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坦然道歉倒是让在场的人听得都是不禁感觉有些意外了。同时，也因此使得某些有心人对他方才的行为产生了浓浓的狐疑。
“哪里的话，二皇子客气了。”沈烟亦是随着他轻轻一笑，温和无害。
尔苏炎眼盯着对方几人离去的背影，嘴边犹挂着一抹不知明的笑意，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兴味。
＇你就这样放跑了他们实在是太失面子了！＇一旁，豺克让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心里的愤懑无处发泄，竟对着自己服侍的主人发起了脾气。
闻言，尔苏炎冰冷的目光立刻投到了他的身上，让他瞬间僵在了原地。
＇你以为，对方不如你？＇他冷笑着问到。
＇……＇
＇真要打起来，对方可未必就输你了。这点你若是还不清楚，就不配再待在我的身边了，豺克让。＇最后一句话让原本还是有些不大服气的人彻底闭起了嘴。
这个叫八伶的人身手应该不错。从他刚才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杀气来看，此人绝非一般的侍卫那么简单——那么强的杀气，没有杀过一定数量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拥有的。而他明明就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行走时却连一点儿脚步声都没有，足以见得他的能耐强到了一个什么地步。
而另外的三个人，表面看来都是护送沈烟的侍卫，但光是一个八伶就况且如此了，恐怕这三人也不会弱到哪里去才是。
……呵，这还真是有趣儿。
不过是一趟普通的出使，又不是要送亲生儿子入虎口，这皇帝未免也太兴师动众了些罢？想到这里，尔苏炎的眼中又是泛起了几丝轻蔑。
但是——他的眼睛再度看向那个单薄背影的主人——这个沈烟倒是个表里不一的家伙。看着无害，结果却是不太一样呢。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刚才他挪的那一步应该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要挡住身后的男人——那个男人在自己的话一说出口时就爆发出了不亚于前的杀气，浓得几乎都可以说是有些刺鼻了。
内心骄傲，却不懂得自制。这个八伶还有待磨练。
而那个沈烟……
尔苏炎直勾勾的看着那个好像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而抬头朝自己看过来的人，脸上并没有因为被对方抓了个正着而露出丁点儿的难堪，反而是还笑着朝沈烟以眼神示意了一下。而对方的反应则是回给了他一个笑容，一点儿都没有刚才说话时针锋相对的味道。
那副只能说是一般的眉眼的主人，好像和自己原先所想的并不一样呐……
回到桌前的沈烟就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招呼着他们四人。原先还算宽敞的四人方桌现下只好让其中的两人并坐了，否则八伶就坐不上了。
那么选谁并位子呢？
青霜自动自发的站起身来坐到了自己的双胞胎兄弟旁边，两张几乎就是一模一样的脸这时候摆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沈烟看着他们觉得有趣儿，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八伶见状也不同他客气，干脆的一屁股坐了下去，等菜上齐他们几个俱是沉默着谁也没有动筷。
“吃啊吃啊……别客气，反正吃国家的又不是吃自己的，不够再叫。”
“……”
“……”
“……”
“……”
四个人依旧沉默着。但和先前不同，他们这回是听沈烟说的话给听得愣了。
什么叫吃国家的不吃自己的？他这话说的……怎么感觉就像是那些贪污舞弊的佞臣似的……
“……好啦，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本想活络一些气氛的，可谁知他的玩笑话却是一点儿都不好笑的……唉……现在的孩子真是缺乏幽默感。
一顿饭吃完，八伶又去置办了些个杂物回来一行人就又上路了。
坐在车内的沈烟摸着自个儿屁股底下刚多出来的软毛垫子，一双眉眼又是笑得弯弯的，就像两道新月。
这个八伶……别看他长得是男子气概十足，心思倒是细腻。这细毛的垫儿就是他给买回来的，为的恐怕就是让自己好在这颇为颠簸的路上坐得舒服些罢？
白色的毛料看上去又柔软又干净，坐着也确实很舒服，想必不是便宜货。
沈烟忽然撩开了帘子朝外瞅着脑袋，等见到那骑在马上护在马车的右后方的人时，才笑着刚露了个脸，八伶就“咄、咄、咄”的催着马过来了。
果然是个聪明人。沈烟心里对他的欣赏又是增加了一分。
“沈公子有何吩咐？”
“八伶，谢谢你啦。”
八伶的眼中流露出了些许的困疑。
“那垫儿坐着舒服极啦。”沈烟半探在了窗外的手虚指了指车厢内说到。
“公子客气了。”明白过来的八伶淡淡回答。
而沈烟则是继续歪斜看他，人随着行驶中的马车上下起伏，“多少银两？”
“……记不大清了。”不知为何，他忽然又是想起了刚才吃饭时沈烟的那句“吃国家的又不是吃自己的”玩笑话……
沈烟听得他的话后哂然一笑，“喔？这倒叫我觉着有点儿奇怪了。”
“什么？”八伶下意识的回问他。
“你这么破的记性，关铭怎么会留你在身边的呢？”
“……八十两。”
这越是骄傲的人呐，越是听不得别人怀疑他的能力。而激将法就是再破，也还是有点儿道理的。
沈烟嘴边的笑容更深了。
按道理说，他此时的笑容本该是充满了得意的，可八伶看着他却是觉得有点儿奇怪了——因为他丝毫看不出对方的脸上有得意的味道。而他的眼中——八伶锐利的双目盯着那双微笑的眼睛看了许久，试图从里面挖出自己预想中的东西。然而，那里头依旧是清澈的一片。这让他忽然觉得有些惭愧，感觉就像是自己拿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了。
