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系保卫战- 第44部分

　　　　团长在他的概念里是远远望去，乘坐穿梭机离开的一个影子。连长是什么样没有见过，不过耳机中传来的怒吼般的战前动员，给他以威武霸气的印象。

　　　　班长是个头发半白，实际年龄三十左右的老兵，据说参加过其它月面城市的防御战，部队打散后来到拉巴特，重新回到部队里。

　　　　班长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只是提醒他们要听从指挥，不要乱跑云云。

　　　　接下去是漫长的等待，磁浮运兵车明显不够用，一直在原地等了三个小时，还是没有轮到他们。班长解除了战士们列队状态，大家聚在一块聊天，吃掉了当做午饭的罐头。小李表示，这罐头的味道格外鲜美。

　　　　终于又一批磁浮运兵车回转，这回该轮到2连上车了。

　　　　在此之前，闪着蓝白灯光的救护车队出现，率先停在运兵车旁，就在有人抱怨救护车影响他们的行动时，医护人员们蜂拥而出，从运兵车上抬出一个个、一具具或是哀嚎着，或是已经冰冷的受伤战士。一些人发出的惨呼是如此渗人，许多新兵恨不得捂起耳朵。而那些老兵们对于这种情形见怪不怪，面无表情的看着医护人员把死去活来的伤员们抬上救护车。

　　　　那些已经冰冷的尸体，则被粗暴的堆在一处，由专门的后勤人员清洗处理。眼见着鲜血染红了广场的地面，伴随着尸体和伤员，一路留下的内脏、肉块、碎骨向外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

　　　　一些没来得及扣上面罩的新兵已经开始在路边呕吐。李明敏强忍着把午饭吐出去的冲动，把视线抬高，望向天际，战场的闪光在那里明灭晃动。他首次觉得自己是否来错了地方。

　　　　登上运兵车的行动，变得分外的艰难，很多人难以忍受座位上黏糊糊的血迹，甚至有人看到地板上掉落的碎肉直接晕厥过去。军官们的催促喝骂下，这一轮新兵，用了比其他批次多出两倍的时间才完成登车作业。

　　　　随着失重感渐渐变强，李明敏能够感受到运兵车迅速爬升到最佳高度，车身的抖动，以及引擎极速运转发出的啸叫都显示出运兵车正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接近那可怖的战场。

　　　　无心欣赏壮美的大都市街景，李明敏努力控制住因为恐惧而发抖的身体，他从未想象过，上战场的那一刻，自己会害怕成这个样子。

　　　　连续两次大幅度的震动，内部监视器上显示着外部陡然转变为荒芜的白色。不远处，正有斑驳的火线穿梭，在虚空中画出几何图案。被狂暴能量的波涛掀起的月尘把战场笼罩在一片灰色里。

　　　　“所有人注意了，还有五分钟进入战场。新兵们不用慌，也不要有太多其他的想法，只要跟着我走，听命令，一切按照训练那样做就行了。再说一遍，一切按照训练做。”

　　　　运兵车内，噪音极大，使用通讯回路也难以听清正常的讲话，班长用吼的方式，叮嘱下属们，不要急躁，遵守命令。

　　　　警告声响起，左侧面的监视器上，映照出成片的火球，拖弋着亮黄色的火线冲向运兵车队。

　　　　“准备承受冲击，抓牢了！”

　　　　驾驶员短促的警告后，便是刺木的光芒，以及剧烈的震动。李明民觉得自己好似坐在怒涛中的小舟里，随着澎湃的能量起伏翻滚。就在他吞服晕车药，以免面罩内弄的一塌糊涂时，橘红色在监视器内闪动，有运兵车无法抵挡袭击，爆裂开来。

　　　　李明敏看到，飞散的人体在虚空中滚动坠落。

　　　　随之而来的是磁浮运兵车做机动规避动作所产生的过载力。这种最大飞行高度30米的装甲车，能够作出7G的过载机动动作，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身体固定在座位上，不停的各个方向传来压力，显示着驾驶员正努力让运兵车做出更复杂的机动动作，以免成为敌军炮火的牺牲品。

