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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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逍遥-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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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均匀的滴答,一声一声,敲着我的心。
  胤祥是个那么爱热闹的人。这样的寂静,连我都有些害怕,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兆佳氏似乎知道我的想法,手心里全是汗。
  我们走到后面一个小园子里。两个小太监在地里浇水,不知种的什么,绿汪汪的一片,倒有几分喜人。他们的动作很慢,一瓢一瓢,慢慢地从木桶里舀起,缓缓洒在干涸的地上。
  缓慢得丝毫不计较时间。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才能出去。
  兆佳氏看着在风中摇曳的树叶,几滴眼泪忽然从睫毛之间掉了下来。
  我握着她的手,沉默地伫立着。
  过了一会,她忽然说道:“十三爷患了腿疾,每晚痛得不能睡觉。这两天越来越严重,还流了很多浓……”
  她抽出手,捂住面孔,泪水就顺着指缝一串串地淌下来。
  我恻然,命小顺子把带来的食物、衣服、药品搬到屋里去,又交给她一叠银票,“你们虽然暂时不能出来,但是手上多点银子还是好的,万一有什么急事,也可以让外面的侍卫通融一下。”
  胤祥一直没有封爵,是所有皇子中经济最差的一个。现在遭此劫难,更是雪上加霜。
  兆佳氏抓着我的手,嘴唇动了几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流泪不止。
  我安慰她:“再过一段时间,皇阿玛气消了就没事。你千万要把自己的身体保重好,否则谁来照顾十三阿哥?”
  她哽咽道:“这么久只有你们来看我们……”
  “别人是不敢来,不是不想来。我们两个胆大的先来探探路,如果皇阿玛没有生气,慢慢大家就都来了的。”
  她十分明理,擦干眼泪,淡淡一笑,“我在这里除了担心他的身体外,什么也不怕。对我来说,这比外边还好些。就我们两个,谁也不会跟我抢。不象原来,一个月才见他一面。”
  我凝视着她尖尖的下巴,想起胤禩纳妾时自己的心情,猛然了解到她话中的辛酸。仿佛感同身受一般,我的眼睛也不可遏制地红起来,低声道:“你放心好了,十三阿哥知道你的好,一定会好好待你的。我给你带了许多护肤品来,比宫里用的还要好,保证你出来时还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难怪他们都那么喜欢你,我若是……”
  “我若是个男人,便喜欢你这种可以相濡以沫的女子。”我抢在她前面说。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胤禩和胤祥朝我们这里转过脸来。
  朦胧的暮色中,我看见他们脸上似乎也有一丝笑意。
  吃晚饭时,胤祥有些不好意思,“这里的伙食太差了,让你们也跟着受罪。”
  我黯然,不知说什么好,只有低头吃饭。
  胤禩笑道:“今天八哥陪你们吃最后一顿这样的菜,从明天起,保证不是这样。”
  我想起昨天来的内务府总管齐泰,忽然明白过来,也笑道:“好了,好了,就当忆苦思甜吧。”
  胤祥和兆佳氏相视良久,突然一起说道:“如果皇阿玛知道了,只怕会连累你们。”说完后,两人互相看对方一眼,低头笑了起来。
  “要是怕连累,我们就不会来了。”胤禩微笑道:“我晚上回去就找太医为你配药,明天派人送过来。你好好养身子,把弟妹照顾好。”
  正说话间,外面的侍卫来催促我们,说晚上可能会有人来检查。胤祥和兆佳氏大惊,连声让我们快走。
  我拉住她的手,“你要多保重,有机会我们再来看你。”
  她噙着泪花,一直把我们送到大门口。
  关门的那一刻,我回过头去,她和胤祥并肩站在小小的庭院间,屋内的一道微弱的灯光从背后射过来,秋日清凉的薄暮,半明半灭间,纯净空气里的花丛、树木,还有其他一切朦朦胧胧的景物,都变得无比柔和。
  他们站在这亮光的剪影中,长长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似一幅静物画。
  这儿是他们现在的家。以后胤祥封爵封王,兆佳氏肯定会怀念这里的。
  幸福与不幸,其实只在一念之间。
  “在想什么?”
