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注目礼，就听见一声怒啸。
再转眼，智能生化人已经是整条胳膊都被撕裂开来，浓郁的血腥味四溢，沙地上一摊发黑的血迹。而那只被硬生生扯下来的断臂也在一双机械手之间碎成了饺子馅。
千御皱眉，用手压制着血流不止的伤口摇摇晃晃的转身。
彦卿正用手里的银刀撑着地面，他确信自己身上的骨头断的断、错位的错位、都伤得七七八八不成样子了。但他还是撑起身转过头去，同千御一样望向后方——那是他推秦小千离开的方向。
距离太远，他们只看得见少年穿着鹅黄T恤米白长裤的身影。至于表情和手上细微的动作，都是看不清的。
千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秦小千有多瘦小，他一直都知道，手臂上甚至还记着小千那点微不足道的体重所带来的受压力。但是，在这样一片广阔荒芜的沙漠上，看着那个瘦小得几乎要被风刮跑的身影，千御是打心底里觉得不舒服——好像有点钝钝的疼。
彦卿看见秦小千站在那儿没走的时候就想起恨夏迩来了，然而眼神一转看见夏迩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没走两步又脚底一滑摔进沙地……彦卿心头猛然一紧，立刻回身去看后面还在跟智能生化人周旋的三尊精密机械人。
千御看了一眼彦卿的表情，冷声问：“怎么了？”
彦卿咬牙，脸上露出的慌乱是那么真切，“老大，你告诉我，小千身上的那抹白光，是不是日头太大照出来的光影？”
啊——
他们的身后，眼瞳雪白的生化人完全被身体上的疼痛折磨逼疯了。
34 负累
千御抿唇，没有答话。远处的秦小千身上确实有一团怪异的白色光晕，起初千御以为那是阳光在空气中的折射，此刻看彦卿的表情显然是另有内容。
啊——啊——啊——
震耳欲聋的惨叫还在继续。一众楚军看着刚才还战无不胜的智能生化人都有些唏嘘——再厉害再无敌终究是人肉之躯，哪抵得上钢金机械的摧残！
只见已经被扯断了两条手臂的智能生化人正被一尊两米高的机械人拎住左脚倒提在半空中。另一尊机器人则伸出两根机械手指牢牢的夹住了他的脖子，大概轻轻一合，这个有着干净面孔雪白眼瞳的年轻人就要身首异处了。
然而两尊机器人仅仅是牵制住他，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另一尊扛着人类之母的机器人则缓缓转身面对千御。它先是歪了一下方形的脑袋，像是在确认什么，最后迈开步子走上去将夺来的玻璃樽放在了千御脚边。
彦卿看着放在千御脚边的玻璃樽，几乎确定自己所害怕的事已经真实的发生了，正想开口告诉千御却惊见不远处的瑞纳城正涌来大片大片潮水般的黑影。待他定睛一看才察觉那些是原本爬在瑞纳防护罩上猛力开砸的莱昂生化人！
不仅是彦卿注意到了，千御和身边的楚军们都看见了。
“呵——”千御冷笑，“果然是一群忠心护主的东西。”
身经百战的楚军们也跟着露出嘲讽的笑容。尽管目前的状况对于他们来说很糟糕——没有重型武器，丧失三个队友，且遍体鳞伤完全没有以一敌百的战斗力。可是他们无所畏惧，作为军人，他们从不惧怕敌人。
喀——咔！
一直在折磨着众人耳膜的惨叫声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骨裂声消失了。
楚军们纷纷望向智能机器人的方向，只来得及看见一颗模糊得分不清脸和后脑勺的头颅。
至于那没了脑袋的身子已经被整个砸进沙地里成了一团血水包裹的肉糜。
嘶！嘶！嘶！
大批冲过来的莱昂生化人明显感知到首领的死亡，纷纷发出极端愤怒的嘶吼，将低频音律对人体耳膜的破坏力发挥到极致。
已经有楚军的耳朵里流出赤红的血珠！
