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校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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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校对版)-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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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能否看到樱桃花开?”

  荔枝笑道:“这几日春风吹得急,一日一个样,上巳节时必然能开的。”

  桂嬷嬷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碗汤药过来:“奶奶,该喝药了。”

  林谨容皱眉道:“我好生生的,为何要喝药?”

  桂嬷嬷小声地笑着:“奶奶,这几个月认真调理身子,对您只有好处的。这可是太太专程请了水老先生替您开的方子,您的小日子刚到,正是服用这药的最佳时机。老奴熬了一早上,尝过了,一点不苦的,就是有点酸,不难吃。”

  林谨容正色道:“妈妈辛苦了,但我用不上。是药三分毒,我好端端的,根本用不上。”顿了顿,慢吞吞地道:“如今不比在家中,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旁人若是知晓,还不知怎么编排我呢。倒了。”

  桂嬷嬷满心不情愿,捧着药碗站着不动,有无数的理由想反驳林谨容。林谨容回头盯了她片刻,见她没有退让的意思,便伸手接过药,对着樱桃树下的泥土干脆利落地一泼,将空碗递回给她,回头问荔枝:“你不是说今日三少爷要送账簿进来的么?怎地这时候还没到?”

  荔枝怔怔地看着树下还未完全渗入泥土的药汁:“说过午后送来的,应当快了。”

  林谨容点点头,转身往外走:“我先去太太那里伺奉太太吃午饭,桂圆带着豆儿把二爷的书房收拾出来备用。”

  林玉珍打量着低眉顺眼,给自己捧饭布菜的林谨容——她今日穿的豆青色绣连云纹的袄裙,珊瑚红的里衣,肤色比往日里更白,眉眼里透着一股慵懒的意味,仿佛没什么精神,很倦怠的样子。

  想起桂嬷嬷一大早就在煎药,林玉珍便道:“你的小日子可是来了?”

  林谨容有些不好意思:“是的,母亲。”

  林玉珍没有再说什么,待到吃完饭,方打发了陆云出去,叮嘱林谨容:“记着,这个时候夫妻是不能同房的。”

  林谨容的脸红了起来:“是。”

  林玉珍淡淡地道:“你可是身子不好?”

  林谨容诧异道:“没有,母亲为何说这话?”

  林玉珍的眼睛里闪着光:“好好调养,等着你们早日开枝散叶。回去歇着罢,这里不要你伺候了。”

  林谨容道过谢,推门出去,回眸看向林玉珍。林玉珍背对着她坐在榻前,微微抬着头,盯着窗子一动不动,似是在思考什么,非常入迷。林谨容收回目光,转身稳步走了出去。

  回到房里,一只尺半见方的漆箱已经放在了榻上,荔枝递过一把小巧的铜钥匙:“是全少爷命人送过来的,是这些日子的收支账簿,说是请奶奶先看看,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写个条子出去就行。”

  林谨容解了披风,打开漆箱,从里头取出一本厚厚的账簿:“把窗边的桌子收拾出来,其他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不要打扰我和荔枝看帐。”

  这账,自从她准备出嫁开始到现在,就没好好盘过。虽然很相信林世全,相信林世全不会背着她做手脚,但她更喜欢这种把一切掌控在手中,踏踏实实的感觉。

  林谨容先看完,把账簿交给荔枝誊写,她自己上了榻,将一床薄被盖了,闭了眼盘算茶肆的事情。不知不觉昏睡过去,再醒来,屋里已经亮起了烛火,她身上盖得严严实实,陆缄坐在她身边,对着烛火在看书。

  “你回来了?什么时辰啦?”林谨容坐起来,轻轻伸了个懒腰,“吃饭没有?”

  陆缄放下书,回头看着她,神色很温柔:“你不舒服?”

  林谨容笑道:“是也不是。总之,这些天夜里,都要烦劳敏行去书房歇息了。书房里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的,很舒服。”

  陆缄怔了一怔,盯着她低声道:“为何?”

