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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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歌-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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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歌在长安城内转悠了一下午,却因为人生地不熟,这场人命案又似乎牵扯的人很不一般,被问到的人经常前一瞬还谈兴盎然,后一瞬却立即脸色大变,摇着手,只是让云歌走,竟是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打听到。
  云歌无奈下只好去寻许平君,看看她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黄土混着麦草砌成的院墙,不少地方已经裂开,门扉也已经破裂,隔着缝隙就能隐约看到院内的人影。
  云歌听到院内激烈的吵架声,犹豫着该不该敲门,不知道敲门后该如何问,又该如何解释。
  看到一个身影向门边行来,她赶紧躲到了一边。
  “我不要你管我,这些钱既然是我挣的,我有权决定怎么花。”许平君一边嚷着,一边冲出了门。
  一个身形矮胖的妇人追到门口哭喊着:“生个女儿倒是生了个冤家,我的命怎么这么苦?饿死了也好!一了百了!大家都给那个丧门星陪葬才趁了你的愿。”
  云歌打量了一眼妇人,悄悄跟在了许平君身后。
  许平君跑着转过墙角,一下慢了脚步,云歌看她肩膀轻轻颤抖,显然是在哭泣。
  不过一会,许平君的脚步又越来越快,七拐八绕地进了一个僻静的巷子,猛地顿住了脚步,盯着前面的店铺半晌都没有动。
  云歌顺着许平君的视线,看到店铺门扉侧处的一个“当”字,也不禁有些怔。
  许平君呆呆站了会,一咬唇走进了店铺。
  云歌隐在门侧,侧耳听着。
  “玉佩的成色太一般了,雕功也差……”
  云歌苦笑着摇摇头。她虽从不在这些东西上留心,可三哥在衣食起居上不厌求精,所用都一定要最好中的最好,那块玉佩就是比三哥的配饰都只好不差,这个店主还敢说成色一般,那天下好的估计也没有了。
  ……
  店主挑了半点错,最后才慢吞吞、不情愿地报了一个极其不合理的价钱,而且要是死当才肯给这个价钱,如果活当连三分之一都没有。
  许平君低着头,摸着手中的玉佩,抬头的一瞬,眼中有泪,语气缓慢却坚定,“死当,价钱再增加一倍,要就要,不要就算。”
  ……
  云歌看到许平君拿着钱匆匆离去,已经约略明白许平君要拿钱去做什么。
  仔细地看了看当铺,把它的位置记清楚后,重重叹了口气,脚步沉重地离开。
  脑中思绪纷杂,却一个主意也没有。如果是二哥,大概只需轻声几句话,就肯定能找出解决的法子,如果是三哥,他马蹄过处,管你是官府还是大牢,人早就救出,可她怎么就这么没有用呢?难怪三哥老说她蠢,她的确蠢。
  回到客栈时,天色已经全黑,她看到孟珏屋中的灯光,才想起答应过孟珏给他做晚饭,虽然一点心绪都没有,却更不愿意失言。
  正挽起袖子要去做菜,孟珏推门而出,“今日就算了,我已经让客栈的厨子做了饭菜,你若没有在外面吃过,就一起来吃一点。”
  云歌随孟珏走进屋子,拿着筷子半晌,却没有吃一口。
  孟珏问:“云歌,你有心事吗?”
  云歌摇摇头,夹了筷菜,却实在吃不下,只能放下筷子,“孟珏,你对长安熟悉吗?”