千御迅速走到彦卿身边将他身上断开错位的骨头接好，随后将他一把拎起，大声命令：“去拿冲击炮！必须守住这里！不能让他们靠近小千一步！”
彦卿咬牙，心底默念着秦小千的名字，把所有的担忧通通押后转身就往几米外的冲击炮跑去。
锵——
来不及赶回去拿武器的两三个楚军已经用手里的银刀和扑上来的莱昂们厮杀起来了。毕竟是作战经验丰富的军人，仅仅用攻击技巧就弥补了体力上的不足。
嘶！嘶！嘶！
“啊！”秦小千被腹内和耳内的双重疼痛折磨着，最终捂着耳朵跪倒在地。而远处的三尊机器人则是停滞了动作，矗立在一群莱昂和楚军之间仿若雕塑一般。
夏迩再次从沙地里站起，他摇摇晃晃走到小千身边慢慢蹲下，轻轻扶住他的肩膀叫：“小千！小千！和莉莉丝分开，跟我回去，好么？”
瘦小的少年弯着腰几乎整个人都要栽进沙地里。夏迩皱着眉满脸疼惜之色，他了解和阿科玛融为一体的疼痛，已经恨不得一把将附在小千身上的莉莉丝拽下。但是这会要了小千的命！所以哄劝成了唯一的方法。
“不……”小千发出模糊的呢喃，额头几乎抵在了沙地上。
夏迩抱紧他，仿佛怕吓着他一般轻柔询问：“小千，你说什么？”
瘦小的少年在夏迩的怀抱里剧烈的抽搐了一下，很明显是不堪忍受身体的疼痛。夏迩看在眼里疼在心底真恨不得什么都由自己来替他受。然而，莉莉丝……
“小千，小千！我求你了，好不好？放弃那些机械意识，和莉莉丝分开。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掉的，你的精神力也会枯竭的！我求你了，跟我回波塞顿吧！”
夏迩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很是酸涩，碧绿的眼瞳内一片湿润的水光。骄傲如他，此生从未说过一个‘求’字。怎料到了他说出来的时候，居然是这样一种境地。活像命运给他的一个惩罚。
秦小千又咕哝了一声，抵在沙地上的额头狠狠蹭了蹭粗粝的黄沙，接着一鼓作气奋力起身推开了夏迩。
“混蛋！”小千白着脸愤怒的瞪着雕塑一般的三尊机器人，握起拳头猛然挥向高空，大吼：
“我要他们死！听见没有？我要那群凸眼大嘴的怪物通通都去死！拳头砸不够就用枪，枪击不够就用炮，炮轰再不够就用你们自己！总之，不要让我看见一个活着的怪物！！”
咔！咔！咔！
一直僵立不动的三尊机器人微微转了一下脖子，随后动作极为敏捷的将爬上身的莱昂生化人摁倒，旋即毫不留情的一掌拍下。前一刻还龇牙叫得凶狠的莱昂生化人，下一刻都成了脑壳迸裂的尸体。
战斗中的楚军们虽然诧异于机器人的再次行动，倒也没有过多注意。眼下的莱昂生化人成千上万，他们也实在没精力关注战斗以外的事。
秦小千拧着眉看那三尊机器人在凸眼大嘴的怪物里横扫，其中两个已经拿出背后的重型机炮在怪物群中扫荡。银发僵尸们跟在机器人的身后挥舞手中银刀，踩着莱昂生化人的尸骸一点一点将庞大的怪物群逼退。
“小千！”夏迩眼看着瘦小的少年在烈阳下晃了两晃就往后倒，连忙扑上去一把抱住他。
秦小千深吸了口气，灰白的面孔上露出一抹笑容：“夏迩，我想到了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咯咯咯……
已经感知了秦小千心中所想的莉莉丝立刻兴奋得发出笑声，一双琥珀色的大眼充满了诡异的冷色。
夏迩抱紧了怀里的少年，低低哀求：“不要，不要以伤害自己为代价。他们不值得，这里没有值得你这么做的人，没有！”
秦小千的回应是再次推开夏迩，挺直了背脊望向那群陷在灰暗怪物中的银发僵尸。
抓心挠肺的痛感从他的肚脐眼开始，一点点扩散到全身。小千甚至怀疑自己的五脏上已经被扎满了针，连轻微的呼吸都会加剧整个身体的疼痛。
嘶！嘶！嘶！
莱昂生化人发出的低频吼音像一把锥子，声声振击着少年的耳膜。
从来没有这么辛苦过的小千只觉得脑袋发晕，意识越来越不清晰。
