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晗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以顿一顿。她的心头涌起一阵冲动,只有摘根树枝来抽一抽杨默才能泄愤。但她必须克制住,并告诫自己,那是无理的行为。
她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什么意思?”
“复述当晚的对话自然太难了,因为当时——你知道,人过于心惊胆战时是会犯糊涂的。但我有另外一个建议。”
分明耍了她,却还装的一本正经。
“你不想听一听吗?”杨默催了一句。他显然刻意柔和了声调,但笑意分明夹在里头。王晗重新估量着她的怒气是否会聚敛到令她犯糊涂,做出不计后果的事。
“你不说……”杨默摸摸下巴,在对面打量着。
继而,他总结道,“但看你的样子,我猜你一定想听。”他自顾自地保持着愉快的心情。
王晗真希望此时她能巧舌如簧,将他反的哑口无言。却可惜,过多的怒气只会令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狠狠瞪着双眼。
“我的建议是,你可以问我。”说完,他还亮了亮眼睛,好似这是一个上好的办法。
王晗收回眼神,再次深吸一口,沉一沉气,不去理会他那笑容才能与他接着说下去。
“问你?问你你便记得了?”
“你问一句我答一句,即使记不清全部,把你想问的全答给你,不就行了?”
“若我问时,你又称记不清了呢?”
“我打算对刘裕说的话提早就想好了。虽然记不清与刘裕的对话,提前准备的说法还是记得的。”
他又笑起来,一副得逞的模样。
“油嘴滑舌”王晗恨了一口。但她知道,此话对杨默毫无作用。
“那就问吧。先问什么?”
王晗只能叹气。他满脸的愉快笑容,简直教她无处发气。
“其实刘裕很明白当今的形势,”杨默跟着自己开头,“他当然清楚轻举妄动只能凶多吉少。”
“若他什么都明白,都想过,怎么还要派人暗杀你们?”
“没有旁人劝阻,一个人不停地想一件事,就很容易钻牛角尖,做出冲动的决定。”
“他的身旁就没有一个敢说话的人?”
“当然,我也用他将来能做皇帝,自开一朝代做诱饵,让他动心。”
“你说他能做皇帝他便信了?”
“我自然用几个事件证明我能做出这个预测。”
“预测?”怎么用这个字眼?
“没错,我告诉他我能预测将来,并设法使他相信。”
“预测将来?”王晗差点失声叫起来。“但你告诉我,你说的那是日后的真事,是定好的”
“是定好的。”杨默用特意缓慢和淡定的语气,王晗明白他带有解释的意味。“但刘裕哪会轻易相信这种说法。倒不如说成是预测,”他说着,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你们大多人更喜欢预测——占卜,不是吗?我跟他说,按预测,他等过这两年,就能做皇帝。但要等不过的话,他可以准备坟墓了。”
王晗摇起头。又是带有诡计的杨默式的话语,她该高兴他成功保住了几条人命,还是任心底的不痛快的念想发泄出来?
她抬起眼睛,看到杨默亲切友好的注视,不由得又叹了口气。他的笑容就是有本事教她无可奈何。但她的疑问并没有完。
“他相信了?”
“半信半疑吧。”
这样的答案又让她僵住了嘴唇,他怎能回答的如此轻描淡写。
“这么说,还是要每一日都提心吊胆”她低声喊道,强调了中间的日子。一想到长达几年之久的时光,惊恐便淹到她的喉头。
“不用担心。”她的反应显然叫杨默意外,他立刻安慰道,“今后的局面会更让刘裕认识到,他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暗杀那是下策,正面推翻才是上策。”
王晗盯着他,他脸上镇定的神情是最好的定心丸。
“相信我,如果没有一点把握,我会想其他办法。”
“但你认为无需再想别的计策。”
杨默对着她郑重地点点头。“对。”他的声音不大,但很肯定。“不必再想别的计策。事情已定。”
他的抚慰更像许诺,像对她做下的保证。而就像他告诉她已定的历史时一样,很快地,她便选择了相信他。
“我告诉你实情,可不是想用它再吓你一次。”杨默的双眼浮上了担忧。“是不是我做错了,不该告诉你所有的话?”
王晗连忙露出一个微笑,摇了摇头。“你没有做错,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放心,我已经懂你的意思。若是局面未定,你会再想办法。”
杨默观察着她的脸。
跟着,他再次保证道,“嗯。若是局面未定,我一定会再想办法。”
“你会事先告知我吗?”王晗追问道。
杨默想了一下。
“如果不是很紧急的情况,”他答道,“我会过来先告诉你一声。”
“如此,我便彻底放心了。”
王晗刻意呼出一口气,让杨默看到她整个身子已经松懈下来。
杨默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目前形势还不稳定,南郡公与王大人他们几个也一直力劝我多留几日。我想,加上这件事,我就多待几天,等到局势定下后再走。”
最后一个字王晗亲耳听过,但她还是定了一下。
“那么,你仍是要走?”
