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完 续传1 续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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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完 续传1 续传1-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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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正往上升,春水里长了藻,不似秋冬那般见底。 
堇青摆了几样糕点,我烧完票子,替堇青铺好琴,一边跪坐了,取了柱香点了,插地上。 
淡淡青白色的烟袅袅升起,很快散在轻轻的风里。 
堇青稍稍试音,长指一滑,很熟悉的曲子便起了头,比当初宣纶弹奏的尚要好上些,尾章更是出色通彻几分。 
烟花之地好的词曲流传很广。当初刚刚入乾不久,听说有技艺极精湛的琴师,念起那个十四岁的孩子,忍不住去了一次,结果却是故人。 
后来一年多用的药,还是得堇青相助而来的。他却因此被那旧识缠上,若不是我拜了先生,就会麻烦多了。 
穆炎也取了一柱,一样点了插了。 
我侧头看看,河下游百米开外,有人遥遥立着。锦衣玉冠,三十有余。见我看到他,作揖相礼求,却不敢擅自近前来。 
转回了头,我俯身拨了拨香,避开了他的礼。 
他当年害得堇青生不如死。幸而堇青坚韧,后来侥幸脱身,却已无力远走,只能藏在近在咫尺处苟延残喘。再把堇青交给他,谁能放心。而且,堇青自己也没了回头之心。更何况,习电除了不会作诗,哪点不如他。 
只是……习电这笨蛋,我们都把他打包送上门去了,怎么一回头,又触及堇青旧事了呢。他又不拘泥那些,乖乖让着不好么。 
不过眼下看来,堇青也没有为这个恼他就是了。 
曲入章四,正开始转悲,声音却截然而止。 
我扭头一看,堇青已经被习电架着拖走了。 
“时临,记得把琴帮我送回来。” 
那姿势还成,堇青几乎不着地,也就没什么磨撞,此刻尚有闲心朝我这边挥挥手作别。 
“好的。”我点点头应了。 
再看下游那人,呆若木鸡,脸色青白。 
“你——!”习电咬牙切齿,脚下步法一快,很快就不见了。 
堇青心思细密,想来也被那人烦够了,才有今天这么一气。只是他如此算计习电……习电是个不怎么记仇,记仇却必十倍以报的主。眼下看来,习电已经真恼上了,不知堇青有觉悟了没。 
没事。怡红院里弄些药膏还不方便。 
××× ××× 
香尽,下游那人也已不见。 
宣纶大概已经吃饱糕点拿到银票去买糖葫芦和琴谱了。 
微微好笑,正要起身,袖子却被地上草叶勾住了。 
扯扯,扯不动。 
循那方向看去,又是穆炎。 
恼,摸摸腰带,又摸摸靴侧。偏偏今天换了便服,匕首刚刚开始带,还没有惯,拉府里了。 
好在穆炎依旧配剑,于是去拔他的剑。 
穆炎依旧不拦。 
不拦却闪。 
他身法灵活,我怎么可能抢得了他。 
越抢越恼,干脆罢手。 
布料虽说结实,穆炎身法虽说灵活,我却不信了,习云他们四个……三个解决不了他一个! 
正张口欲唤,右臂却也被箍了。 
真是越来越过份了! 
“习……” 
“我……”身子被带进怀里箍住,嘴被死死捂了。 
“……唔!”松开你的手。 
我是和平主义者,最恨暴力胁迫。 
“你不是怕冷么,乾地寒于梁平……” 
“唔唔唔!”松开松开松开! 
这么紧,全身没法动,抬不了膝踢下阴,过肩摔也摔不了,NND! 
“你不应,我不松。”语调隐隐有些倔倔的。 
“%&^*(@#!”你个超级大猪头! 
我瞪我瞪我瞪瞪瞪! 
可是穆炎埋头在我肩后,我眼前只能瞪到一片河水。 
习云习风习雷习电居然还不出来……好、好、好!你们刀法好,看来刻写活字太简单了,这次回去我叫你们整理书卷誊写书房分类标签! 
“不对么……你教我的,当年,你、你……”声音里开始有些困惑。 
“?”当年? 
“你帮寺御君建水车,在营里,那晚……你……不是也,我、我……” 
“呜嗯哦吁唔噗唔!”那是调情懂不懂! 