他知道自己必须在倒下去以前做点什么，以至于实现自己那个不再被丢下的渺小愿望。
秦小千闭上了眼睛，在脑海中勾画出心中所想。当腹部的疼痛突然加剧时，有一阵沉闷的奔跑声直冲他而来。
“小千！”
两道完全不一样的声音自他的头顶传来，小千睁开眼微微仰头，正来得及看见千御和彦卿跳下机器人的手臂。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响声传来。瘦小白皙的少年得意一笑，冲着站在面前的两个俊美军人竖起右手中指，低哼：“老子……才不是，你们的负累……”
噗通！
身体早已到达忍耐极限的少年在神经放松后猝然栽倒在众人面前。
35 身份
一刻钟前。
站在白色光能防护罩内的十来个银发僵尸面面相觑，而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防护罩外的场面。
军人们在此刻都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自从身后的机器人将杀得正酣的他们一个一个捉进这防护罩里之后，他们就一直在心头犯嘀咕：这仨机器人到底是来帮手的还是来捣乱的？
只见另一尊机器人正一手抓着千御一手抓着彦卿往西边跑，有眼尖的军人发现西边荒漠地里站着那个早该离开了的少年。
“喂！喂！你们快看那个机器人是怎么了？”突然有人叫了起来，声音里充满惊异。
站在防护罩始终走不出去的军人们立刻朝队友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方才还帮着他们的一尊机器人此刻正在围着一群莱昂生化人打转。
浑身泛着合金冷光的机器人从内里发出柔白的光华，而这道光华正随着机器人的动作将龇牙大吼的莱昂生化人一个一个圈进白光刚刚织起来的光圈内。随后光圈慢慢上涨最终形成了圈进上万生化人的光能罩。
而那个机器人不知是不是程序出了问题，居然将自己也圈进了那个光罩里。无法自由行动的莱昂生化人把这个合金大家伙当成了出气筒，前仆后继的往它身上涌。
嗡！嗡！嗡！
一种机械内部零件共鸣的细微声响传来。接着声音越来越大，而站在光能罩内的机器人也随着越来越大的共鸣声渐渐泛出火红的光芒。
就在楚军们猜想这尊机器人到底在做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道极为刺目的红光从机器人的身体内部迸发而出。
轰——
巨大的爆炸声随着机器人体内的红光发出，在那个圈禁了上万莱昂生化人的光能罩内，机器人引用了自爆装置将光能罩内所有的莱昂生化人炸的灰飞烟灭。
低频吼音在爆炸声中消失，军人们揉着不再震痛的耳朵，发现限制他们自由的防护罩已经撤离。
咚！
看起来做工精良技术先进的机器人轰然倒地，掀起一片沙尘。当楚军们挥开迷眼的沙子时，震惊的发现躺在眼门前的竟然是他们极为熟悉的军机艇！
“咦？机器人哪去了？”
“不是吧，军机艇是谁开过来的啊？”
“好奇怪！军机艇上有好多血迹！”
“到底怎么回事啊？”
“话说，这机器人是哪家的技术势力？”
“难道是中央科学院那帮怪才新弄出来的玩意儿？”
就在众人脱离了血腥战斗试图轻松的发挥八卦本性的时候，被远处两声极为悲怆的长啸给震得言语无能了。
“秦小千！你给我睁开眼睛！”彦卿咬着牙齿拽住小千的T恤领子。要不是生怕伤着这孩子，彦卿恨不得上手掐着他脖子狂摇一阵。
千御比彦卿直接得多，他肩上的伤已经在一段缓和时间后开始自愈，所以从内伤外伤一大堆的彦卿手里抢下秦小千还是绰绰有余的。
“夏迩先生，希望您能跟我们回一趟麦拉斯，我需要您关于它的解释。”千御一手抱紧小千，一手拎起被他拽着尾巴的莉莉丝，神情很是肃穆。
夏迩趴在地上咳了两声，才抬头看向千御手里的白毛团，低声训斥：“莉莉丝，你这次太过分了。”