“是的。我之前对你提过的。”
“我记得。”
这句话答得几乎无声。王晗已被心底的思绪纠走了神。
之前她听到伴喜所言,曾以为杨默还是会考虑留下的。这么看来,他的决定已不会改变。
一阵风吹起,她散下来的发丝随之飞舞,接着贴到了她的脸上。她回过神,用手指拿下那几根发丝,放到耳后。
杨默微笑的眼神越过她的肩膀,向远处看去。
“到了夏天,这里会热的很。”他顺口说着。
王晗维持着礼节性的笑容问他:“这便是你要早早离开的原因之一吗?”
杨默畅然欢笑起来,又收回了眼神。
“下回他们再劝我时就可以把这个用做借口。”他高兴的说。
王晗突然想起之前对于他家乡的好奇心,便顺口问道,“下回有空再来这边时,可否对我讲讲你的家乡?”
“好啊,可以啊”杨默总是爽快。
王晗往旁边看了看,寻找着颜道启的身影。她占用的时间够长的了。
颜道启正在不远处等着,应是还有话要与杨默谈。
“抢了你与颜道启相聚的时刻,我是不是该表示歉意?”
杨默用下巴一指颜道启的方向。“他如果不介意,我还敢吗?”
他们又相视而笑。王晗慢慢地站起身,杨默跟着站起来。
“那么,我先告辞,你们谈。”这不是最后一次见面,王晗督促自己赶快收回眼神,利索地离开此地。
“好。”
她能感到杨默在身后目送着她。她向颜道启走去。颜道启恭敬地站着等着。王晗经过他身边时,对他微微一点头,带上伴喜离开。
第一卷 相争之痛 第十八章 摘下面具
第十八章 摘下面具
在分道口处,她站住犹豫了一会。想到是否此刻回房去。这时伴喜看到大嫂的丫环从它处向这边跑来,便告知她。看那丫环的样子,王晗便让自己等在原地。
丫环是奉命来告知她,王潭托人捎来了口信。王晗听了听,无非就是想念姐姐,请姐姐尽快过去团聚的意思。
她默默地往房间走,心中已确信一个事,仲德马上要露面了。
想到仲德,她有点紧张和慌乱。面对他,她心里没底。她能够预想仲德的意思,但无法肯定他会作何说辞。而一想到她将真正见到仲德本人,她的怒气依然波动着。此般怒气不同于刚才之于杨默的,这是真正的,无法宣泄的愤恨。但她更知道,她不能先乱了方寸。
她得好好的,平静的告诉仲德她的打算。
若是任由愤恨或别的情绪支配她的心情,她知道这次见面定将以失败告终。仲德或是会趁机装出一副教导她的模样来,或是摆出另一副样子刁难她,训责她的不是。只要她一慌乱,他便有本事将种种不是之处冠到她的头上,到最后,反倒叫她无话可说。
回想起仲德那时迫切希望她出城时摆出的种种模样,她倒是想笑。也真是难为他了。难得她这个夫人的身份能起点作用了,她却还不知配合,气得他快要忍无可忍了吧。
她听到伴喜在一旁不安的询问,但她不想理会。想到明日或许便能见到仲德,她的心里一阵高兴。
后来隔了一日,仲德才来。大嫂亲自来告知。仲德称他很忙,过会便要去往别处。
顺带了这般话,大嫂不安地看着王晗的神色。
“我晓得他忙得很,”王晗用笑宽慰大嫂。“他一向如此。”对她一向如此。“我会好好与他说,嫂嫂不用担心。”
大嫂一把抓住她。“非说不可吗?”
王晗看着她的双眼回道,“非说不可。”
她答得相当坚决。大嫂在她起步后,投到她背上的目光分明让她感到了大嫂的不安。是她的坚决吓到了她。但当她一步步朝大哥的书房走去时,这份坚决却在迅速地消散。
仲德于她,依然震慑力十足。
她没有立即进去。站在几米远的地方,先深换了几次气,将要说的话再次理了一遍,这才上前去敲门。
“进来。”出乎她的意料,是大哥应的门。
疑惑一闪而过,但她并没太在意。按常理,大哥随后应会回避。
“大哥。”她在门口轻喊一声。
“快进来,快进来。”大哥连忙招手,“我们正在等你。”王晗注意到,他眼角的余光一直在仲德那儿。
“夫人。”仲德开口了。听不到别的语气,很镇定。
如今连微笑都免了。
王晗将眼神对过去,不让心底生出一丝怨愤,平静的回应。
“夫君。”
“多日不见,看夫人气色不错。真是有劳大哥大嫂的悉心照顾。”
仲德正用锐利的眼神打量着她。他的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因任何愧疚生成的退让的意思,仿佛此刻他只不过碰巧见到一个认识的友人而已。他的容貌依旧,但仔细去看,不难发现,以往的几分霸气似乎已不在。但面对她,他的架势仍在。只是不知,他真是毫无一丝歉意,还是刻意装出如此。
“大哥大嫂对我照顾有加,”她回他的客套话。“正是不知如何感谢好。”
“坐,坐。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先坐,先坐。”大哥示意她坐到仲德旁边。王晗顺了他的意思。
“听大哥说,夫人跟随大嫂一心向佛,甚至不愿过去与为夫团聚?”