  林谨容低声道:“是女人的事情。这几天不大方便。这是规矩。”

  陆缄耳根微红,良久方轻声道:“我知道了。”坐了片刻,将手伸过去握住林谨容的手:“你想吃什么?”

  林谨容抬眸望着他粲然一笑:“什么都可以。你今日看书可顺利?听说太明府的那位郭大夫来了,你可去看过了?”

  陆缄便命荔枝摆饭,温和的笑着:“我去看过了,正好听到他在和祖父谈陆缮的身体状况,还是挺有见识的。他的意思和你的差不多,也说没有大碍,小毛病而已,先调理一下,主要要靠食补,多活动,强身健体才好。祖父已经定了,决意为陆缮请个拳师,每日领着他练上一套拳。”

  林谨容含笑道:“想必五弟挺高兴吧?”

  陆缄笑起来:“是,他差点没跳起来。我看着六弟也是高兴的。”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低声道:“阿容,谢谢你。”

    
                  
第179章 老宅

   三月初二日,上巳头一日,刚过晌午,陆家的男女老少主子们就纷纷登车骑马,浩浩荡荡地前往乡下老宅过节。

  陆家的老宅,说在乡下,实则在离平洲城六十里远的一个名叫赤水的小镇上。小镇不大,不过一百多户人家,多半还姓陆,零零散散地散落在几条一眼就可以看通头的小街两旁。街面土夯成的,一到下雨下雪的时候就污水横流,泥泞不堪,惨不忍睹。

  但此时,正当傍晚,暖风习习,春光明媚,天边飘着各色各样的纸鸢,遍植道旁的柳树在春风里轻轻飘扬着柳枝,枝头饱满的绿芽闪着莹润的微光,树下卖茶的婆婆敲着响盏,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货郎鼓,小孩子们嬉笑着,在街头的行人,小贩,躺在地上晒太阳的狗之间来回穿梭,互相追赶。见着了好吃的就停下来淌淌口水,看到了好看的就停下来傻傻的看一回,开心了就大笑,不高兴了就大哭,哪里管得你什么地方,遍地打滚,哭得一脸的泥和泪也常有的事情。正一副热闹闹,活泼泼的春日美景。

  陆家的马车才一出现在街头,就有眼尖的小儿嘻嘻哈哈地笑闹着你推我,我推你地拽长了脖子,踮着脚站在街边看热闹,狗儿也跟着凑热闹,兴奋地追着马车吠个不休。大人们听见了动静,少不得走出来看。

  陆老太爷并不拿架子,命人停了车,走下去从范褒的手里接了早就备好的糖,亲手递到离他最近的几个孩子手里,亲切地问他们哪家的,孩子们当然胆怯的,接了糖就一哄而散,他却也不气,笑眯眯地和街边相熟的人打招呼。

  他下了车,陆二老爷、陆三老爷等男丁自然不好再留在马上或车上,纷纷下了车马,恭恭敬敬地跟在他身后,脸上堆满了笑容,和族人、邻居亲切交谈,半点架子都没有。有意无意的,陆老太爷把陆缄带在身边,郑重和人介绍他这个最得意的孙子。

  众人对认字儿,有功名的人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敬畏,特别经由陆老太爷隆重推出的陆缄这个举子,于是格外热情。热情到陆缄有些招架不住,几番窘迫地向陆老太爷以目求助,陆老太爷却只呵呵的笑着,装作不懂他的意思。

  林谨容透过淡青色的纱窗往外看去,在一群人里面,陆缄的瘦高个儿格外显眼,他在勉力地维持着风度和冷静,耳朵根却红透了,笑容也有些僵硬。

  陆云低声笑道:“二哥不好意思了。”

  林玉珍淡淡地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多少人想要这样还得不到呢。”带子几分讥讽地看着陆缄身边的陆绍,“看看你大哥,他就想要极了,只可惜,他也就那个命。”

