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光似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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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似往年-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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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休哥也得知我娘亲病故的消息,可是他也不能赶回,只是送来了一封信。嘱咐我不要太悲伤,信中说他会尽快结束战事赶回来看我。
  他和爹爹是同样的人,我知道。
  可心中仍止不住的黯然。忽然想到当日茶楼那个陌生女子的话,女人难道真的只是男人的工具吗?
  明天就过年了,我一个人独坐在酒楼的角落,要过年了,酒楼也清冷下来。看着路上的行人匆匆忙忙的赶着回家,每个人面上都带着满足而急切神情,他们是赶着回家吧?
  我透过窗口怔怔的望着外面纷飞的大雪,街上来往的行人渐渐稀少,三三两两,酒楼已无人再进来,都回家过年去了吧,我的心口一阵冰凉,竟不知此刻该何去何从。我拿起已经冷掉的烈酒,灌入口中。那种辣气,让我难受,可越难受我的心似乎越能好受些。我一杯一杯的饮入,似乎不醉不罢休。
  我摇摇晃晃的离开了酒楼,细细的雪丝迎面而来,我举起手心,雪花落入随即消失。我茫然抬头,该往哪里走?……
  我跌跌撞撞的靠墙走着,迎面碰到一个瘦小的乞儿坐在屋檐下躲着雪,他衣不蔽体,瑟缩在墙边,前面拢着个火正在取暖。
  看见他,我突然泪如雨下。
  他的娘亲呢?能陪伴他一同过年的娘亲呢?
  不在了,不在了……
  所以没人和他一起过年,什么都没有,他就只有一个人,在寒冷的冬天孤单的一个人……
  我摇晃着走到了他的身边,狼狈坐下,倚靠在墙边,轻轻的说:“我陪你一起过年。”
  我拿出身上所有的银子送给他,他惊讶的不敢接过,我塞到他怀里,他看着怀里的银子,惊讶得几乎忘记了呼吸。隐约中听到他呢喃道:“好多的银子啊……”
  我闭上了眼睛,窝在墙角,感受不到寒冷也感受不到冰凉,已没有任何感觉了。只对他轻轻的说道:“我们都没有娘亲了,我们一起过年吧。”
  夜渐渐的暗了,雪依旧未停,乞儿靠近我取暖,我脱下身上的狐裘覆在了他的身上。
  街上偶尔走过一两个人,奇怪的看着我和小乞丐。
  有人丢下了一两枚铜钱后,匆忙离去。
  远远的,街口出现了一匹黑色骏马,马上那人一袭黑色裘衣,头戴狐皮帽,脚踏鹿皮靴,紧握缰绳的手指上戴着一枚价值不菲的绯色玛瑙戒子。骏马恰停在我和小乞丐面前,我闻声愣愣的望着马蹄发了呆。
  他跨下黑马,我茫然抬首看他……只见他修长的身形立于地,薄唇紧闭,狭长的双眼注视着我,我心下一阵恍惚,莫名的对他有种熟悉感。
  他从马背上取下一个酒葫芦,走到我身边坐下,不言不语,只静静的饮着,
  天渐渐黑了下去,有人在大街上放起了烟花,孩童们嬉闹追逐而过……似乎,新年来了。
  次日天明,我已头昏脚软,我病了,我知道。
  我把头埋在膝盖中,小乞儿推了推我,细细弱弱的说道:“姐姐,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天亮了。”身边的男子忽然开口。声音中透着深而冷的沉稳,令人心绪沉定,他继续道:“再坏的事情总是会过去的,人始终要面对的是明天,而非昨日。”
  我忍住头痛,抬起头茫然注视着他,一股深深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
  我微微簇起双眉,思考着在哪里见过他……
  “八年未见,看来你过得并不好。”他低声说道。
  八年……
  我搜索着记忆。
  八年前……