　　　　车内的光线转为橘红色，李明敏觉得身临血色世界。

　　　　身旁同一个班的机枪手，把装备固定在脚下，正用呆呆的眼神盯着地板，他是个老兵，身体随着机动动作一晃一晃，显然对于运兵车的机动习以为常。

　　　　猩红色光芒一闪，随后就是车内失压的警告，白色填充剂在机械臂的引导下飞快的填补侧壁上的弹孔。李明敏愣愣的看着机枪手缺失了头颅的尸体依旧在座位上一晃一晃，一腔子血液喷溅到车顶，形成点点红斑的同时，在车内下起一场小型的血雨。

　　　　一个人就这样完了，没有吼叫、没有挣扎，李明敏甚至怀疑他到最后时刻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生命像是最廉价的消耗品，轻易消失在眼前。这根本不是战斗，他们这些人上战场，根本就是去送死。李明敏脑海里转出这样的念头。

　　　　他后悔了！

　　　　没有容他继续思考，运兵车在抖动间抵达目的地，班长带头冲出车辆，踏上凹凸的月面平原。通讯回路里，回荡着他的催促声。李明敏收起后悔的思绪，端起心爱的突击步枪，冲了出来。

　　　　外界比想象中还要明亮，阳光照射在月尘上，显得分外刺眼。他们在一个侧翼靠在陡坡的阵地后面下了车，四周围同一个连的战友们正在军官们的指挥下整队。

　　　　动作快的战斗排，已经排成两列纵队，跳跃着进入阵地。

　　　　“命令下来了，我们班就地建立机枪阵地，你。。你。。你去山坡上，那块巨岩旁，你。。你。。。你，在那边挖掘单兵壕，把机枪加起来。你。。你。。。还有你挖交通壕，不用太深，半人高就行。。。”

　　　　班长果然是有经验的老兵，快速指挥下，突击班已经在布置自己的阵地，李明敏分配到的任务是挖掘交通壕，他们要把两处机枪阵地间用半人高战壕联系起来。

　　　　背上突击步枪，架起工兵铲，刚甩开一铲子土，其中半铲子的月尘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山坡上的机枪阵地出了状况，机枪手直直的栽倒下来，头盔被对穿了大窟窿，血液和脑浆从窟窿里喷出，人眼看着不活了。

　　　　副机枪手赶紧补位，他企图缩进重机枪后面的防弹板的阴影里，火光再次闪动，他肩头中枪，狙击枪弹恐怖的威力，整个掀掉了副机枪手的胳膊。伤员痛苦的滚下山坡，被医务兵抱走。

　　　　“你。。你。。停下别干了，山去支援那个机枪阵地。”

　　　　李明敏同另外一个挖交通壕的战士被派往受到阻击手重点照顾的机枪阵地。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爬到为，第三个弹药手的尸体掉落下来。

　　　　“你们两个，都回来，那里守不住了，放弃吧！”

　　　　班长有些无奈，一个班三分之一报销在这个机枪位上，突击班不能再这样减员下去了，不然仗就别打了。

　　　　李明敏再次恢复到交通壕的挖掘作业中，他时刻在意着那个废弃的机枪阵地，就在那里一直有敌人的狙击手盯着，代表着离开敌人是那么的近。他从来不知道，真的上了战场，第一次接敌，竟然连敌人是个什么样子都弄不清楚。手中拿着工兵铲，不停卖力工作的同时，感受到背在肩上的突击步枪不时拍打在身上，像是提醒他一个真正的战士，应该端起步枪，而不是埋头在土木作业里。

　　　　交通壕没有完成，突击班便被调往阵地的后方。意外受到损失，为了保存战力，突击班被当做预备队使用。这让渴望战斗，又惧怕战斗的菜鸟们纠结不已。

　　　　抵达预备队位置，这里是一块背靠坡地的安全位置。

　　　　李明敏发现，身下的地面突然间开始抖动。松散的月岩纷纷从山坡上滚落，掀起半人多高灰蒙蒙的尘埃，缓慢的落下月面。

　　　　通讯回路中，嘶喊、警告、传令声此起彼伏，大致上能够听明白，这是比邻星人开始发起攻击了，好像是由两辆全地形战车，配合以五具重装步兵，以及一个排轻步兵发动的犀利攻击。