  陆云看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已经收回了目光,安安静静地坐着,仿佛没有听到刚才林玉珍说的话一般。陆云忍不住想,林谨容自从进门以来,就从来没有在她们面前说过任何人一句坏话,听到她们说谁,基本上都装作不曾听见,偶尔发言,也不过淡淡一句劝,劝不住,也就不劝。

  若林谨容从始至终都一个老实人也就罢了,可林谨容偏偏不,不过是故作的清高,其实漂亮无害的皮囊下暗藏着一颗坏心。思及此,陆云有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便含了笑道:“嫂嫂,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地方很不错,不知道老宅个什么样子的。”林谨容抬眸望着陆云淡淡一笑。

  她讨厌这个地方。当年她并不是刚进门的那一年就得以回到老宅的,而在生了宁儿之后,也就她十七岁这一年,陆老太爷方安排全家回了一趟老宅。彼时陆老太爷郑重其事地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宁儿去了陆家祠堂,拜祭祖宗之后,亲自将宁儿的名字写在了族谱之上。从那之后,她就只回过老宅两次,一次宁儿死后的第二年,陆缄考中,全家回来祭祖,另一次就陆老太爷去世落葬。

  但不管哪一次,她都从未见过这样热闹轻松的景象,也不曾见过这样害羞和不自在的陆缄。她所看到的都是暗里和吴襄彼此互不相让,无论什么事总想比别人强,拼命想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沉默寡言,清清淡淡,举止自如的陆缄。

  林谨容抬头再度往外看去,前方喧闹的人群终于散去,陆缄正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他仿佛知道她在看他,朝她微不可见地轻轻一笑,笑容还未收起,就被陆绍扶着肩头拥走。

  马车再度往前驶去,停在小镇最大的一条街的尽头。被漆得亮锃锃的大门口站着一群男人,有老有少,有些人身上穿着带了槽皱的长袍,有人甚至穿着短衣芒鞋。陆老太爷再次命人停了车,领着男丁们迎了上去,一同进了大门,直往中堂而去,开宴大谈。

  女人孩子们的车驾井然有序地从侧门里驶入,静悄悄地进了二门。下了车后,统一去花厅吃饭,一群人忙里忙外,把陆老太太安排妥当了,方才散去,被仆妇们引着去了各自的房间院落歇息。

  老宅有些年头了,长期不住人,总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儿。厚厚的石墙又高又冷,上面长满了青苔,院落很狭窄,一天之中,日光只有在正午时分才能照进来,更多时候都冷浸浸的,哪怕就在三伏天里,在这房里都穿不起单衣。

  虽然只来过几次,但林谨容从来都不喜欢这个地方,更不喜欢屡次都分给她的这个院落。院子里一棵树都没有,更不到花,地上满泛着冷光的青石板,站在院子的正中央,抬起头去看天空,只能看到非常狭小的一小块,压迫得人气都喘不过来。

  屋里就更让人不舒服,外间只摆得下两个柜子和一张坐榻,一张条桌,几个凳子,里间只摆得下一张床和一个照台。狭窄次要的,最关键的一点光线非常昏暗,外间的窗子很狭小,里间则完全没有窗子,不透光,不通风,就连白日也需要掌灯才能看得清楚。

  林谨容三次到此,第一次风光无限,第二次悲惨凄切,第三次麻木不仁。没有宁儿,那么这次就将是三次里的第一次,风光无限。林谨容站在廊下,仰头看着头顶巴掌大小,渐渐变暗变浓的天空,发自内心地讨厌这个地方。

  荔枝领着豆儿在房里铺陈林谨容和陆缄的用具,不时疑虑地抬头看一眼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的林谨容。看了几回,实在忍不住,吩咐豆儿收拾着,她自己出去,站在林谨容身边道:“奶奶在看什么?”