  在过年前,也是大雪纷飞的季节,那个衣不蔽体的男孩,那个被人贩子鞭打的男孩。
  “韩子谦……”我想起了他,同时也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不屑道:“你偷了我的长命金锁,快还来。”那长命金锁可是我满月时母亲为我带在上的,图的是长命百岁之意,没想到那一年却被他偷了去,至今仍令我耿耿于怀。
  “韩子谦……”他淡淡重复道,“韩子谦已死,我是饶,今后你就叫我饶。”
  “饶?”……“还我的金锁来。”
  “……”
  是饶送我回的萧府。
  我刚入萧府侧门,阿月和乌里珍便迎了上来,她们容颜憔悴,想来等了我许久吧。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奴婢担心死了。”乌里珍边奔过来边埋怨着。
  听到她的声音,我心里温暖了许多。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道。
  “小姐……”我这句道歉忽然让她们红了双眼,阿月哽咽着:“小姐没有对不起阿月,是阿月对不起小姐,没有照顾好夫人。”
  “不是。”我摇头,别过脸去,看到她哭,我也想哭,我本想忍回去的,却被她一下子抱住,终于还是忍不住痛哭了起来,乌里珍也在一旁抽泣。不知过了多久,当我们不再流泪,这才发现,与我一同进门的饶不知在何时已然离开了,地上放着他留给我的风寒药。他没有特意去买过药,新年里也没有药铺会开,那么这药定是他早已买好的,难道他早就想到我会生病吗?我不禁暗暗疑惑。
  我苦笑,他是想回报当年的恩情吗?或许他明知萧府不缺这些药,可还是事先为我准备好了,昨日的相遇定非偶然。但不管怎样,此刻我虽手软脚软,头痛欲裂,心情却平静了很多,似乎想发泄的都已发泄了,该承受的,该去面对的,也能坦然去面对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望大门口,他的身影闪过我的思绪,饶……你是谁?
  第二日午时刚过,我刚喝下药,刚想睡一会儿,就被门外的嘈杂声惊醒了,似乎有外人闯入了我的院中,我穿衣下床,推门而望……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他骑马横冲直撞的奔入我的院落,鲁莽无礼,大胆至极!还有他的那匹马,和他一个样,一副桀骜不逊的德行,鼻孔朝上噗噗的喷气,四蹄狂踏!
  乍见他,心像是被倒了一锅热油般,不受控制地翻滚起来。
  半年未见,他比从前更加沉稳了。
  他跃下马来,大踏步走向了我。我竟一时怔愣在当地,不躲也不避,犹如做梦一样看着他像我走来,那一刻,他在我眼中竟似发了光。
  我立在门边不能动弹,任他把我拥入怀中,气息狂肆地喷在我耳颈。
  “我只能在这里停留一柱香的时间。”他喘息着说道,似赶的很急,他松开了怀抱,却仍紧抓住我的肩膀,低头看着我。
  我低下头去,耳边蓦地燥热起来,似无法承受他炙热的鼻息,却也无法挣脱他的钳制,只得无奈道:“你不想活了,这时候来这里……”
  他无所畏惧的笑了笑,注视我的眸光异常明亮,回道:“不怕!”
  他说得简单,而我却心知这‘不怕’二字说得有多简单。
  他忽然捏住了我的脸颊,道:“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不是想我想的吧!”
  我一下子没了好气,瞪了他一眼。
  他却笑了起来,手指刮了下我的鼻尖,我又没能躲开,有些郁闷自己的技不如人。
  “你长高了。”他道
  “要你管。”我没好气。
  他又捏了捏我的脸颊,道:“说,有没有学会爱上我?”
  我被他捏得忍无可忍了,躲又躲不开,干脆学他一样,捏上了他的脸颊,恶狠狠的说道:“没有!”
  “那你快学啊。” 我被他捏的呲牙咧嘴。
  “学不会。”我也狠狠捏回去,捏得手都痛了。
  他忽而笑道:“红了。”刚说完,手指却开始温柔的揉搓我的脸颊,一时间四周似乎全都安静了下来,气氛变得很诡异。
  我想甩开他,却怎么都甩不脱,不禁隐忍着问道:“衣娃好吗?”