也许……他又是在开玩笑罢。虽然一点儿都不好笑。
“要不要上车来聊聊？”
沈烟忽如其来的邀请让八伶听得着实是愣了好些时候，随后才是反应过来的答道：“属下不敢。”
“呵呵……你们都在外头看风景，我一人待着好生无聊。你就上来陪我说说话罢？……要不……这样好了，”话说一半他似乎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今天你陪我，明天找润言，后天找白露，再后天就找青霜。你们四个轮着陪我坐马车，如何？”
“……”
此时的八伶真的很想问问九克，他告诉自己的沈烟和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啊？
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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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伶一直不回答，沈烟就一直拿期望的眼神看着他。
被人这么看着看着……八伶就觉得自己像是在欺负一个要糖吃又吃不到的小孩子……这叫他于心不忍了。
他挠了挠头想了想，觉得他的提议其实也并无不可。虽然给他开了这个先河就意味着以后也许会有更多的麻烦。原本他只不过是遵照了静王的命令来护送他而已，现在竟然还要上车去陪人聊天……怎么想，这也不应该算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啊。
不过反正这要麻烦的也不单单是自己一个人。更何况静王早前就嘱咐过他一路上凡事都要听沈公子的，只是仍旧是要以他的安危为第一位，他若是在路上有丁点儿的不舒心不如意回来被他给知道了，那自己就提头去见他罢。
如是看来，静王对沈公子的重视果然不假。那么，自己就更加没有理由去违背他的意思了。
“属下遵命。”
马车暂且停下，将自己劝服的八伶将座下马匹交托给了几名士兵后就利落地钻进了沈烟的马车之中。其余三人看着他古怪的行为一言不发，有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的是不觉得有话可说。
而且，谁是主谁是仆，他们三个分的也很清楚。
这马车说宽敞也不宽敞，不过要容纳两名成年男子倒也不嫌挤。只是真要摊开手脚来坐那就不大可能了。
“你这垫子自己坐着感觉如何？”他一上来沈烟就笑着先问了他一句。
“沈公子觉得好就好。”
八伶的回答不知为何又惹得沈烟笑了起来。其实他不过是想问问他自己的感想罢了，结果这家伙还就给他死板板的回了这么一句，一点儿都不懂得放松的。
“在马车里你就别叫我沈公子啦。交个朋友，如何？”
他这话叫八伶听得心头诧异万分，脸上也是露出了明显的吃惊神色，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一般。
“怎地？瞧不起我？不愿意？”沈烟左手支着下腭撑在盘起来的大腿上，笑着问他。
“不……我只是……只是……”他吃惊的连“属下”这个自称都给忘了。
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沈烟暗暗的狡猾一笑，觉得这孩子还真是有趣得紧，不过是交个朋友罢了，有必要吃惊成这样么？他好歹也算是个江湖人罢？难道说江湖人不都是快意恩仇，合则聚，不合则分的么？
“只是啥？有话就直说，不好听也没关系。”沈烟的心情似乎十分不错，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有消失过。
“……我……属下……”
沈烟闻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属下、属下的，我可没比你高多少。真正算得上比你高的人还留在皇城里，才有没跟着我们来呢。”
“呃……”八伶似乎并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一时间竟是语塞了。
他这副样子看得沈烟终是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来，随即就眼见得对方一个堂堂男子脸上竟是被他笑出了微赧的神色。
原来这逗弄人是件这么有趣的事儿啊。沈烟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路上怕是不会无聊了。
“我的提议如何？凌兄？”叫八兄……实在是太怪了。
“属……我，承受不起。”八伶说话的样子已经和初时不同，不再是恭敬而冷淡的，现在的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情绪，有自己的意志。
“为何？”
八伶不说话。
“身份之差？”
沈烟紧盯着他的目光似乎是固执的非要他给出一个答案不可，所以八伶就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而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在这人的面前已经失去了以前一直保持着的距离。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被人给牵着鼻子走了一路，却始终没有发觉。
“那就免了。我说过了，我的身份并不比你高多少。你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所以说，如果不嫌弃我的话，就喊我一声沈烟好了，凌兄。”
八伶看向了他的目光中有些困惑，“为何要与我交好？”
在今日之前，他们是陌生人。在今日之内，他也不觉得自己会有想要同他交好的想法。而在今日之后，他更不以为自己会同他有任何多余的瓜葛。
不过如此，他为何要同自己交好呢？