  “家中长辈有不少生意在此,还算熟悉,官面上的人也认识几个。”
  云歌听到后一句,心中一动,立即说:“那你……那能不能麻烦你……麻烦你……”
  云歌自小到大,第一次开口求人帮忙,何况还是一个认识不久的人,话说得结结巴巴,孟珏也不相催,只是微笑着静听。
  “你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官府会怎么处置刘病已,有没有办法通融一下?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云歌本来还担心着如果孟珏问她为何要关心刘病已一个陌生人,她该如何说,因为现在的情形下,她不愿意告诉别人她和刘病已认识,却不料孟珏根本没有多问,只是温和地说,“你不是说过我们是朋友了吗?朋友之间彼此照应本就应该。这件案子动静很大,我也听闻了一二。你一边吃饭,我一边说给你听。”
  云歌立即端起碗大吃了一口饭,眼睛却是忽闪忽闪地直盯着孟珏。
  “刘病已得罪的人叫李蜀,这位李蜀公子的父亲虽然是个官,可在长安城实在还排不上号,但是李蜀的姐姐却是骠骑将军、桑乐侯上官安的侍妾。”
  云歌一脸茫然,“上官安的官很大很大?”
  “你知道汉朝当今皇后的姓氏吗?”
  云歌一脸羞愧地摇摇头。
  “不知道也没什么。”孟珏笑着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这事要细说起来就很复杂了,我大致给你讲一下,当今皇上登基时,还是稚龄,所以汉武帝刘彻就委任了四个托孤大臣,上官桀、桑弘羊、金日磾、霍光,这四个人,除金日磾因病早逝,剩下的三人就是现在汉朝天下的三大权臣。当今皇后上官小妹,是上官桀的孙女,霍光的外孙女,虽然今年只有十二岁,却已经当了六年的皇后。”
  “上官安是上官皇后的亲戚?”
  “上官安的女儿就是上官皇后,他的父亲是托孤大臣之首左将军上官桀,岳父则是大司马大将军霍光。”
  云歌“啊”了一声,口中的饭菜再也咽不下。什么左将军大司马大将军的,云歌还实在分不清楚他们的份量,可皇后二字的意思却是十分明白。上官皇后六岁就入宫封后,显然不是因为自己。只此一点就可以想见她身后家族的势力。难怪许平君会哭,会连玉佩都舍得当了死当换钱。人若都没有了,还有什么舍不得?
  “可是,孟珏,那个人不是刘病已打死的呀!刘病已即使犯了法,那也最多是打伤了那个公子而已。我们有办法查出打死人的是谁吗?”
  “刘病已是长安城外这一带的游侠头,如果真的是他手下的人打死的家丁,以游侠们重义轻生的江湖风气,你觉得他们会看着刘病已死吗?想替罪的人大有人在,可全部被官府打回来了,因为说辞口供都漏洞百出。”
  云歌皱着眉头思索,“你的意思……你的意思……不是刘病已的朋友打死的人,那是谁?……总不可能是那个公子的人打死的人?可除非另有人暗中……否则……”
  孟珏赞许地点头,“就算不是,也不远了。刘病已不是不知道李公子的背景,已经一再克制,可对方一意闹事,刘病已也许不完全知道为什么,但应该早明白绝不是为了一只斗鸡。汉武帝在位时,因为征战频繁,将文帝在位时定的赋税三十税一,改成了十一税率,赋税大增,再加上战争的人口消耗,到武帝晚年已经是海内虚耗、户口减半,十室半空。当今皇上为了与民休息,宣布将赋税减少,恢复文帝所定税赋,可朝中官员意见相左,分外了几派,以霍光为首的贤良派,以桑弘羊为首的大夫派,以上官桀为首的仕族派……”
  孟珏的目光低垂,盯着手中握着的茶杯,心思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他一会说汉武帝,一会说汉文帝,一会又说赋税,云歌约略懂一些,但大半听不明白。
  虽然好象和刘病已的事情一点关系没有,但知道他所说的肯定不是废话,只能努力去听。
  孟珏若有所思地看向云歌,幽深的眼内光芒流转,似乎在寻求着什么,又在昭示着什么。
  云歌看不懂,只能抱歉惭愧地看着孟珏,“对不起,我只听懂了一点赋税的事情,那些什么党派,我没有听懂。“
  孟珏彷佛突然惊醒,眼内光芒迅速敛去,淡淡一笑,“是我说废话了。简单地说,少陵原的地方官是上官桀的人,而他们没有遵照皇上的法令与民休息。民众蒙昧好欺,刘病已却不是那么好愚弄,他对官员设定的赋税提出了质疑。如果事情闹大了,上官桀绝对不会为了低下的小卒子费什么功夫,地方官为了自己的安危,利用了那个李蜀,至于究竟是李蜀心甘情愿地帮他,还是李蜀也被上了套就不得而知。事情到此,化解得还算巧妙,上官安大概就顺水推舟了。”
  云歌木木地坐着,半日都一动不动,孟珏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原来是个死套。上官桀,上官安,这些陌生的名字,却代表着高高在上的权势,一个普通人永远无法对抗的权势。
  云歌一下站了起来,“孟珏,你借我些钱,好吗?恐怕要好多,好多,我想买通狱卒去看看陵……刘病已,我还想去买一样东西。”
  孟珏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借钱没有问题。不过光靠钱救不了人,你家里人可有什么办法?”