  “好。”他回答。
  “人呢?”我又问。
  “在军营。”他答,揉着脸颊的力道越来越弱。
  “我爹还好吗?”
  “好。”
  “我哥还好吗?”
  “好。”
  沉默——
  好像没问的了,词穷。
  我望着他,恍惚发现他的目光似乎渐渐的变了,变得深蓝深蓝的,手指揉捏的力道也越来越轻,轻柔的犹如抚摸。
  我刚想逃脱却又被他牢牢扣住。
  “你还好吗?”他问。

  第 9 章

  我缓缓点头,因他这句话忽感柔肠百结。
  “一个人偷偷的难过?”他又问。
  我沉默以对。
  “傻瓜,不会深夜又爬屋顶看月亮了吧?”他问,声音莫名的温柔似水。
  我依旧沉默,心却微微一紧,想起儿时我与他在屋顶,他堆的那个雪人,不禁目光迷离起来。
  “那你干了什么?”他轻轻的问道。
  “我什么也没干。”我淡淡说道,完全否认自己和乞丐在街上过年。
  他摇头,显然不信我的话。
  我摆出你愿信不信的表情。
  他不再追问,只道:“这仗过后,西南初定,我会请调回京,最多三个月,等我。”
  我面无表情,暗道:他回不回来,不关我事。
  “你想我了吧?”他说。
  我立刻摇头,摆明自己的立场。
  “你思念我了?!”
  我摇得更快,开玩笑,我从来就没想过他。
  “我知道了,你想死我了!”
  我更猛烈的摇头,决不能让他有一丁点的希望。
  “你不想我?”
  我摇头摇得停不下来。
  “我就知道,你还是想我的。”他忽紧紧把我拥入怀中,笑声中有着奸计得逞的得意。
  这时,我越过他的肩头,恰看见房门外的院落中不知何时拥进了许多人来,当中有总管、有侍卫,有阿月,有乌里珍,还有家丁和婢女,一群人此时此刻正直直的盯着我俩,那种眼神,让我头皮发麻,眼前发晕。正在万分悔恨之际,眼角恰瞄到他此刻隐含邪恶的笑脸。
  我闭上了眼睛,紧紧咬住了牙齿,实在挣脱不了他的束缚,一着急吭哧一口,狠狠的咬在了他的肩头上!他肩上吃痛,蓦地一颤,越发紧紧的抱住了我。
  后来我才知晓,耶律斜轸回京是来督促粮草的。可他匆忙赶来萧府见我的一番心思,我又怎会不知,只是,他何时才能明白,他身边有比我更值得他珍惜的女子啊。
  谣言止于智者!
  我教育神经质的阿月和乌里珍!自从母亲去世,阿月就转到我这里照顾我的起居饮食。
  奇怪的是,耶律斜轸的人缘似乎特别的好,所有人总若有若无当着我的面提及他的名字,阿月和乌里珍似乎也特别偏爱耶律斜轸,开口闭口就是那日的耶律将军……
  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好的?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而且我说不出为什么,总之一想到他就心烦,要不是衣娃喜欢他,我早就拿出暗器射到他屁股上,让他几天几夜都不能屁股着地!