仲德的问话毫不顾及另外两个人。
“大哥并非别的意思。”承德的笑容顿时不自然了,仲德的话叫他不得不向两个人做一番解释。“大哥看弟妹一心向佛,便自个随意猜测,怕是因此事才迟迟未动身。”
“大哥——”王晗刚开口,却被仲德的声音抢了去。
“大哥无需在意,”仲德果断说道,“她时常如此,做事分不清轻重。”
承德惊慌地看了王晗一眼。但其实他不用担心,此类话王晗已预想过,她可以当做没听到。而这个话正给了她一个机会。
她对着承德说道,“大哥,妹妹有几句话想与夫君单独一说,不知大哥……”她微笑着用眼神询问。
“那好,那好。你们自个谈,大哥先出去。”承德马上站了起来,没有看一眼仲德,很快便走出了书房。
大哥如逃离一般的离开,更加深了王晗的怀疑。仲德即便心中底气不足,也要请大哥帮忙坐阵,摆足架势。
“夫人受苦了。”仲德突然柔声说道。
王晗转过头,发现他的神情都换了。
“受苦的是夫君。”王晗回道,一面观察着仲德。他此时真情的歉意到底有几分?“夫君亲临战场,虽未开战,其中的煎熬必定难受至极。”她选了无关他们的事来讲。
仲德笑了起来。
“还是夫人心疼为夫。”他摇着头,感叹了一声。“这些个月来,为夫没有一日真正睡过一个安稳觉。那些恼人之事一件追随一件,从未停过。即便今日,为夫总算有空亲自来请夫人,外头那些事也不许为夫在这儿多待。”
“那真是难为夫君了。”
仲德是否以为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客套周旋一番便能打发她?
“为夫已让下人将夫人的衣物饰品等均送到这边,只等夫人回去。奶妈就让她留在那边。她年岁已高,也不让她舟车劳顿在路上奔波了。在那边,有侍琴陪着,夫人也大可放心。”
“多谢夫君的安排,如此我也就无牵挂了。”
“这是什么话,”仲德又笑起来,王晗的顺服教他放松了一些。“夫人怎么与我说什么谢字——”
“夫君。”王晗正言道,严肃地看着仲德。这些虚情假意的闲话说的足够多的了。“今日夫君难得有空,我便趁此机会与你提一件要事吧。”
仲德的笑马上就消失了。
他的脸在瞬间绷起,眉间显露出不悦的气息,眼中蓄起的不容置疑的神色均是王晗熟悉的。他又换上了一副要训人的模样。王晗不由得在心中叹气,大嫂还是将事情先告知了大哥。
“听大哥提起时,便知定是夫人埋怨为夫没有亲自来接你回去说的气话。”
仲德的语气很严厉,一如以往要打压王晗时所用的。但王晗不想着急更不想生气,她已下定决心要好好与他谈一谈。
“这不是气话,仲德。”她平静地直呼他的名字,也向他宣告了她的决心。“我若要回去,早早便已动身,不会等到今日要你特来此一趟。如今的时局,我更不会因如此小事讲一些无关的气话。你明白我的意思,你也比我更清楚,你我二人之间,根本已无夫妻情分可言。或许从来就没有成为过真真正正的夫妻。事已至此,何必还空挂着名头?”
仲德大吃一惊。有一会时间,他任由惊讶的表情明白无误地摆在脸上,盯着王晗没说一句话。
王晗也没因此窃喜或是感到宽慰,她要的不是输赢,不是煎熬他人的痛快感,她只求平静了结此事。
“在你我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她继续说道,“因我的不懂事与不好的脾气,让你也忍受了许多。对于过去的事情,我先在此向你表示歉意。只是,你我之间的情分在经历了上回被绑架事件之后,你一定比我更心知肚明,那不是脾气一类的小事,你我二人已不可能装作无事发生过一般接着做夫妻。”
仲德突然冷笑了一声。
“说到底你不就是控诉我没好好保护你,让你吃了苦头”他愤斥道,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你知道我的话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还有什么意思你就打算让我捧着你一直向你道歉,哄你笑你就顺心了”
“别扭曲我的话”王晗压住渐渐燃起的怒气。
仲德由上往下瞪着她,无一丝畏缩之意。
“你也休想胡乱给我定罪什么心知肚明,什么不可能装作无事发生过——从来就不懂一点事,却敢张口嚷嚷此等无知的话”
王晗闭起眼,深换过一口气才能无视他的恼怒。她知道,若她不问,仲德便不会提起有关绑架之事。
她睁开眼,慢慢问道,“是我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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