　　　　随着震动不断，扬起的月尘反射了山坡另一头，正面阵地上爆炸的光芒。

　　　　李明敏，按捺不住，爬向坡顶，想要观摩正在进行的激烈攻防战。

　　　　“注意压低身体，别被狙击手点了名。”，班长没有阻止菜鸟的贸然行动，他这是想让手下今早明白真正的战斗是怎么回事儿。

　　　　见到李明敏顺利登上坡顶，突击班里，其它几个菜鸟也都摸了上来。

　　　　眼前是一副充满了光与火的斑斓场景。2连的阵地正遭受猛烈的集中火力，突出部那里布置了机枪火力点，附近还配备了无后坐力炮手，以及反装甲手。配属给2连的1个小队3具重装步兵也顶了上去。

　　　　敌人显然更具优势，且他们的优势已经大于2连凭借工事和地形获得的有利态势。

　　　　重装步兵被集火后化为三堆废铁倒伏在阵地上，突出部的机枪也哑火了，轻步兵的突击步枪，反器材狙击枪还在发动攻击，一条条亮黄色火线集中到长了4条腿的全地形战车身上，毫无意外的被弹向其它方向。终于一枚反器材狙击枪弹，侥幸避开了战车关节部位的装甲板，击中了战车右前方的主关节。战车向前倾斜过去。

　　　　阵地上，无后坐力炮开始发威，三道火箭集中在战车顶部的薄弱部位。小型爆炸从内部爆裂开来，没能冲破外壳，战车就好像烂掉的橙子，从各种缝隙和破口里向外喷射出气体、碎片，然后化作一大块金属垃圾堆放在那里。

第60章　拉巴特前线（三）（）　
比邻星人的进攻没有因此停止。

　　　　另一辆全地形战车在身旁密集火力的掩护下闯进步兵阵地中。

　　　　李民敏可以看到，轻步兵们不断把突击步枪的火舌向战车集中，无奈它的装甲太厚，且外层还有防御磁场可以凭借，这些攻击都像挠痒痒般被毫不在乎的忽视了。

　　　　首先遭殃的是步兵炮手们，他们还在战车面前紧张的装填，期望能够再射出一炮，战车周身，磁轨枪的火线集中过来，正副两名炮手顷刻间碎裂成无数块。

　　　　步兵炮发出的火球猛然撞在战车的侧面，把它推了一个趔趄，随即自卫磁轨枪集火过去，消灭了正打算撤退的炮手小组。人类的移动速度，在自动磁轨枪面前，近乎于静止。

　　　　第三组炮手，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动静，当他们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想要射击时，比邻星人掩护的火力下，炮手小组顷刻间灰飞烟灭。

　　　　重步兵们也踏入阵地，磁轨炮、磁轨枪火力全开，主阵地中央展开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可以看到轻步兵的尸骸在飞舞，通讯回路中惨叫声往往出现后就戛然而止。

　　　　眼见到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战友们，一个个没了生息，李明敏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再看被自己紧紧抱在胸前的突击步枪，那种获得力量的感觉迅速消退下去，原来这支步枪，在战斗中基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明亮的闪光刺痛了眼睛，惊讶中，头盔目镜的入光量迅速调整，视野随之变暗起来。2连阵地侧面，重口径武器的猩红色弹道，以及无数轻武器向阵地集火。瞬间，李明敏以为阵地完了，2连被人包抄了，茫然若失和彷徨无助笼罩住他。到底是应该现在冲上去成为一个烈士，还是转身逃跑？

　　　　这个问题以前不用讨论，这时候却让这个新兵烦恼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冲上去！”

　　　　班长的命令帮助他作出决定，慌忙站起身来，发现身边的战友们已经敏捷的冲锋上前。

　　　　他为自己的想法羞愧，原来大家都是英雄。

　　　　糊里糊涂跟着大队向阵地集中过去，能够看到阵地的其它方向，也一直有战士冒出，增援岌岌可危的防线。李明敏心里一阵感动，随之抛却其它想法快步向前。

　　　　敌人正在撤退，他便尾随上去，要证明自己并非懦夫，不是向周围的战友，而是向自己证明。

　　　　刚才逃走的想法只是不小心出现的，他李明敏还是一个有热血、有担当的好汉。

　　　　“白痴，冲过头了，就地驻守！”