  “我明天就去帮胤俄做鸟墙。”
  “不怕他吃鸟了?”
  “他每天都要吃肉,不是彼就是此,怕也没用,只要他快乐就好。”
  从车窗看出去,浩瀚的苍穹中,无数疏密相间、亮如水晶,闪耀着虹彩的繁星,无言地对我们眨着眼。
  它们也同意行乐需及时。
  康熙对我们去看胤祥一事充耳不闻,任由我们找太医给他抓药,甚至悄悄地把太医带进去为他看病。
  胤禩的举动已表明了他的态度:他根本无意于王位之争,否则不会冒着得罪他的危险去帮助胤祥。
  胤禵也得知了消息,来的越来越少。只有胤禟和胤俄隔三岔五给我们带来一些消息:诸如大学士李光地很欣赏胤禵,朝野均称赞他虚闲下士,皇阿玛对他越发器重,等等等等。
  我和胤禩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无能为力。
  但是我知道,只要胤禩不参予进去,事情就还有一线转机。毕竟被胤禛视作最大敌人的是他,胤禟和胤俄都是因为党附他而被治罪。至于胤禵,那是他的亲弟弟,他再怎么冷酷也要顾及这份手足之情。
  想到这里,心情又稍稍安定一些。
  第二天早上照镜子,突然发现眼角出现了一道皱纹,我愁容满面地对胤禩说:“我要是再这么担心下去,相信马上就会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老太太。”
  胤禩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现在才只有一道皱纹,知不知道这已经是很难得了?”
  “但是我以为美女可以例外……”
  他掐住我的脖子,艰难地说:“先去吐一下再来听你说……”
  我差点成为大清第一个被活活气死的王妃。

  眉黛蹙

  除了立储之外,康熙目前最担心的就是蒙古的局势。自从葛尔丹战死后,他建立的强大帝国落入了长期受其迫害的僧格之子策妄阿拉布坦之手。策妄阿拉布坦是一代雄主,他弟弟策零顿多布更是著名的蒙古猛将。策妄阿拉布坦即位后,迅速征服了哈萨克大部,康熙五十三年,策零顿多布将俄罗斯人从叶尼塞河上游逐出。
  此时,准噶尔帝国达到极盛,疆域囊括天山、西藏、青海及中亚东部,成为面积达四五百万平方公里的大帝国,是大清在亚洲的劲敌。
  五十六年,康熙两次派军进攻西藏,却被准噶尔军击败。消息传回北京,龙颜大怒,满朝文武无一人敢主动应战。康熙既伤了里子,又伤了面子,心情烦躁到极点。人人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他,莫名其妙丢了脑袋。
  不料年末时分,策妄阿拉布坦突然派使臣来到京城,表示如果康熙答应他三个条件,他愿意与大清结好。
  第一、加宽两国贸易通商,并保证不受政治事件干扰;第二、大清为准噶尔提供各种稻种,尤其是双季稻种;第三、他要娶一位画像上的少女为王后,希望康熙能为他找到这位少女。如果康熙同意他的要求,他就不再干预西藏问题。
  使臣说: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只要大清皇帝答应了,策妄阿拉布坦大汗将派大王子来京,并带来五百头骆驼、一千匹布匹、一万两白银以及那少女的画像。
  康熙上朝时征求文武百官的意见,大多数人都主张接受策妄阿拉布坦的三个条件,独独大学士李光地奏道,前两个条件都好说,唯独第三个条件有些古怪,不得不防。想那策妄阿拉布坦现在已经五十多岁,绝不可能只看见一幅画像就萌生娶为王后的念头。万一找不到画中的少女,或画中少女已经成亲,很有可能会成为交战的借口。我方理亏,必定影响士气,还望皇上三思。
  胤禩把李光地的话告诉我,我心情甚好,故不屑地说:“李大人受理学毒害太深,不知何谓真性情,他一心以周公孔子为榜样,却不知周公也有‘辗转反侧,梦寐思服’的诗句,就连孔子见南子后还被子路逼得发毒誓哩。圣人如此潇洒,如此多情,如此浪漫,偏偏李大人迂腐不堪!”