  他总有让我变成阴暗的本事。
  直到后来我才弄清楚,原来他当日派人事先贿赂了我府上所有的丫鬟、婆子、家仆、护卫、甚至还有阿月、乌里珍和管家章奴,难怪他能若无其事、大张旗鼓的闯入堂堂丞相府,难怪那日有那么多人在门外为他造势,难怪他们都不约而同说他的好话!这龌龊卑鄙下流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的家伙!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娘亲过世的阴霾渐渐的淡了,尤其期间经过耶律斜轸那么一闹,阿月、乌里珍的调侃,和四周人莫明其妙的暧昧眼神,似乎什么悲伤的心情都乱了。
  期间,我曾去见过夫子。
  进了夫子的所住的院落,偶然发现了一样东西,一件令我惊讶万分的东西。
  夫子所居的院落简单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除了桌椅就是文房四宝和机关书籍,但今日桌上却多了一样东西,一样我非常熟悉的东西——洛神赋。
  我走至桌前,站在夫子身后,默默的看着那副洛神赋,夫子似乎没有发觉我的到来,依旧痴痴的望着画中人,许久……
  许久到我已猜到那副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许久到我已看清夫子眼中埋藏的隐忍情感,许久到我已不自觉轻轻叹了三口气想要转身离去,才听到夫子幽幽的声音传来:“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是洛神赋,他声音缥缈,我忍不住一阵难过,夫子……这是何苦,这么多年……我再也听不下去,夺门而出。
  第二日一早府中便传出夫子昨晚已留书回了中原。临行前却把洛神赋留给了我。
  那日,他定是知道我曾去过。
  自母亲去世后,我常不在府里,要不是我有点功夫还有暗器傍身,我是不会被允许单独出门的,身后最少也要跟着几个丫鬟护卫;就如其他姐妹一样。或许我总有些与众不同吧,爹爹从未限制过我,只不过还须事先到大娘那里报备一声,方能出门而已。可即便如此我也不喜欢去大娘那里报备,所以偶尔出门时,我就竟自翻墙而出,以前我和衣娃就常常翻墙而出,还乐此不疲。我房里早备有梯子,多年来用惯了,甚至有门我都不喜欢走。
  信步来到当日喝醉的那个酒楼旁,四处张望,忽然很想再见到他,可我无疑是徒劳了,无奈之下只得放弃。本欲掉头回家,却在转身之时看见了饶,他正向我走来。
  我眼睛一亮,等他走到我面前,方才笑道:“好巧。”
  他点头,道:“去哪里?”
  “没有,只是随意逛逛。对了,那日谢谢你,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请你喝酒如何?!”我笑问。
  “好!”他欣然应允。
  我分外高兴,与他一同进了酒楼,寻了个平静的角落,对面而坐。点了几个小菜和一壶热酒。
  “那日的小乞儿呢?”我随意问道,为他斟满了酒。
  “我带走了。”他回答。
  “你带走他?抚养吗?”我问道。
  “不是,也是。”他答道。
  “不是,也是?”这是什么答案?我暗自好笑。
  “我只想让她能自食其力,不再乞讨,不依靠任何人。”他答。
  闻言,我不禁一怔,善良的人会想到抚养一个孩子长大成人,有智慧的人才能想到教他们学得一技之长自食其力。
  “你很不简单。”我道。
  “你更不简单。”他却道。
  “何以见得?”我有些受宠若惊。
  此时酒菜上齐了,他举起了酒杯,缓缓道:“一个少女,有勇气赶赴战场,有胆量面对狼群从容布下阵法,更有智慧破乌骨的巫术,你的勇气、胆量,智慧都是常人所不及的,所以你不简单。”
  他短短几句,竟让我霎时热血沸腾,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在别人眼中竟已是这般的不同寻常了。
  我亦举起酒杯,笑道:“谢谢你,饶。”
  我们同时一饮而尽。
  今天的酒同样很烈,却分外的温暖贴心。
  吃饱喝足,他送我回府。冬日艳阳,寒风却依旧冷冽,吹过如刀割。街上行人来去匆匆,小商小贩忍受不住寒冷早早的收了摊,只有街道两旁的店铺门还开着门,却也在外放了棉布帘子挡寒,今冬,寒冷入骨。
  一路上,我默默不语,而饶也始终未发一言。和一个陌生人不言不语走在一起应该会彼此尴尬吧,可不知为何我却丝毫不觉得别扭反而坦然自若。或许是他从最初就带给我一种熟悉和安全,即便在一起一句话不说,也一样适意。
  我为什么不防备他,不怀疑他?此时此刻,我自己也不知道。只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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