“你说你不要了,要不起了……那就不要罢。” 
“唔。”你总算想明白了。现在可以放手了罢。 
“我不贵……我……我不费你的布做衣服……我、我再也不吃那么多……我……只、只要,容我、我充做炉子,可、可好!?” 
“……”他低哑艰涩,带了颤音。我一愕一愣,心里酸痛难当,忽然就没了力气。 
那般还是相守么。 
不若断了干净。 
眼下你我各自有各自要做的事。你既然已经身为仲校,便是前途无量。取妻生子,衣锦还乡不好么。功成名就,悄然隐居也行呵。 
为何偏偏要执着于旧事? 
“求你……时临,求你……”胸口有微微的震动传过来,拂在我肩上的进出气息急短而浅浅。 
神经根根抽搐。 
很久不曾了。 
我不明白,爱一个人,相互妥协是常事,也难免自卑自轻自怨自艾,但怎么可以为之放弃最基本的尊严。 
但是在我想出个所以然来之前,我已经回握了他的手。 
……奈何,奈何。 
他总是有办法叫我当不起。 
一百零一 
“不回营去么?此处到城西南军营,虽有通衢,无急事不得纵马,得走两个时辰。” 
“尚早,两刻便可达。” 
“……”赶人失败。 
忘记他轻功好了。 
××× ××× 
“你自便,府里并无秘枢。”秘枢皆在各司下,我可不会让此处成了机要秘地招刺客探子,来去事务一到即理,着该办的专人办也好自己解决也好,绝不过夜,其余东西都是明摆的,无锁无陷。至于我那些“记一笔”,最多不多四五字,细则皆在心中,看了去也无妨。换句话说,不过一个睡觉栖身的地方,随时可以废弃,“青杨,领穆仲校去认认习武场的路。习云习风习雷习……你们三个,过来。” 
“先生有何吩咐?”习云恭敬得很。 
现在恭敬来不及了。 
“为何不拦穆仲校?”量你们也不敢看戏。可身在近处,即使背朝了我守卫,听去却是难免。 
“仲校有不利于先生?”习雷搭上腰际剑柄,一副稍有不妥立马呼哨唤令府中侍卫群起而诛之的势头。 
“……”人生安全倒不会有任何问题,“做什么放生人近身?” 
“先生来自前梁,穆仲校亦是。前日先生尚亲口认了穆仲校乃先生同乡旧识。”习风答,一脸我尽了责查探明白了的无辜。 
“……”什么时候习风学会这招了,“前日穆仲校如此说?” 
“不曾,穆仲校只道先生离梁匆忙,落了一样随身旧物,问我等可否通报。”习云一本正经。 
“你们便把人放进来了?” 
“先生午憩,我等不敢惊扰,尚有职责在身不能擅离守位,故而有劳穆仲校久等。” 
“……”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书库新入书卷良多,和旧藏一起,还有劳几位护卫分门别类,稍事整理,一一标签。” 
“先生我不识字!” 
“不识?”我教你们的都喂给后院老侧去了? 
“先生,我等职责在身,不敢稍离,恐有闪失。”习风脸上堂而皇之写了我没空三个字。 
“无妨,我去书房处理事务时你们整理就是,近在咫尺。”这有何难。 
“先生……”习雷委屈忿忿。 
“何事?” 
“习电呢?”习云接口。 
“你们四个自个商量决议就是。”一语离间之。 
小小挑拨,乾坤无数。随意掂来,得心应手。 
转身朝书房走,后头跟的三个不用看也知道脑袋耷拉蔫巴巴的。 
午膳还早,先处理些杂务。 
只是…… 
离间…… 
好像用错地方了。 
××× ××× 
“穆仲校胃口真是不错。”不是说自己养自己么,我记得仲校俸禄不错,足够好好养一大群穆炎了,居然还赖在这蹭饭。 
“不是你做……” 
就不是饭了? 
那天下人岂不早死光了?! 
“先生会做饭?”俞儿急急吞下东西,侧身探过小脑袋来,满脸诧异,“那公鸡岂不会下蛋?” 
“穆仲校贵人多忘事,大概记混了。”你敢点头?! 