  林谨容回眸看着她,眼神冷清清的:“没看什么。”

  荔枝没敢多问,只笑道:“坐了这许久的车,奶奶不累么?里屋已经收拾好了的,奶奶不妨先去洗洗躺下歇歇。想必二爷今夜必然要喝酒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到时您就不好睡了,明日一大早就要起身的。听说有一截路车马过不去,得走过去,您可得歇好了才有精神。”

  林谨容垂下眼,拖着步子往里走。盥洗完毕之后,又在榻上坐了许久,方进了里屋,嗅着满鼻子的霉味儿睁着眼看帐顶。

  灯芯“啪”地炸了一下,外间传来荔枝低低的说话声:“奶奶等了您好久呢,撑不住了才进去睡的。二爷可要醒酒汤?”

  “不妨事,我没醉。二爷我岂那么容易醉的?”陆缄的声音里带着些欢快,“打水来我洗。”

  林谨容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少时候,门被轻轻推开,陆缄卷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儿进来,走到床边坐下,褪了鞋子外袍,将手去掰林谨容的肩头,不由分说就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低声笑道:“阿容,莫要装睡了,我知道你一直等着我的。”

  林谨容无语,睁开眼看着他:“散得这么早?”

  “祖父说明日要去上坟,大家都早点睡,所以就散了。”陆缄抬起身一口气把灯给灭了,贴着她躺下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有些犹豫地道:“阿容,你好了吧?”

  林谨容沉默片刻,道:“好了。但明日不要早起祭祖么?”

  陆缄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背上:“阿容?”

  “嗯?”林谨容觉得他今夜与平时有些不同,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

  陆缄静默着将她翻过来面对着他。虽然屋里很黑很暗,但林谨容知道他在看着她。他离她越来越近,她能感受到他渐渐急促的呼吸声吹在她的脸上,令得她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一颗心紧紧揪着,不知该往哪里放。

  “阿容,从这里回去,我就要去诸先生那里了。你想不想在这里多呆些时日?祖父说,我们俩如果不想跟他们一起回去,可以在这里住到初十再回去。我觉得不错。他的手轻轻滑进她的衣衫里,含住了她的耳垂。

  林谨容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

    
                  
第180章 上巳

   老宅里总是比平洲城的新宅安静得多,夜里除了耗子在梁上打架的声音外,基本听不到任何声响。

  四更天,林谨容睁开眼,轻轻将自己散落的头发理顺到一边,侧着耳朵倾听动静。身边的陆缄睡得很熟,呼吸声又轻又浅,轻到让她几乎听不见。四处都安静得太过分,静到让她觉得连耳膜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不清爽。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算着是睡不着了的,索性坐起身来,轻手轻脚地从陆缄身上跨过去,披了外袍,推开门走了出去。

  三月的夜,还带着一丝冰凉的气息,吸进肺里去有点刺刺的。天上无月,满是星星。廊下的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越发衬得那点星光清清冷冷。一只猫敏捷地在墙头跑过,停在离林谨容不远的地方,侧着头安静地盯着她,猫眼在星光下闪着幽幽的光。

  林谨容靠着柱子站定了,沉默地看着那只猫。老宅里平时不住人,粮食却藏得不少,最多的就是老鼠,故而养了许多猫。这些猫神出鬼没,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那时候她不喜欢这个地方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些猫和老鼠。

  她的胆子从来都不大,经常会被这些猫和老鼠给吓得胆战心惊。她总觉着,这老宅子成年累月下来,死的人不少,突然出现的除了猫和老鼠以外,兴许还会有别的什么东西。所以在宁儿刚出生的那一年,她来到这里,被惊吓过几次之后,天一黑,她就抱了宁儿坐在屋里,再不肯出门。陆缄知道她害怕,总是推了陆绍和陆经他们的邀请,坐在一旁一边读书一边陪着她和宁儿。

  第二次来的时候,她和他就是分室而居。她基本见不着他,他或者就在陆绍那里,或者就在陆纶那里,或者就是独自躲在这老宅的某一个地方。而她那个时候,已经不再害怕这些神出鬼没的猫和老鼠了,每次听到异动,她就会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有鬼神,不如把她带走,一了百了。又或者,宁儿可以入她的梦,她可以抱抱他,向他表达她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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