  胤禩听到后来,忍不住拊掌大笑,道:“你不用为策妄阿拉布坦打抱不平了,皇阿玛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明年他的大儿子就会带着画像来北京。”他想了一会,又笑了起来,“据说那幅画来历甚是奇怪,是京中一位贵妇从她丈夫的箱子里搜出来,扔到外面后,被人捡了去,不知怎样流传到了准噶尔。这传闻若是真的,那可实在有趣。”
  我看着窗外,想到那如梦如幻的大草原,笑道:“策妄阿拉布坦敢派他大儿子来,说明他是个坦荡荡的人,换作另一个人,必定担心儿子会被扣作人质。而且这般情深,还没见到人呢,就说娶回去做王后。那少女嫁给他,也算值得。”
  “所以皇阿玛才会答应他的要求。”
  我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康熙可不是被策妄阿拉布坦的深情或坦荡打动了,而是他连续两次败于策妄阿拉布坦之手,无力再应战。找到一个少女就能得到西藏,他当然会答应。不过胤禩素来崇拜康熙,我自然不会在他面前说这种实话。
  相比而言,我倒十分欣赏这位策妄阿拉布坦。只是可怜那位美貌少女,要嫁于五旬老翁。不、不,保养得好,五十岁也不老,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位英雄。
  此事定下后,宫里一直在为策妄阿拉布坦大儿子进京做准备,务必要庄严隆重,展示出天朝气象。各皇子没有康熙允许,皆不准离京,留府待命。
  我有些好笑,这位大王子还没有到,声势已经这么旺,到时真人来了还不知引起怎样的轰动。目前这位神秘的大王子已经成为全京城最热门的女婿人选,甚至比我们家弘昊还受欢迎。
  听郭络罗氏说,这位大王子不仅相貌英俊,行事果断,对臣民爱护有加,是王位的唯一继承人。而且他不近女色,二十岁了还未成亲。
  我啧啧称奇,真是,连我都动心了——什么时候也去打听一下这位大王子的姓名和生辰八字,看看跟玫瑰或玲珑是否相配。
  但是我还没来得及行动,他就已经进京了。
  胤禩赴宴前,我特意叮嘱他,一定要留意一下那位大王子。晚上他回来时,表情很是奇怪,不知是喜还是怒。
  我笑道:“难道那位大王子长着三头六臂,把堂堂廉亲王都吓着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沉声说道:“那画中的少女我们都认识,皇阿玛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大王子也不陌生。”
  我眼前一黑,不,不,不可能。
  胤禩哼了一声,看我半响,忍了又忍,终于拂袖而去。
  我伸手摸了一下额头,温度很正常,并不是烧糊涂了。
  我低头沉思片刻,转身去了兰露阁。
  玫瑰站在窗前,正对着那幅字沉思,精致的下颌微微扬起,既不惊也不愁。
  “那幅画是哪里来的?”我没有跟她拐弯抹角。
  “扬泰为我画的。”
  我怒极,“他已经成亲了,你为什么不把画要回来,现在搞成这样子,我看你准备怎么办!”
  她脸上浮起一丝奇怪的微笑:“听说扬泰掴了他的新夫人一巴掌。”
  我的心突然一寒——那栋鄂氏如果把画偷出来,一定会烧为灰烬,而不是将它丢在外面。她再恨玫瑰,也不敢把扬泰的墨宝随便乱扔。而且,象她这种贵族小姐,从小就习惯男人三妻四妾,不一定会有这么强烈的感情。
  “是不是你做的?”我沉声问道。
  她看我一眼,居然微笑着承认了,“额娘,你还记不记得《美狄亚》的故事?”
  美狄亚——我怎么会忘记这个为了爱毁灭一切的女人!