  云歌眼中升起了朦朦水汽,“如果是在西域,甚至再往西,过帕米尔,直到条支、安息、大秦,也许我爹爹都能帮我想办法,爹爹虽然不是权贵,只是个普通人,但我觉得只要爹爹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可是这是汉朝,是长安,我爹爹和娘亲从来没有来过汉朝,我二哥、三哥也没有来过汉朝,而且……而且他们也绝对不会来。”
  云歌说话时,孟珏一直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透过她的眼睛研判着话语的真假,面上的神情虽没有变化,可眼内却闪过了几丝淡淡的失望。
  云歌垂头丧气地坐下,“前段日子还一直生爹娘的气,现在却盼望着爹爹或者哥哥能是汉朝有权势的人,可是再有权势,也不可能超过皇后呀!除非是皇帝。早知道今日,我应该练好武功,现在就可以去劫狱,会做菜什么用都没有。”
  云歌说到劫狱时,一丝异样都没有,一副理所当然该如此做的样子,和平日行事间的温和截然不同。
  孟珏不禁抿了丝笑,“劫狱是大罪,你肯劫,刘病已还不见得肯和你流亡天涯,从此有家归不得,居无定所。”
  云歌脸色越发黯淡,头越垂越低。
  “做菜?”孟珏沉吟了一瞬,“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一试,不知道你肯不肯?”
  云歌一下跳了起来,“我肯!我肯!我什么都肯!”
  “你先吃饭,吃完饭我再和你说。”
  “我一定吃,我边吃,你边说,好不好?”
  云歌一脸恳求,孟珏几分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同意,“有上官桀在,他即使不说话,朝堂内也无人敢轻易得罪上官安。只有一个人,就是同为先帝托孤大臣的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可以扭转整件事情。毕竟就如你所说,此事虽然出了人命,可并非刘病已先动手,人命也并非他犯下。”
  “可是这个霍光不是上官安的岳父吗?他怎么会帮我?”
  孟珏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淡淡笑着,“在皇家,亲戚和敌人不过是一线之间,会变来变去。传闻霍光是一个很讲究饮食的人,如果你能引起他的注意,设法直接向他陈词,把握好分寸,此案也许会罪不至死。不过成功的机会只有不到一成,而且搞不好,你会因此和上官家族结仇,说不定也会得罪霍氏家族,后果……你懂吗?”
  云歌重重点了下头,“这个我明白,机会再小,我也要试一下。”
  “我会打点一下官府内能买通的人,尽量让刘病已在牢狱中少受几分苦,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引起霍光的注意,让他肯来吃你做的菜。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之后的事情全都要靠你自己。”
  云歌站起来,向孟珏郑重地行了一礼,心中满是感激,“谢谢你!”