　　　　被人强行拉住，按在战壕里，李明敏回头想要喝骂，却看到半白头发的班长。

　　　　一瞬间的事情，比邻星人退却下去，而阵地上，每跨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震动的重装步兵也井然有序的撤退离开。

　　　　原来是己方重步兵的增援来了！

　　　　李明敏一度高涨的士气低落下去。不是因为阵地危机大家才冲锋的，而是为了配合援军。

　　　　恢复了冷静，才发现原来自己正匍匐在半具尸体身上，受到惊吓，赶紧把尸体推开。战友的头颅无力的在战壕里震荡，李明敏觉得一阵内疚。

　　　　阵地守住了，2连也受到重创。连长阵亡，那个训话有力的领导，最后也没能见到他的长相。

　　　　突击班重新编组，混入主阵地。班长不停的在负责区段的战壕内走动，不停提醒大头兵们注意隐蔽，整备枪械，把手雷之类的东西摆放在身前容易拿到的地方。李明敏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这时候只能呆呆的看着别人忙碌，却一点忙都帮不上。他感到疲劳，一股困意席卷全身，努力告诫自己不能睡去。

　　　　“小心！！！”

　　　　通讯回路中，突兀的警告把他吵醒，不远处一名狙击手正从战壕边缘滑下来，看其软绵绵的躯体，应该是中弹了。

　　　　战斗开始了！他茫然四顾，战友们都和他一样，不知所措，负责监视敌情的岗位安然无恙，没有发现有人进攻。

　　　　眼角余光中，火线闪动，待在岗位上，正透过炮队镜观察阵地前沿的观测手，头盔的脑后部位爆裂开来，碎骨、脑浆和头盔破片喷射而出。

　　　　战壕中一阵混乱，人们手忙脚乱的把观测手抬下来，李明敏也是帮手之一。他看到了观测手的伤口竟然来自于额头部位。他抬头看向星空，那里也有狙击手存在吗？

　　　　“当心上方，敌人特种部队！！”，班长急切的警告声中，李明敏下意识的下蹲躲避，感觉到有人从右前额方向推了一把，李明敏从下蹲姿势变成跌倒，视网膜上，依旧残余着磁轨枪火线的印记。

　　　　呼吸骤然停止，心口跳的不停，他呆呆的望向空中，空无一物的虚空，光线折射的不同下，一个模糊的透明影子闪动间消失在那里。

　　　　李明敏低头看了看扔在一边的突击步枪，差一点被人爆头，上战场超过了五个小时，自己竟然还没有开枪的机会，真是讽刺啊！

　　　　地面再次震动起来，密集的火线从战壕上空越过。“都站起来，站起来，准备阻击，准备阻击！”

　　　　班长忙碌起来。李明敏端起步枪，小心的探出头去，敌人的全地形战车正缓慢而步履坚定的向阵地走来。比起前一次进攻，更多的重装步兵不时闪现身影。数不清的轻步兵散开成一条断续的灰线，在阵地正前方徐徐展开。

　　　　敌人来了！

　　　　李明敏没有了战意，敌人蜂拥而来，他却不知道向哪里射击。

　　　　“都给我稳住，把敌人放近了再打，轻步兵不要浪费火力在装甲目标上，对那些露头的敌人步兵射击。。。听我命令。。。”

　　　　通讯回路中，班长的喊话给他吃了颗定心丸，凝神屏气随时准备击发。

　　　　李明敏没有意识到，对于战争的那种英雄主义式的幻想消失后，他的模样和神态正越来越像那些老兵们。如果他能够活过这场战争，一定也会像见过的老兵那样，淡然的看待眼前的一切。

　　　　战斗非常激烈，却毫无悬念，实力相差悬殊，即使缩在战壕里，轻步兵也不可能击溃重装甲部队的突击。

　　　　火力急袭下，月岩纷飞，身边战友们一个个倒下。李明敏心中对于胜利不报希望，对于自己能够活着回去也没有任何奢望。

　　　　突击步枪不时的点