  那时我刚刚从海南回来,有一日闲得无聊,便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给她听的:“在希腊远古的英雄时代,伊阿宋抛弃了他的妻子美狄亚和两个儿子,去和科任托斯城国王克瑞翁的女儿格劳刻成亲。美狄亚满腔愤怒,悲痛欲绝,整天躺在地上,不吃也不喝,全身心都沉浸在悲哀里;她仇恨伊阿宋,仇恨这个家,甚至仇恨她那两个可爱的儿子!她凭着闺房内壁龛上的月神赫卡忒起誓:‘他们里头决没有一个人能够白白地伤害我的心而不受到报复!我要把他们的婚姻弄得很悲惨,使他们懊悔这桩婚事!’。经过精心的布置后,她给公主送去一件精致的袍子和一顶金冠,公主刚一穿上,就被腾起的火焰烧死。然后,她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带着他们的灵魂乘着鹿车飞向了天国。”
  玫瑰吃惊地张大嘴,问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我当时赞赏的表情和若无其事的语气。我说:“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那负心的伊阿宋痛苦!”
  想到这里,我的脚不由一软。玫瑰连忙扶住我,我甩开她的手,冷冷地说:“你怎么就敢肯定,策妄阿拉布坦看到你的画像一定会娶你?”
  她扶我坐下,语气愉快:“策零告诉我,有一年大旱,他父亲梦见一个仙女告诉他哪里有水源,后来果然在该处找到了。他按照记忆把那仙女的样子画下来,视若珍宝。策零说我和那画中人很象。”
  我按住额头,缓缓地说:“策零待你一片真心,否则不会冒着危险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你,你这样利用他,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策妄阿拉布坦总会死在策零前面的。
  她明白我的意思,笑容凝住了,眼睛里闪过一道水光,转眼又恢复了倔强的神情。
  我叹了口气,问道:“那幅画又是怎么回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而已。”
  我不敢置信地瞪着她,这就是我百般疼爱的玫瑰吗,她的单纯、善良都到哪里去了,那美狄亚还有过挣扎,她挣扎过吗?
  “你可知道,为了扬泰掴他夫人的这一巴掌,你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不在乎,扬泰永远也不会忘了我。是他给我画了那么美丽的画像。”她的声音十分温柔,两行眼泪在烛火下闪闪发光。
  “你这个傻孩子,你会后悔的……”
  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永远不会更后悔,但是也永远不会更快乐。”

  愁如醉

  我回到黻霖轩,哭得直打噎。
  胤禩本来心情烦闷,见我这样,只得先安慰我:“你不是说那策妄阿拉布坦是个真性情的英雄吗……”
  我怒喝一声:“可他已经六十多岁了!”
  他好笑,“不知是谁上次说他年纪不大,才五十而已的。”
  我又急又气,“你的宝贝女儿惹了这么大的祸,你也不去说说她。”想到完全是我把玫瑰惯成这样,不由捂住脸倒在床上,“我是一个失败的额娘,我为什么要跟她讲那个变态的美狄亚,是我害了她……”哭了一会,又把责任推倒扬泰和胤禛身上:“就凭扬泰那熊样也好算伊阿宋,我呸!他姐夫跟那狠心的克瑞翁有得一拼!后悔不死他!”
  “嘘……”
  我瞪眼:“怎么了?我就要骂……”
  “这是玫瑰自己的选择,你没有错,她也该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他的声音已经十分冷静,“那位大王子策零很是不错,比扬泰、弘旺都强。”
  我心头的火气又涌了上来,怒道:“那策零算什么男人,我要是他,当年就把玫瑰绑回去了。”
  他好气又好笑,“哪有这样说自己女儿的……”,但是随后自己也冒了一句:“如果当时把她绑回去就好了。”
  过了两天,康熙宣我和玫瑰进宫。她的打扮跟我一样,穿着一条颜色极浅的曳地长袍,长发披在腰间,如云如雾。
  宫里比原来热闹许多。据说是因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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