“是……是我糊涂了。”穆炎极慢地摇了一下头。 
“俞儿,习风忽然旧伤疼,你快和我去看看。”习云起身,一手还拿了帕子在抹嘴,一手拉了俞儿就往外去。 
“我怎么没听到喊我?”俞儿空着的手扳住了厅门不松手。 
“你武艺不够好,耳力尚不济。”习云手上帕子往自己案上细竹蔑编盘里一扔,快速一旋一带,转晕俞儿,脚不沾地扯走。 
穆炎枯坐,没有再动东西。 
“……”又来了,小媳妇样,真不知道他怎么领兵的。委屈个大头鬼,我有欺负他么,“……仲校身为大乾梁柱,焉有饿毙在我府中的道理。” 
“时临……” 
“何事?” 
“我……”动动唇,呐呐低头,后面的根本听不到。 
“……”受不了,“当我没说。” 
穆炎还是不动。 
“用吧。”暗自叹气,他如此,我注定被克死。 
穆炎抬眼,试探着看过来。 
我再暗叹口气,催劝了句,“凉了再入腹不好。” 
穆炎照旧不动。 
我放下筷子。 
看看我面前,看看自己面前,穆炎拾筷。 
我也拾筷。 
××× ××× 
稍事午憩,如常般三刻即起。 
洗漱,梳发,被子理到一边,照惯例用半个小时做完拉伸,筋骨舒畅。 
穿衣,着冠,出房。 
“习电?” 
“习电叩先生午安。” 
“你这是怎么了?”跪着做什么。 
“习电有一事相求。” 
“何事?” 
“允习电婚事自主。” 
“……”这两个没有弄明白么。 
“习电,你把堇青怎么样了?”蹲身观摩着他脸色,我问。 
别给打昏了绑回府了,那还不鸡飞狗跳。 
“他乃先生好友,习电安敢不敬!” 
“无关,你于我而言,亦非仅仅侍卫而已。”搀他起身,习电却不动。他用了功,我怎么可能有办法。习电从来不曾如此言行……堇青这回玩大了,“他怎么和你说的?” 
“旧人旧事,先生不问也罢。习电只求先生允习电婚事自主,习电身家性命本就皆属先生,此生无他以为回报,下世定当结草。” 
“……”堇青的麻烦不止大了一点点,只是习云他们为何不曾和习电说,“堇青要旨叫你终身不得娶,并非……” 
“先生!”习电重重磕了个头。 
“怎么了么……”慌慌蹲过去点防习电再磕,习电索索往后膝行,又是两个。 
——呜呜呜,救命啊。 
“我允我允,可习电你得把话说明白了。”我对着他跪了。 
你来软的,我就不会么。我有软肋,你就没死穴么。 
“先生不可!” 
“习电请起!” 
他架我手臂,矮了两个头起身。武功好就是有利,可叹我这两年能挤出时间打坐射箭,温了旧学点新已经不易,再多却是不能了,又怎么能指望打过他们。 
“习电自问无愧于他,他却不信在先,无理在后。乱世纷杂,人命草芥,习电本即非无忧公子,再担不起。” 
“习电,堇青旧日梦魇,或有困扰。” 
“先生忘了,此事乃我等一手经办,习电安能不知不避。” 
“那个……习电你可逛过灯会?” 
“……先生?” 