  “何必那么客气?”孟珏欠了欠身子,回了半礼,随口问:“你如此尽心帮刘病已是为何?我本来以为你们是陌生人。”
  云歌轻叹了口气,因心中对孟珏感激,再未犹豫地说:“他是我小时候……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只不过因为多年未见,他已经忘记我了,我也不打算和他提起以前的事情。”
  孟珏沉默了一会,似笑非笑地说,“是啊!多年过去,见面不识也很正常。”

  不知道孟珏用的什么法子,短短时间内居然先后请来了长安城内最红的歌舞女、诗赋最流行的才子、以及大小官员来七里香品菜、甚至长公主的内幸丁外人都特意来吃了云歌做的菜。
  到现在,云歌还一想起当日傻乎乎地问孟珏“什么叫内幸,内幸是什么品级的官员”就脸红。倒是孟珏脸色没有任何异样,象是回答今天是什么日子一样回答了她的问题,“内幸不是官名,是对一种身份的称呼,指他是用身体侍奉公主的人,如同妃子的称呼,只不过妃子有品级。丁外人正得宠,很骄横跋扈,你明日一切小心,不过也不用担心,只要没有错处,他拿了我的钱,肯定不会为难你。”
  孟珏建议云歌只负责做菜,抛头露面的事情交给常叔负责,而云歌本就是只喜欢做菜,并不喜欢交际应付所有人,所以乐得听从孟珏的建议。
  在孟珏的安排下,常叔特意隐去了云歌的身份和性别,所有来吃菜的人,除了丁外人,都没有见过云歌。
  名人的效应,云歌非凡的手艺,再加上孟珏有心的安排,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云歌这个神秘的厨师成了长安城内的话题人物。
  七里香也因为云歌而声名鹊起,在长安城内开了分店,风头直逼长安城内的百年老字号一品居。
  在孟珏的有心谋划下,一品居的大厨为了捍卫自己“天下第一厨”的名号,被迫向云歌挑战,用公开擂台赛的方式决一胜负。
  经过协商,七里香和一品居达成协议,打算请五名公开评判,由他们当众尝菜决定胜负。
  孟珏又提议增设两个隐席,可以卖给想做评判、却又因为自己的身份,不方便公开参加的人,价高者得之。隐席的席位隐于室内,有窗户通向擂台,是当众品论菜式,还是独自吃完后暗中点评,由他们自己决定。
  
  一品居在长安享誉百年,很多高门世家的公子小姐自小就在一品居吃饭,而七里香不过是长安城外的小店,论和长安城内权贵的关系,当然一品居占优势。一品居的大厨觉得孟珏的提议对己有力,遂欣然答应。
  在一品居和七里香的共同努力下,一场厨师大赛比点花魁还热闹,从达官贵人到市井小贩,人人都谈论着这场大赛,争执着究竟是华贵的一品居赢,还是平凡的七里香赢。
  有人觉得一品居的厨师经验丰富,用料老道,而且一品居能在风波迭起的长安城雄立百年,其幕后主事人的势力不可低估,自然一品居赢;可也有不少人看好七里香,认为菜式新颖,别出心裁,有心人更看出云歌短短时间内就能在长安城声名鹊气,背后的势力也绝不一般。
  在众人纷纷的议论中,有钱就赚的赌坊甚至开出了赌局,欢迎各人去下注赌这场百年难见的厨师之争,越发将声势推到了极至。
  云歌却对胜负根本未上心,甚至内心深处很有些不喜这样浓艳的虚华和热闹,她满心挂虑的就是霍光会否来,“孟珏,这样做就可以吸引霍光大人来吗?”
  “机会很少。不过不管他来不来,这次的事情已经是长安城街知巷闻,他肯定会听闻你的名头和技艺,迟早会来尝你做的菜。”
  云歌听到孟珏肯定的话语,才感觉好过一点,遂静下心来,认真准备着大赛的菜肴,只心内暗暗祈祷着孟珏有意设置的两个隐席能把霍光吸引来。
  
  对两个隐席的争夺,异乎寻常的激烈,直到开赛前一天,才被人用天价竞购走。
  那个价位让七里香的店主常叔目瞪口呆,居然有人会为了尝几盘菜,开出如此天价?
  都说因为先帝连年征战,国空民贫,可看来影响的只是一般百姓,这长安城的富豪依旧一掷千金。
  常叔想着七里香将来在长安城的美好“钱景”,眼睛前面全是黄灿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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