毛绒绒的小生物呜咽一声，眨了眨一双琥珀色的大眼，两滴晶莹的泪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彦卿皱眉看着半空里装可怜的白毛团，有些疑惑的问：“这小东西是不是长大了点？我怎么觉得它比刚才那会儿大出一圈来？”
千御哼了哼，一甩手将掉眼泪的莉莉丝扔回夏迩怀里，回头命令彦卿：“送他上军机艇，有什么事回麦拉斯再问。”
夏迩没有理主动靠过来蹭他脸颊的莉莉丝，甚至连彦卿伸过来拉他的手也冷着脸推开了。这个身负重伤的男人虽然丢掉了平日的优雅却傲气犹存，他坚持自己从沙地里爬起来一步一步朝那辆刚从机器人形态恢复成原模样的军机艇走去。
远处的楚军们也开始归队。
千御发号施令的时候，怀里始终抱着秦小千。倒不是害怕彦卿来抢什么的，而是他必须通过拥抱来感触小千的体温和呼吸，以确定这个少年还活着没有离他远去。
彦卿闷不吭声的跟在千御身后，事实上他一直陷在深深的内疚里——因为秦小千在昏倒以前说的那句话。
夏迩坐在军机艇里看着军人们来来回回忙碌，装有人类之母的玻璃樽被搬上来，惨遭智能生化人杀害的三名僵尸也搬了上来。
军机艇并不大，所以这些东西搬上来之后，除了夏迩坐的地方就只剩下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了。
彦卿为了私心主动坐驾驶座上要求帮驾驶军机艇的千御抱秦小千。
千御只冷冷看他一眼。转身给军机艇设置了自动导航和智能操控的指令，再给驾驶座调了个舒适的躺靠角度，就抱着秦小千合眼躺上去了。
“……”此情此景，让彦卿无语凝咽，只能瞪着千御用眼刀扔他。
坐在另一边的夏迩神情很是黯淡。莉莉丝一直扑扇着小翅膀围在他身边转，看情形是在想着法儿的靠近他，却总是被赶苍蝇似地挥开。
千御和彦卿都被那小东西发出的“嗡嗡”声烦得不行，两人终于统一战线齐齐把仇视的目光投向一脸漠然的夏迩。
“那让这货消停点么？”彦卿磨牙，满心抱不到秦小千的郁闷正愁找不到地方发泄。
“它到底怎么了？”千御皱眉，慢慢坐起，把小千放在腿上。
夏迩抬头坦然接受他们仇视的目光，微微勾起唇，满眼的嘲讽：“你是想知道莉莉丝怎么了？还是想知道小千怎么了？”
彦卿面色一冷，手上的银刀瞬间掷出，擦着夏迩的脸颊插进了后面的椅背。
千御有些奇怪彦卿如此激烈的反应，沉声说：“时间足够，你可以一一解说。”
夏迩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脸颊上被银刀擦出的伤痕慢慢滴下血来。莉莉丝见状立刻飞过去，让长长的白尾巴贴在那道脸颊上的伤口轻轻摩挲，很快就让那道伤痕消失于无形。
“你们看——”夏迩抓住莉莉丝托在掌心，笑容有些惨淡：
“它是阿科玛，而我是它的主人，一旦我受伤它就会想尽办法来为我治疗。如果在平时，小千想要操控莉莉丝这种级别的阿科玛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可是偏偏我受伤了，不巧还是莉莉丝无力治疗的重伤。于是莉莉丝想到一个好办法，它要通过小千来吸收机械意识使得自己变强，强到能治愈我的地步。”
夏迩顿了顿，甩开手里的可爱生物，傲然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军人，恨恨的质问：
“而你们，全楚军最没用的两个军人，居然要让这样的一个孩子来救你们！不觉得可耻吗？你们知道操控莉莉丝给他带来多大的痛苦吗？你们知道他让机器人自爆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伤害吗？”
千御眸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