“男女定情,尚有猜忌。堇青看多世情苍凉,此上不易安心也是难免。你若能容,勿要赌气才是。” 
“不怕先生笑话,习电诸事相待周全无愧外,尚有委身明意在前。至此他尚如此,习电……再他无法可想。” 
“这个……堇青处事皆淡定,于我也不曾述苦分毫。习电,人唯有对最亲密之人才会示弱无赖。换而言之……”我顿了顿,多少迟疑了下,清清嗓子,终是开口,“撒娇也哉。” 
“他无赖之处习电能纵皆纵,无理却是有心无力。习电冒犯,先生一手盛乾,为国之仰赖,尚暗吞屈辱,习电身世晦涩,自认不如先生,本不敢奢求有人真心相待,安能不珍之惜之,但……” 
“习电,世间虚礼于我无甚拘束。当初我若不应,不过晚三五年七八载,再起诸事大业而已。坦而言之,我当年曾在乾、平、全三者之间踟躇。最终入乾,只为乾地利便,近无强敌。君臣明贤,上下人和。国力底实,民风不奢。另,在外尚无征战之恶名。乃来四方,一天下之首选。如此,加上主君不曾苛虐,我才容得他与我之间这般关系,以求速速取信于他。于我而言,不过相互利用,添了一个无赖情人而已。故而,习电千万莫要心生暗恨。此为其一。” 
你哭什么……拽你自己的袖子替你擦了罢。 
“其二者,世间人各有福有祸。君王固然锦衣玉食,却兄弟难成兄弟,须一世钩心斗角,操劳无止。农樵固然茅屋粗衣,看天吃饭,却不须餐餐试毒,有前院花后院果,儿女贴心之乐。门第起于勤勉,毁于骄奢。今日王家,明日流民。天固有定命,人亦有可为。故而,习电也莫要因身世妄自菲薄。” 
“先生才能世出无二,行事无拘,从不曾示弱与人,亦不介怀世人言语。”习电沉默半天,忽然冒出一句,“是否因为天下人皆在先生心中,又皆不在?” 
“……”好深奥,好高玄…… 
好一针见血。 
“习电犀利。”不错,皆在,又皆不在。 
“习电多谢先生教诲。”习电作揖,而后忽然有了抹笑意,“得失固然未必能做主,尽力而为,当无怨艾。” 
“习电如松柏劲竹,风雨如晦,尤自挺拔,甚好,甚好。”能想精神抖擞就好,堇青和他之间的事,看来我没法子了。 
“习电告退,不扰先生同乡叙旧。” 
——啊? 
一百零二 
“你什么跑这了,居然听壁角!”明明刚才厅外侧廊还没人的。 
习电跪退着磕头,我跟着往台阶挪了好几步,靠内一手就自然看不到了。 
“时临心中所念……一个人,一个院子,一个名字,几个相识,几分欠的情……”穆炎低低开口。 
我一时无语。 
难为他还记得。 
那似乎应该在是很久以前了。 
那时候,一心忙着盘算把院子捣鼓出来,把人喂饱,养得像人。 
“人自、自食其果……可别的,也皆不在了么?” 
“乱世变迁远非我所能料,名字依在,也固然挂念谭广,只是我在西而他在东。至于正旁君,相见即是争锋日,时临只求不溅故人血,再无奢望。其余的……收留善待之惠,能偿却已无处偿。” 
“诸多失却,为何……为何一无所得?”语气里惶惶。 
“天意,奈何。”院子里倒是花又开了,可冬雪何尝不是尽化。四季轮回,世间亦是起落,什么时候什么事,奈何奈何,“秋不求百花,春不求稻穗,如此便如此了。” 
“天下呢?” 
“确如习电所言,在亦不在。”本就事实,再承认一次也无变。 
“在亦不在……自当不在……只求……有朝一日,不再相恨,可、可否?” 
“你我并无私仇,既已不在,何来相恨之说。说来,倒是时临待客无礼了。”多少有些恼他仗武欺人,想来我当初也是仗技欺他,难怪他施这般无赖的手段还觉得应该,原来因为先头教他的脸皮更厚,行为更恶劣。虽说回不去了,记忆里依旧好玩,值得人相惜……呆呆的黑小孩……不由一笑,“穆炎放心,往后自不会再犯,若有闲暇,放心来府里叙旧玩儿便是。” 
“……时临自入乾起,是否……再、再未沾……沾油盐……锅铲?” 
“嗯。诸事繁忙,不得空闲,又有长于药膳之人代劳。”听来不知哪里有些些奇怪…… 
“穆炎命贱福薄,时临亲手衣食,自、自不该求,自不该求,不该求……”面上表情无甚动静,声音却惨然,叨叨絮絮而不自觉。 
我不忍,实话再委婉,却的确残酷。刚想劝他几句,面前一空,人却已经不见了。 
……罢了。 
有些事,长不如短。 
××× ××× 
明日出发游山玩水,今日自然收拾行李。 
收拾蔡臣,打理事务? 
那是按日计薪却不计件的自由工作。眼下不像开头,有诸多事可做却找不到人做,我只要指手画脚,十分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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