临的话把鱼儿从回忆里拉回了当下,但鱼儿还来得及开口答话,一旁的小栓子就抢先大声的回答道:“没错,这些物事都是我特意从东京给八娘子捎回来的,八娘子见了不知道有多喜欢呢!”
小栓子说这番话时下巴微微的扬起,眼底带着一丝戒备,脸上的神色看着更是有些古怪———说炫耀不似炫耀,挑衅也说不上,倒是有点向陌生人宣布对心爱物品的主权,一副誓死也要捍卫住自己心爱物品的模样。
小栓子的神色姿态落到秦衡临的眼底后,让他脸上的神色又多了一分落寂,只见他也不理会小栓子的话,而是直接走到桌边、拿起先前小栓子极力夸赞的那盒面脂,怔怔的看着它、隐隐有些失神。
此时鱼儿已完全收回了思绪,听了秦衡临同小栓子的一问一答后,赶忙开口替他们介绍道:“小栓子,这是上回在建州把我从那起拐子手里救出来的秦大哥,秦大哥前几天刚刚到我们惠安,是专程来探望我的;秦大哥,这是和我青梅竹马、打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小栓子,他刚刚从东京回来、所以给我捎带了不少我们惠安没有的物事。”
秦衡临倒是客客气气的和小栓子见了礼,倒是小栓子似乎有些不想搭理秦衡临,只草草的回了他一礼,回完礼便不动声色的往鱼儿身边挪了几步,一副要把鱼儿隔得离秦衡临远远的样子,眼底更是有着如临大敌的神色……
可偏偏小栓子不想让鱼儿看穿他的用意、让鱼儿觉得他度量小,于是一时间小栓子的动作看上去有些扭扭捏捏,一张俊脸也是憋得有些难看,明明心里对秦衡临这个情敌紧张得很,可却不得不在鱼儿面前堆出和善、热情的笑容来。
而秦衡临则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注意到小栓子的举动,只见他冲小栓子打完招呼后,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手里拿盒面脂上,看了好久才幽幽的问了鱼儿一句:“这面脂在东京十分出名,八娘子收了这么一份礼物,心里可高兴?”
鱼儿不明白秦衡临为何突然这样发问,只能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答道:“这份礼物正合我心意呢!这小栓子因是从小同我一起玩大的,对我的喜好倒是了如指掌,不但知道我爱打扮给我买了这些脂粉头油,还特意给我买回了样式新鲜的绣品,这些礼物可是件件都很合我的心意!”
秦衡临闻言眼底的神色顿时又暗了几分,只见他突然话锋一转、冲小栓子问了句:“这些面脂是东京有名的百年老字号、‘陈记宫粉行’里买的吧?”
不等小栓子点头,秦衡临便指着那几件绣品问道:“而这几件绣品,应是东京有名的绣坊‘流彩坊’出品的吧?”
小栓子闻言顿觉奇怪,问道:“我这些物事打哪里买的,你怎知晓?”
“东京城左不过就那几条长街比较繁复,有名的铺子也就那几家,那几条长街上的有名铺子,也都是上京参加省试、殿试的学子们最爱去逛的地方,”秦衡临说着有些自嘲的扯出一个笑容:“我上京参加考试时,也逛过这几间铺子、买了不少物事,正巧也买了一盒同你送的这盒一模一样的面脂,只不过我把那物事送了人,却没能让那人感到欢喜,兴许她压根看都没看我送的物事一眼吧!”
自嘲的笑容、落寂的语气、黯淡的神色,这些种种让鱼儿立时意识到秦衡临有些不对劲,再仔细一琢磨、很快就从他话里听出了一些端倪来,这些端倪让鱼儿恍然记起了一件被她遗忘的事———秦衡临登门拜访时,的确也如同小栓子这般送了一个鼓囊囊的包袱,并明言是特意从东京买来的礼物。
当时鱼儿觉得无功不受禄,于是当着秦衡临的面一直推辞,后来秦衡临硬是把物事塞了过去、鱼儿便物事转交给了刘氏,一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收下秦衡临礼物的姿态,隐隐有着不想再欠秦衡临人情、以及和秦衡临有过多交集的意思。
而鱼儿既然把礼物都交给了刘氏,事后也就没再过问过,只隐约听刘氏说秦衡临送的都是一些小娘子喜欢的玩意儿……
刘氏曾问过鱼儿,问她要不要把那些胭脂水粉等小玩意儿拿回去用,但鱼儿一心想用秦衡临撇清关系,自是不会用他送的物事,免得日后鱼儿不慎戴了秦衡临送的珠花首饰什么的,让秦衡临误以为她在向他传递什么暗示、心里多了一些期待和幻想,耽误了一生。
不过思绪一转到此处,鱼儿的心里很快就冒出另一件事来———这同样是送礼物,为何小栓子一送、她就大大方方的接下了?
像是把小栓子当成了自己人般!又像是小栓子送她礼物,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般……
脑海里一有了“理所当然”这四个字,鱼儿心里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儿突然鬼使神差的多了起来———小栓子理所当然的要被她欺负,理所当然的不能纳妾,就连鱼儿老在小栓子面前摆出一副“凶神恶煞”、“欺负弱小”的姿态,鱼儿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结合了以上的种种,鱼儿得出了一个结论:只有在小栓子面前,她才能理所当然的露出最真的一面来,不必戴着面具、也不必斟词酌句的与人说着一些违心的话语,更是自然而然的进入十分放松的状态。
于是两份由不同人送出的礼物,让鱼儿突然看清了自己的心,让她突然有了一个很强烈的念头———就这样维持现有的相处方式,和了解自己、任劳任怨的小栓子相守一世。
这样似乎也挺不错的,至少鱼儿以后能够很大声、很威风的和李二妞等小姐妹说:我家相公不但长得英俊潇洒,事事顺着我的心、处处对我疼爱有加,还是个乖乖任我拿捏的好相公!
这么一想,鱼儿便更加觉得这个念头不错了,也慢慢的歇了再考验小栓子十年、八年的心思,想着是不是找机会把心里的想法同刘氏说,让刘氏做主把这件事给定了……
鱼儿虽然心念辗转百回,但却也不过沉思了片刻,一抬头就对上秦衡临那有着淡淡哀伤的双眼,于是先前的念头当下便散了去,心里马上像被压了块石头般沉甸甸的。
只见鱼儿很快就扭头避开了秦衡临的目光,有些心虚的解释道:“秦大哥送的那些礼物,因一直搁在我阿母那儿,因此我还没机会细看。不过我想无论秦大哥送了什么物事给我,我都一定会喜欢!”
虽然鱼儿极力把这番话说得十分诚恳,但秦衡临最终还是因这小小一件事而觉得心里难受,也通过这件小事清楚的看到,在鱼儿心里,他的地位怎么也无法和陪伴了鱼儿十几年的小栓子相比。
………
秦童鞋好可怜,~~~~(》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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