沈烟垂眸敛笑，原本支在腭上的手转而微撑在了自己的下巴上，食指与大拇指无意识地摸着。
“你很骄傲。”
八伶怔了一下。
“骄傲的人，似乎不容易有朋友。”
“……沈公子不必同情在下。”八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
“不是属下就是在下，明明就是个骄傲的人，为何要将自己置于人下呢？”说着他向后一靠仰躺在了车厢内的门板上，看着对方的眼睛里似乎又充满了好笑的味道。
“你是皇帝的义弟，我不过是静王府内的一个侍卫。你凭什么认为我俩是同等地位的人呢？”八伶说话的语气头一次尖刻起来，脸也是绷得紧紧的，似乎是心头的不悦映在了脸上一般。
而他也确实是在生气。
这人莫名其妙的说出这种话来，尔后又像是看穿了他一般——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不，是很讨厌才对。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活生生的被人拉到了阳光之下，丝毫不顾忌他是个在黑暗中待了许久的人。面对着阳光时，他会难受，他会不习惯，他会不舒服。可这人，却还自顾自的说着那些话，简直就是……就是……
八伶不擅于说话，就算是内心里气愤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去形容内心的这份感觉。所以他憋了半天总也找不到能准确描述对方行径的词语，心里于是就越发的气了。
“因为我觉得，你似乎不是自愿待在现在这个位子上的。”
沈烟轻轻一语，却叫听的人微一怔忡。
“骄傲的人，怎会甘心屈于人下呢？只怕是……你有你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罢。”说拔他叹了口气，看向对方的眼中充满了慈悲的色彩，比起刚才来更加叫人觉得他是在同情对方。
只是，这回八伶却没有生气。他此时心里想着的是：为何对方会看得出来？
他从九克那里听说的沈烟，是个宽厚温驯的人物。静王那么难搞的一个人都对他是宠信有佳，可见他的性情应该确实不错才是。而这才离开皇城不过大半日，他觉得自己对他的认知几乎就已然被颠覆得差不多了。
——现下，他竟是又生出了一种被人完全看透的感觉。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看得出来？
自己明明就没有露出过任何多余的情绪……
沈烟见他面色发白似乎是不太高兴，于是心里就开始有些后悔起方才的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揣度别人的心理在他看来其实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因为他觉得任何人都有保留自己隐私的权利，尽管这个权利在这个时代里并不受人重视，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根本就不存在。但是，他在自己的心里依然坚守着不去故意探究别人心理的原则。而他方才说的话不过是他的猜测而已，凭的也只是偶尔的观察。可眼下看他的样子……难道说，自己还真就猜对了？
沈烟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想到自己这猜度人心的习惯竟然保留到了现在……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八伶，刚才我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你原谅……”
八伶闻言抬头看他了他一眼，又是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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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得才刚刚开始有一点热络迹象的气氛转眼间又是冷了下来，沈烟的内心开始更加懊悔，自己刚才为何要多这个嘴呢……
而八伶竖起单膝靠坐在车厢内，目光从小得可怜的窗缝间望着外头上下摇晃的景色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见他这样，沈烟的心中不免有些低落了。
“刚才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忽然，八伶出声问到。
“刚才？”
“……就是在饭庄里。”
虽然对于尔苏炎的侮辱沈烟有回敬过去，但是在最初他对于他们的争吵连一个问题都没有问过，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是人就都会有好奇心。八伶觉得自己也不会是例外。
只是有的人多，有的人少，有的人会藏，有的人不会藏。这不会藏的人若是把好奇心用错了地方，可是会死人的。所以八伶在一般情况下不会把自己的好奇心展露出来，而这次他觉得自己就是稍微问一下也是可以的罢？他倒要看看，这个自以为了解他的人会怎样回答他。
“喔，那个啊……”沈烟脸上似笑非笑，“你愿意告诉我原因吗？”
八伶看着他的目光中有些疑惑，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把先前发生的情况通通说了一遍。
而沈烟听完以后点了点头，“果然如此。”
他的话叫八伶又是一怔，心里是越发的觉得奇怪了。
“我没有帮你讨回公道，你会怪我吗？”可是接下来沈烟却不解释他为何会知道，反而是问了他这么一句。
八伶很想回问他：“我有什么资格怪你？”可是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这句话若是说了出来，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